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邵京的天氣終于開始由陰轉晴。

林金薇周六會在家裏待上大半天。

為了配合媽媽多拍幾張親子時間的“溫馨照片”,趙斐和趙殊然自然也沒出門。

林金薇當年在國外留學時就很喜歡攝影,後來一心和丈夫搞事業,攝影機就很少再拿起了。

拍家庭生活vlog也是一時興起,畢竟半天時間出去玩也玩不爽,在家宅着,她目前只能想到這種方式,畢竟和孩子互動之餘,還能記錄一下。

鏡頭前,趙殊然一直在很不自然地看着別處,因為過于在意鏡頭的存在,收碗盤去廚房的動作都變得僵硬起來。

拿着攝影機的林金薇毫無察覺:“這是弟弟小然,從小就很懂事……”

說着,另一個張揚的身影突然闖進鏡頭。

大少爺額前翹得最厲害的一搓卷毛現在被一根白色夾子別住,露出兩排濃黑的長睫毛,上身穿着雪白色的法式宮廷燈籠袖襯衫,下邊是筆直黑西褲。

動作間,白色抽繩随之飄擺。

少年的手從荷葉邊袖口裏造作地伸出來,蔥白一指用力戳向前面弟弟的胳膊。

趙殊然回頭,乍然看到半個小時前還穿着奧特曼睡衣的趙斐突然如此“盛裝”,愣了一愣。

手持攝影機的林金薇繼續當旁白:“這是哥哥小斐,從小就……嗯……就……”

“就”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到什麽可以和“懂事”并列的優點,索性閉嘴了。

趙殊然回頭繼續往廚房裏走,身後的人緊緊跟着,還如魚得水地在鏡頭前惡心他:“小然,你這是在做什麽啊?”

“……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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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已經到了水池前。

趙殊然開了水龍頭,嘩啦啦地洗起碗來。

少年造作地捂了下嘴,指向洗碗機:“啊?它壞了嗎?”

“……”

趙殊然知道他是故意在鏡頭前表現,閉嘴沒理他。

劉姨不在或者忙其他事情的時候,故意讓弟弟洗碗幹活,原本就是他趙斐的樂趣之一。

他若是敢用洗碗機,這大少爺下次只會更加刁鑽地為難他。

本以為趙斐做做樣子就會走,可一直到他洗第三個碗,身後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忍不住扭頭去看,趙斐突然指向他手中的盤子:“哎呀!”

趙殊然低頭看,才發現由于剛剛失神,盤子沒洗幹淨就差點放回去了。

“洗得很好,下次別洗了。”趙斐伸手打斷他準備重洗的動作,在林金薇靠近時,眉頭一揚,轉眼對着鏡頭甜蜜蜜笑起來,“弟弟太笨,真讓人沒辦法!”

趙殊然:……

被推出廚房後,趙殊然看着花蝴蝶一樣在鏡頭前晃來晃去的趙斐,心情有些複雜。

盡管內心憎惡着這個黑心哥哥,可此時看着如此光彩照人、大大方方臭美的漂亮少年,他不得不承認,趙斐很耀眼。

但凡……但凡對他沒那麽壞,就好了。

這夜,趙殊然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夢。

他夢到一個吃人的妖怪要吃自己,他拼命地跑啊跑,妖怪始終如影随形,就在一個電閃雷鳴間,他壯着膽子回頭,卻看到那個妖怪是趙斐。

妖怪終于追上了他,他絕望地慘叫起來。

叫完,卻聽到妖怪委委屈屈說:“小讨厭,臭東西,哥哥只是想保護你。”

趙殊然一下就醒了。

此時窗簾縫隙已有晨光滲入。

天亮了。

外面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緊接着就是大少爺沒好氣的警告:“大早上你鬼吼鬼叫什麽呢?八點半前就要出門,別給我掉鏈子啊!”

