第48章 :47、該愛,還是該恨?(二更)

豆油燈棉芯子燒到了油面上,發出輕微刺啦啦聲音,火光漸漸變得微弱,一只五指修長手拿起放油燈旁邊一根細木棒子,将棉芯子挑了挑,那将息未息火苗子又噌地變亮。

手裏捧着木盆,正踏進了門寧棘看到燭淵一剎那,捧着木盆手抖了抖,連忙單膝跪下,将木盆放到地上,恭敬道:“祭司大人。”

“嗯。”燭淵輕輕應了一聲,“起吧。”

“龍妹子身子從半個時辰前就開始變得滾燙,是發了高熱,屬下已命人去煎藥,屬下便用涼水幫她擦拭額頭,現下正是去換了一盆清水回來。”燭淵雖沒有問話,寧棘卻詳細地解釋道。

整個聖山都将大祭司奉若神明,她也不例外,她入教七年,曾有幸得以蚩尤神殿裏見到大祭司幾面,雖然每一次見到大祭司都是面容溫和,但是她卻清楚地知道,大祭司脾性并不好,身手是她們望塵莫及,但凡出手,總能将對方痛不欲生。

所以她們眼裏,大祭司是她們永遠只能仰視迷一般神明,大祭司面前,她們只能臣服,即便她們不知為何大祭司對這個入教年輕人這般上心,她們心中卻對大祭司所作所為沒有絲毫猜疑。

這個巫蠱為尊,五毒為聖苗疆,她們心甘情願匍匐巫術、蠱術以及毒技都超古邁今大祭司腳下。

“嗯。”燭淵仍舊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瞟了一眼寧棘面前木盆,吩咐道,“木盆放到桌上,退下吧。”

“是。”寧棘将木盆放到了桌上,恭敬地退下了,不忘輕帶上木門。

燭淵看了一眼躺床上昏睡不醒龍譽,将木盆端到了床頭旁小幾上放下,而後坐到了床沿上。

龍譽全身冒着虛汗,使得包裹了她全身棉布條都被冷汗濕透,她腦袋下枕頭,早已是濕潤一片,暈着朦朦胧胧水漬圈,看得出龍譽不知反反複複地出了多少遍虛汗。

纏繞她右肩上棉布條,血水混着藥泥滲出青汁,使得原本米白幹淨棉布條變得很是髒污,還有她背後傷,雖然被包紮得好好,看不見那翻卷着皮肉,但從那棉布條上被藥汁暈染長度看,便知那傷口極長,從脖子處斜拉至腰部。

此刻龍譽很安靜,不像醒着時候像只小野貓,只是她睡得并不安寧,眉心緊緊蹙着,垂蓋眼睑下眼珠一直動,仿佛被噩夢纏住了一般,額上冷汗可謂是如豆大,如雨密。

燭淵擰了木盆裏棉帕子,抖開,疊好,放到了龍譽額頭上。

紅雪從他袖間爬出,跳到了龍譽額上棉帕子上,燭淵卻将它捏了起來,放到了龍譽枕邊,叮咛道:“紅雪,別急,她死不了,擔心話,就這兒看着就好。”

紅雪搖了搖尾巴,原地轉了一個圈,便安靜了下來。

燭淵擡起左手放到自己心口,心跳沒方才那麽急促了,再用手背碰了碰自己額頭,也沒之前那麽滾燙了,身體裏熱流也輕淡了不少。

低頭看了看尚昏迷龍譽,眸光深深,果然如此……

稍傾,有輕輕叩門聲響起,屋外傳來寧棘聲音,道是藥煎好了,燭淵讓她把藥端進來,寧棘将藥放到桌上之後,又恭敬地退下了。

燭淵看着滿滿一大陶碗濃黑藥汁,捧起,折回龍譽床邊,複床沿上坐下,而後用力捏住了龍譽臉,一邊用食指用力頂開了她牙關,然後毫不溫柔地将陶碗靠近她嘴邊,不管那藥汁淌了多少龍譽脖子上,也不管那藥汁有沒有灌進龍譽鼻子,只将那藥汁對着龍譽嘴咕嚕嚕往裏灌,看得一旁紅雪都不安靜了,爬上了他手背。

“死不了死不了,坐回你位兒去,乖孩子。”燭淵抖了抖自己手,紅血尾巴直晃,後還是乖乖地回到了枕頭旁。

燭淵将那藥汁灌完給龍譽之後,龍譽被嗆得厲害,将眉心蹙得緊,卻依舊沒有醒來,鼻子以下半張臉都是髒兮兮藥汁,脖子上如此,枕頭髒。

燭淵表情又開始變得嫌棄,半晌,還是取下了她頭上棉帕子,放到木盆裏胡亂攪了攪,擰幹,然後胡亂地幫她抹了抹臉,再擦了擦脖子,後将那棉帕子扔到木盆裏,不管了。

燭淵本想離開,可是他身體裏那讓他厭惡卻又無可奈何灼熱感沒有消失,便就坐着了,看着龍譽臉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是該愛,還是該恨?

