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

秦培源的家其實并不在邵京, 籍貫在一個距邵京千裏之外的海城小鎮,年輕時四處漂泊,年紀大了才開始在邵京定居。他除夕前在邵京辦的這個家族宴, 說是家族宴, 其實根本就和他的家族沒有任何關系——請來的那堆親戚, 都只能算是半道親戚。

畢竟那些人大多來自于他曾經一段短暫婚姻裏的女方那邊。

這些全是趙斐近最近打聽來的。

消息主要來源于地在秦培源家附近的一家麻将館。

至于為什麽會有秦培源家的地址, 這個趙斐甚至都不用刻意向趙殊然詢問, 早在秦培源給他打電話試圖“合作”時, 在信息裏就把自己各種聯系方式地址主動告知,迫切地等待他趕快想通了上門一起密謀“把弟弟趙殊然踢出趙家的大計”。

回到邵京後, 趙斐和陸覃自然每天都會見面。

不過這些天, 他們的約會地點一改之前的風格,基本都在那家麻将館或麻将館附近度過。如果去麻将館, 他就會再喊兩個比較熟的闊少過來, 四個人能從白天打到天黑。

那倆闊少開始還以為搓麻将的地點是什麽高級會所, 結果來了一看那門面,再看鬧哄哄的環境……兩人第一反應就是走錯了!

不過裏面那位跟隔壁幾桌大爺大媽胡侃的少年, 如果不是趙斐,那也太像趙斐了吧?!

好在這倆闊少也就第一天不适應, 打麻将嘛, 一旦專注起來,在哪兒都一個樣!後來他們聽趙斐和幾桌大人牛頭不對馬嘴的還能特和諧地聊那麽久,就覺得特好玩。第二天沒等趙斐打電話請, 就主動問還去不去那裏搓麻将了……

不過這兩位還是經常會問他幾句:“你到底是怎麽找上這個麻将館的?”

這家麻将館壓根算不上特色, 街道到處都是, 大多還比這家的環境要好。而街道附近又沒什麽有意思的玩樂場所, 四個人不管是誰, 坐車來都得大半個小時……種種因素下,不怪他們想不通。

趙斐沒正經回答過這些問題,不過跟他們胡扯的時候,會瞥對面的陸覃幾眼。

對方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仿佛根本沒聽到那些問題和回答。

陸覃打麻将的姿勢起初讓趙斐很想拍照留念,實在是太溫順了,甚至和平時看書沒什麽不同,沉靜自持,完全沒有任何攻擊性。

第一天的時候,旁邊幾個圍觀的大爺還以為他是新手,說他搓個牌跟上考場似的,還老愛朝對面的人望!不行,結果一天下來,贏得最多的就是他們眼中的這個不行的“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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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趙斐最在意的不是這個。

從來這邊打麻将的第一天,到最後一天,陸覃都沒像那兩個闊少那樣問過他一句來這邊的原因。

那倆闊少詢問的時候,他也從不看過來。

甚至在他有意無意跟這裏邊的人打聽一個名叫秦培源的男人時,陸覃都淡定地像是什麽都沒聽到。

陸覃不問,趙斐倒是自己憋不住私下跟他說了,沒說關于趙殊然的那些事,事關別人在意的隐私,他也覺得不便說,關于自己這邊的,倒是很說得很簡單明了:“我家跟秦培源這個人不對付,他是個壞人,欺負我全家,年前得找他算筆賬。”

說完,卻見那張英俊的臉變了神色,這才察覺“我家跟秦培源這個人不對付”好像不該說,畢竟再大的“不對付”,在他們倆的家仇面前,都算是小的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主要是我跟他最不對付!反正……你到時候就知道了!”趙斐怕他誤會,及時在他抿住的薄唇上啵一口補救。

陸覃被他親得臉色很快恢複如常,抱住人,依戀般的姿勢,用力親回去,親了好半晌後,突然說:“我可以解決。”

他說這話時語調沒什麽起伏,像是在說一件很輕易就能做到的小事。

兩人親密說話時,正在一條河邊的柳樹樹幹下,四下無人,那時候他們早已經打完了麻将,趙斐舍不得就這麽早回家,就拉着人在外面散步,順道憋不住說了那些話。

接近傍晚,樹下的光線極暗,趙斐一聽到陸覃的那句話就笑了,摁着青年結實的肩膀往上一跳,對方穩穩抱住他跳起的薄腰下方。趙斐一下就比他高出好多,笑聲在寒冬的風裏歡實得不得了:“小覃,你怎麽什麽都能解決?還有誰比你更厲害嗎?”

陸覃将他的抱得更緊,把他的話理解成揶揄打趣,悶悶地低聲說:“我真的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不過這種人在游戲裏只能算是小怪,”趙斐閉上眼睛,蹭蹭他微冷的側臉,“biu~biu~兩下就結束啦,等結束不了,我就召喚你!”