更加殘酷的現實讓趙殊然回過神來,随便應了幾聲,才慢慢從床上坐直。

雖然做了個可怕的夢,不過,昨晚休息得好像還不錯。

他看向牆邊挂的幾個安神的小香包。

那是劉姨昨晚過來給他挂上的。

挺好用。

改天再問劉姨要幾個吧。

這次參加父親同學的周歲宴,趙斐打扮得沒像昨天那麽花哨,只随便在衣帽間裏找了套簡單的正裝換上了。

弟弟趙殊然則穿得更正式些,身為趙家的養子,在一些正式場合他都會格外認真對待,就是為了努力向別人證明,他一點兒都不差。

上了車,趙殊然好幾次都忍不住往趙斐那邊看。

他其實參加的正式場合不多,大多時候只要趙斐在,都會想各種辦法不讓他去,哪怕偶爾兩人同時參加宴會,趙斐也決不允許他在着裝和配飾上壓過自己。

從沒有哪次會在宴會這種場合上如此低調。

……不知道又想玩哪一出。

趙斐本人則對自己的着裝評價:非常滿意!

趙成彬這個老同學他查過,在商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孩子周歲宴上必定卧虎藏龍。

他的目的和一心證明自己很優秀的弟弟不一樣。

他要參與的,只是一場成年人的社交游戲。

宴會場地在主人家郊外的森林別墅裏。

大廳內,互相認識的少爺小姐們三五成群挨在一塊笑談;一些老油條則在聊天間隙互遞名片;沒熟人的則大多自己找地兒消磨時間……

趙斐和趙殊然顯然屬于最後一種,這裏年紀小的客人基本都是主人家那邊的親戚孩子,他們硬是一個同齡熟人都沒有。

尤其是弟弟趙殊然。

趙斐随手拿了杯果汁喝,帶趙殊然去庭院的長椅上坐坐。

趙殊然過去時很不理解,這裏人來人往,很吵,還不如進去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

看出他不喜歡這兒,趙斐說:“我可沒有在你脖子上栓繩。”

言下之意,不樂意就走。

趙殊然頓時不出聲了,顧自看手機。

随着時間的流動,賓客越來越多。

趙殊然覺得無聊,索性開始背單詞,背着背着,就發現身邊的大少爺不知何時起身,朝人群裏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過去。

他本以為這是一位自己沒見過的長輩,起身正要跟過去一起打個招呼,還沒到近前,就聽那男人笑着問趙斐是誰。

“趙成彬是我爹。”大少爺笑嘻嘻道。

“……”

那人顯然吃了一驚。

不待男人繼續問,趙斐就自顧自用自己的果汁在他酒杯上輕輕一碰,好像知道對方喜歡馬術運動,特自來熟地跟人聊起馬術上的話題,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對方還真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也覺得他說話好玩,沒一會兒,直接就和他交換了微信,說是以後有空可以比馬術。

結果趙斐還矜持起來了:“叔叔,我都高三了,馬術的通告得往高考後排排。”

男人哈哈大笑,不僅不計較,還覺得這孩子好玩,隔着年齡都說的上話,跟着問起他父母,直到同伴催了幾聲才揮揮手先上去了。

趙殊然很想問他那是誰,可對方此時卻變成了個大忙人,這個男人走了,又拿着果汁跑去跟別的成年男女聊天打屁,特能胡侃,好像全場都是他的熟人。

趙殊然完全插不進去。

一邊郁悶一邊覺得正好身邊清淨了,片刻後,周圍卻響起陣陣議論和笑聲,不少人在往外看。

他好奇地扭過頭,等看清是誰後,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陸楓居然也來了!

陸楓原本只是和父母一起來參加表姨兒子的周歲宴,死活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趙殊然的黑心哥哥。

一進庭院,就看到他在和幾個中年男女說話。

這個男人他認識,國內最頂尖律師,那個女人他也有印象,名下有個海外留學生咨詢機構……

卧槽,他要幹嘛?!