呵呵,一個沒有心人,能做什麽呢?還算什麽呢?

“大人。”布諾不知何時站到了燭淵身側,加了他一聲,燭淵竟是沒有反應,布諾蹙起眉心,再喚了一聲,“大人。”

燭淵緩緩擡眸,墨黑左眸,血色正侵上。

“大人,您失神了。”布諾看着燭淵慢慢變紅左眼,擔憂道,“您情緒波動。”

“是麽?”燭淵微微一笑,擡手捂上了自己左眼,右眼睑垂下,“我失神了麽?似乎是,不然為何連你到了身邊也不自知。”

“大人,您這樣不好。”布諾本還想說些什麽,張口,卻化成了沉重嘆息。

“我知道我這樣不好。”燭淵從床沿上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看着桌上大陶碗裏還冒着熱氣魚湯,淡淡道,“或者說,我這輩子都沒有好過。”

什麽才是好?呵……

“大人,屬下照您吩咐将炖好魚湯端來了,還是趁熱吃比較好吃。”布諾心被燭淵三兩句話攪得陰沉沉,不想再繼續這種話題,搬了一張凳子到燭淵身後,轉移話題道,“讓您久等了。”

燭淵不再說什麽,凳子上落座,布諾便将魚湯移到了他面前,再将一碗白米飯移到他左手邊,接着遞上勺子,筷子,燭淵接過勺子,卻沒有接筷子,而是擡眸桌子上掃視一遭,布諾立刻會意,連忙端過被他忘移到燭淵面前一只小碟。

那是一只裝滿了黃芥辣醬小蝶。

燭淵這才拿下擋左眼上左手,接過筷子,眼眸中血色慢慢消褪,漸漸恢複原本色澤。

燭淵把筷子杵到小碟裏,沒有芥辣泥,他寧願不吃。

布諾卻是難得地笑了笑,大人還是和從前一樣,若是一切都會是好好,該多好。

可是,不可能。

大人命運齒輪從二十年前那一刻開始,就亂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已經是亂。

燭淵慢慢品着魚湯,看着濃濃魚湯裏自己晃悠悠倒影,有些食不知味,将那小碟裏黃芥辣醬都吃淨了,魚湯卻未喝到一半,別提那碗白米飯。

燭淵看着面前魚湯,右手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地攪動着魚湯,左手拿着筷子正往小碟裏攪黃芥辣醬,攪了攪,将筷子含到了嘴裏,覺着不對,感覺不對,不由轉頭看去,原來小碟已經空了,不禁将筷子放下,用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可是布諾沒有出現他身邊,以往他吃飯時候布諾總是候他身旁,為就是他将黃芥辣醬吃淨第一時間給他再拿來一碟。

“大人。”此時,布諾緊張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這女娃娃似乎燒得不輕,忽冷忽熱,現額頭涼得不行,大人您感覺如何?”

“我無事,仍舊是覺得身子有些滾燙而已。”燭淵斜睨了龍譽了一眼,見着她此刻已是微微發白唇,将手中勺子撂陶碗裏,站起身走到床邊,用手背碰了碰龍譽額頭,确實如布諾所說,是冰冷,不由又嫌棄道,“麻煩。”

“大人,二十年沒生過一場病孩子,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布諾一般是站理一邊,心下自我補充了一句,還真是非一般孩子。

“可我如今這樣,卻也是拜她所賜。”燭淵眼神驟然變冷,語氣也變得冷冷。

“大人,這也不是她錯不是嗎?”布諾又是嘆了口氣,“她甚至連這件事都絲毫不知。”

燭淵微微眯起眼眸,未有說話,稍傾,才冷冷道:“去讓曳蒼來瞧瞧吧。”

“是。”布諾終是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退下了。

床上龍譽,小臉皺成了一團,不知是因為噩夢,還是因為身上傷。

燭淵垂身側左手慢慢擡起,五指上套着銀指環嗡嗡作響,無數肉眼看不見絲線,瞬間密密地布滿整間屋子!

絲毫不知,便沒有罪過麽?

絲毫不知,便可以不受苦難麽?

絲毫不知,便不需要背負麽?

可笑!

剎那,燭淵張開五指驟然緊握!

與此同時,紅雪躍到了龍譽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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