元莓酒店,上午十點半。

剛走進大堂,趙殊然就被老早等在那裏的中年男人截住了。

秦培源今天把頭發梳得格外油光水亮,穿了一身新西裝,皮鞋擦得和他的頭發相得益彰,笑得像個假人。

他開口前兩秒,趙殊然甚至都沒認出來他。

“瞧你面子大的,剛打你電話都不接!差點以為你不來了,捉弄你老子是吧?”

“嘿,今天穿的這身不錯!”

“這模樣,一瞧就是我和你媽生出來的。”

“诶?都寒假了,你怎麽還背個書包呢?”

“……”

趙殊然忍着惡心,不接話也不反駁,問他包間在哪兒,之後步伐機械地跟着他往樓上走。

秦培源這次下了血本,訂的包間不小,裏面有四大桌人,男女老少齊全,趙殊然一進去,就被各種視線黏住了。

大家約定好似地一同安靜下來,細細打量他。

不少人在低頭竊竊私語。

有的話趙殊然都能聽到了。

“這就是老秦那個被搶走的兒子啊”。

“看着還挺帥的……”

“他該叫我二叔……”

攥緊了拳頭,趙殊然扭頭問秦培源:“我坐哪兒?”

“這還用問,當然是坐你爸旁邊了!”秦培源笑哈哈地拉他到中間一桌坐下,之後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大聲跟這群人介紹,“這就是我兒子小然!智商随我,目前在邵京大學讀書!這孩子特別孝順聽話,就是太內向了,大家別見怪啊!”

秦培源這麽一吼,包間立馬重新熱鬧起來。

有人高聲起哄:“秦哥,看把你美的!這麽好的孩子,誰不喜歡啊!今天高興吧?”

秦培源一副慈父模樣:“能不高興嘛?不過也要謝謝大家多年來對我的照顧,小然,這些長輩們你以後可也要時常來往,等我老了走了,也能放心啊。”

趙殊然忍着冷笑,說出進來後的第一句話:“放心什麽?”

“當然是放心你啊,你看,你媽已經不在了,等我以後也老了離開了,你要是舉目無親,我可不得操心壞了?”

趙殊然:“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是操心九泉之下被我媽的鬼魂讨債。”

秦培源一頓,随即臉色大變:“好好的你淨胡說些什麽呢!行了行了,不會說話就趕緊吃飯!”

趙殊然說:“菜都沒上,我吃什麽?”

秦培源:“……”

氣氛尴尬,只有幾個年紀大的男人小聲譴責了趙殊然幾句:“怎麽能這麽跟自己老子說話呢?沒大沒小……”

趙殊然看過去,他們就不說話了。

這時,一個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主動打圓場道:“秦哥,你兒子說話可真幽默,以後相處不愁沒意思了哈哈哈,就是代溝有些大,不過親父子嘛,我相信以後這些代溝都會慢慢消除的……”

周圍的人立馬七嘴八舌地附和點頭。

秦培源也給自己找了臺階:“哎,這孩子就是讀書讀傻了,不會說話,回去我好好說說他……”

菜還沒上,于是接下的很大一段時間,秦培源都在跟這堆親戚發表演講。

演講主題是自己這麽多年的不容易。

到最後實在沒什麽好編的,又将對趙殊然說了無數遍的故事講了起來……

他把當年對趙殊然母子的抛棄說成了趙殊然生母嫌棄他那時候窮,他則為了證明自己所以才出去奮鬥,等賺了一些錢回去,看見趙殊然生母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以為她結了婚,這才離開了那個傷心地……

趙殊然差點兒聽吐了,可那些親戚們顯然很喜歡這個故事,有幾個多愁善感的,聽到尾聲還會上來安慰幾句。

菜漸漸都上了,趙殊然的眼神也越來越涼。

他這一桌,都是些年紀大的男人,等秦培源講完自己編的故事,所有目光就重新集聚字趙殊然的臉上。

“小然,你爸可真是不容易啊。”

“你得體諒他……”

“親生就是親生的,只有血緣不會騙人,你那對養父母雖然有錢,但未必有這樣的真心!”

“這些年,你在你養父那裏過得好不好啊?聽說他們還有個親兒子,是不是經常欺負你?以後就好了……”

“仔細看看,你和你爸其實長得還挺像的……”

……

趙殊然一開始都沒怎麽搭理,從第一道菜上後,他就拿起筷子專心吃菜補充體力。

秦培源權當趙殊然在認真聽那些教導,心裏得意極了,看他不吭聲,就替他回答那些問題:

“當然像了,他身上流的都是我的血,能不像?”