都是邵京少爺圈裏的,陸楓自然不是第一次在宴會上遇到趙斐。

但之前每次看到,那作精給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淨愛端大少爺派頭、趾高氣昂瞧不上這瞧不上那、對家世不同的人還有不同的面孔……

沒有哪次見到這種場面的。

現在為了搞死弟弟,連以前看不上的那些小助理、小秘書都堆着笑臉玩起來了……

惡心歸惡心,但畢竟主人家開心的日子,陸楓并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尤其是他發現自己(自認為)的小男友也在場後,那些負面的情緒瞬間就一掃而空。

支開父母後,陸楓悄悄去找趙殊然了……

這邊趙斐的收獲不小。

短短一天,微信上就多了好幾個專業人士兼忘年交。

他主要是想方便以後了解一些法律和出國留學方面的問題。

直接問父母那邊的專業人士當然可以,甚至更方便,但就怕趙家夫妻多想、亂發散思維。

畢竟原書裏的趙斐從來沒想過出國,在初中時期被父母詢問是否想出國讀書時,還哭着大鬧一場,覺得父母不要他了,要狠心把他送走,還因為這件事遷怒了趙殊然……自此後,趙家夫妻再也沒提過出國的事。

趙斐提前了解這些,只是為日後做的打算之一。

原書裏,陸家通過商戰報了世仇,趙家夫妻一個坐牢一個沒了命,再大的怨和遷怒也都沒了。

可現在不一樣,趙斐會盡最大的努力不讓周圍的人出事喪命,萬一趙家破産後,陸家看他們日子過得好好的,仍不肯罷休,各種圈內封殺打壓……

若是解決不了,趙斐就要考慮送趙家夫妻出國了。

至于自己要不要跟着出國留學,再看具體情況。

萬事多了解、多做打算、多做退路……這是趙斐穿書前在經歷各種變故後,本能的習慣。

他生日過得早,現在已經十八歲了,但整個宴會上,趙斐都沒沾過酒,餐桌上也勒令弟弟只能喝果汁或牛奶。

趙殊然開始還乖乖坐在他旁邊,宴會一結束,就不見人影了。

趙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和誰私會去了。

前不久他在別墅庭院和人瞎胡聊時,就瞥到陸楓那小子了。

眼神如刀,帶着寒意仿佛往他身上砍了千萬次。

趙斐:略略略.jpg

……

陸覃到這邊時,別墅裏的人都已經開始散了。

原本他是沒打算來的,練跆拳道正練到一半,意外收到他堂哥陸楓堪比催命的電話。

“小覃,成小姨家兒子的周歲宴你過來一趟行嗎?”

“成小姨是誰?”

“……”

“不去。”

“先別挂!哥這次求你了!我這邊一個朋友喝多了,非要去看海,把你那個海邊小屋借我一天,就一天!我把前段時候收藏的那雙絕版球鞋送你行吧!”

陸覃不準備把自己的海邊小屋借給別人,但聽陸楓語氣着急,知道他爸媽被他提前支走了,也沒真不管,出道館就叫了個車,去堂哥說的那座森林別墅。

看海?

好孩子喝醉了就該醒醒酒趕緊回家。

不對,他們好孩子成年前才不喝酒!

下了車,陸覃徑直往別墅那邊走。

斷斷續續有人從旁邊經過,有幾個少女時不時朝他偷看。

一身運動服的少年仿佛斷情絕欲,迎面而來的盛裝美人們都不帶看的,生怕趕不上今天下午的切磋,步子帶風。

突然,在靠近別墅前的一處噴泉時,那雙有力而結實大長腿,停下了。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

噴泉前站着一個短發卷翹的少年,那少年背對着他,有些疲憊地伸手解開細白腕上的手表,接着長指勾住手表往下一繞,再轉一圈……好幾次,陸覃以為手表要飛出去了,可那泛着銀光的手表卻始終穩穩纏着少年指尖。

“再轉十圈,不來就走了。”

他聽到少年這麽說。

懶懶的,卻莫名帶着絲奇異的黏糊勁兒,讓人耳朵癢了一下。

果然這麽轉了十圈,少年伸了個懶腰,突然把手表往天上一抛,伸手接住,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大步走了。

手機響起來,堂哥又在催他。

陸覃蹙眉,進了別墅後,又忍不住回頭。

那人的背影已經完全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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