“那能好過得了?他那個哥哥可不容人了!我要不是及時找到他,也不知道還要受多少苦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我們父子以後發財了,絕不給那臭小子好果子吃——”

趙殊然原本是不擡頭的,在聽到秦培源提趙斐,忽然放下筷子看向他。

秦培源笑道:“怎麽,菜不合胃口?”

趙殊然:“把你剛剛說的那句話,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不算高昂,目光卻鋒利如刀。

趙斐是掐着點去的酒店,在他計劃裏,這時候那群人快要吃完了,不出意外,趙殊然應該正在舌戰群儒或者已經舌戰結束,他可以在不影響對方戰績的情況下出來清掃清掃戰場。

只是還沒靠近那扇門,就聽到一中年男人帶着怒意的話:

“你瘋了吧?!居然想對你爸動手?!”

是秦培源的聲音。

接下來則是嘈雜的碎言碎語。

“這孩子怎麽這樣啊……”

“趙、趙殊然,就算這麽多年你和你爸沒見過沒感情,可那畢竟是你親生父親!你不想認也沒必要把人說得那麽壞!”

“對啊,秦哥都說了,這些年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你說的話做的事太絕了!”

“好了小然,趕緊跟你爸道歉!”

幾秒的安靜後,趙斐聽到了趙殊然咬牙切齒的聲音:

“道歉?你,還有你們,算什麽東西?!”

“你們跟着秦培源把我最親的人全都污蔑了一遍,有什麽資格在這兒替一個人渣伸張正義?!”

轉瞬,秦培源的的哭嚎就出來了:“……果然啊果然!孩子不能讓別人養,他說的那些事……你們誰信?污蔑我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對我動手?!我這個親生父親挖苦了心思對他好,真他媽的都錯付了啊……”

門外的趙斐使勁兒憋笑,簡直跟聽猴戲似的,可惜秦培源響亮的猴戲聲很快就被人打斷了,似乎是一群人過去安慰他,幾分鐘後,他就一改之前的痛心語氣,頗為語重心長地說道:“好啦好啦,大家也別說他了!小孩子嘛,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蹿搗,我理解,不跟他計較。”

“這個年紀思想可能偏激,指不定是誰教他說的那些話,我願意跟孩子慢慢磨合……”

之前趙斐沒有貿然進去,此時聽了裏面的情況,大概知道趙殊然已經把當年秦培源的人渣行徑全擺在臺面上去了,不過這些“親戚”們不信、就算信了面上也都和稀泥的場景,本就在他預料中。

秦培源此人,通過這段時間的調查,他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

好賭,有時候手腳也不幹淨,什麽工作都做不長久,之所以能在邵京定居還是靠着之前那段短暫婚姻——女方在結婚一年後就發現他婚前婚後的巨大差別,毫無上進心就算了,還愛賭,最後無法忍受他各種陋習,及時提了離婚。

他那位前妻目前一直在外地工作,後來想遠離親戚間的閑言碎語,就在外地買了房基本不回來了,不過因為心軟念及一些夫妻情分,邵京郊外的老房子離婚時給秦培源暫住,誰知對方一住就是這麽多年,完全沒想搬出去……

秦培源拉攏的那群親戚,其實也不算是前妻的近親,大多與對方本人關系也不是很好,起初他和這些交往的目的只是為了一起打牌或者借錢,後來離了婚,發現跟這群人哭訴前妻的不好會收到很多贊同,于是就像同一個茅坑的蒼蠅似的,越走越近了。

久而久之,秦培源那位前妻各種難聽謠言,也在這群親戚間流傳着,成了大家的飯後談資。

而與現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位倒黴的前妻卻是那個巷子裏事業發展最好的人。

其實秦培源此人,并沒有很高深的僞裝技巧,連麻将館老板都知道他惡劣的本性,這群人與他長年見面相處,自然不可能半點兒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不是臭味相投,就是想維持這種表面關系。

熱鬧的包間外,趙斐的手剛放到門把上,還沒敲門,耳膜就被一道慘絕人寰的痛叫聲震到了。

還以為出了什麽情況,猛地推開門。

誰知裏面的場景和預想中截然不同。

趙斐沒忍住,笑出了聲,連眼神都充滿了欣賞意味。

那叫聲來源于秦培源氣到歪掉的嘴巴,而他的頭,此時此刻正頂着一盤紅燒甲魚,男人面部扭曲,鐵青着臉幹瞪眼,讓趙斐想到垃圾桶裏那種爛掉發黴的蘑菇。

可想而知,秦培源擁有了百分之百的關注度,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是看向他的,由于大家都看得過于出神,居然連個上前遞紙巾的都沒有。

他兩手僵硬地擡起,抹了一把流到臉上的汁液,嘴巴一抖,終于爆出了忍耐許久的各種髒話。

桌上那個胡子男最先反應過來,急忙起身呼籲大家拿紙巾去幫幫忙,到這種時候,居然還不忘說一句:“不孝啊,造孽啊……”

因這麽一出,反而沒幾個人注意到突然推門而入的趙斐。

把秦培源弄成王八頭的罪魁禍首趙殊然被所有人都圍住了,他自然也沒注意到趙斐的到來。

被周圍的人責怪時,他已經沒有其他情緒了,木着臉拿出挂在椅子後面的書包,接着在無數道視線下,掏出厚厚的一沓紙,像是發傳單一樣,擠開包圍,除了秦培源,人手發一份。

“……”

“這、他這是在幹什麽啊……”

“什麽東西?”

“我先看看……”

趙斐趁亂走到那個胡子男身後,仔細看“傳單”裏的內容。

字不多,但都是很關鍵的信息。

上面打印着江城那家福利院的地址和各種聯系方式,還有趙殊然生母當年的鄰居以及見證她和秦培源感情始末的親朋們的“證詞”……

不是傳單,簡直就是一份關于秦培源當年人渣行為和如今倒打一耙的精準“罪證”!

發完後,趙殊然就把書包拉好,站得直挺挺:“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這群人實在好奇,可以向這家福利院的院長和當年負責我母親自殺案的警察求證。我已經收集好了證據,秦培源不說實話,總要有個說實話的。”

他又看向傻眼的秦培源,聲音沒有半分感情:“你侮辱我的母親,又侮辱我現在的親人,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你、你……”秦培源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看他還真要走,着急下也不顧面子了,憤怒大吼,“我是你爸!親爸啊!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我苦心找你那麽久,怎麽就融不化你這顆心呢?!”

一直起哄的胡子男似乎和秦培源關系不錯,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這孩子出格了啊!你爸為了你做了那麽多,你不該這麽狠啊,還收集什麽證據?難不成要打官司?別開這種玩笑啊……”

“噗——”趙斐又聽笑了。

頓時,幾道目光掃過來,其中包括意外的趙殊然。

趙斐還沒開口,外面就響起敲門聲,是服務生聽到動靜過來的,問裏面怎麽了。

那些人還沒開口,趙斐就回頭喊道:“在讨論王八怎麽吃呢,這群臭老爺們嗓門比銅鑼還厲害,沒事沒事!”

“……”

外面的人走了。

看向趙斐的那些目光多了幾分羞憤的情緒。

尤其是秦培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你怎麽來了?!誰讓你來的?!”

趙斐:“我是趙殊然他哥,他能來,我怎麽不能來?”

“……你!”

他自來熟地過去,直接坐在了胡子男空出的椅子上:“好了,你們繼續,剛說到哪兒了?”

秦培源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胡子男皺眉道:“人家父子倆談心,你一外人摻和什麽?秦哥是苦心……”

或許是最後這段話都聽膩了,有個看熱鬧的小孩直接順着說道:“苦心找兒子——”

剛出聲就被家長緊緊堵住嘴巴:“吃你的!別亂說話!”

趙斐對那小孩投以贊賞的目光,又看向胡子男和秦培源:“苦心找兒子?從何說起?”

“媽的……”

如果不是還有那麽多人看着,秦培源絕對要動手了,盡管內心瘋狂想把這位小少爺給趕走,但強行冷靜後一琢磨:趙斐和趙殊然終究不是親兄弟,趙殊然的存在甚至還會影響趙斐以後分家産……他先前查到的趙家親生兒子欺壓養子的事也不是假的!那麽這小少爺此次前來的目的,就很值得揣測了……

秦培源眼珠子一轉,瞥了眼趙殊然那極像是在回避的懦弱模樣,簡直完全沒有之前的氣勢,立馬認定這大少爺可能是發現趙殊然偷偷參加親生父親這邊的家族宴,來捉現行……那不就是“助攻”自己了?!

秦培源的火轉眼就消下去大半,他笑了笑,弄掉頭上的髒東西,緩聲回答道:“我從邵京穩定下來後,就一直在想盡辦法找小然,錢和精力都花費不少,工作也耽誤了,這還不夠嗎?”

趙斐:“你是弱智嗎?”

秦培源:“……”

趙斐:“既然不是弱智,但凡找找趙殊然母親當年的親朋好友也能知道趙殊然那時候的下落,實在不行報個警,畢竟人家又不是黑戶。而且我聽說你是前段時間在小然待過的福利院遇到他的,你既然知道他小時候進了那家福利院,那直接以生父的身份找院長或是當年的負責人詢問就好了,尋親又不是丢人的事,怎麽就淪落到這麽多年苦心找還找不到人呢?”

秦培源滿頭大汗:“我,我是……”

趙斐:“你根本就沒想過去找趙殊然,因為你也知道自己做的畜生事在那個地方,在負責趙殊然的那些人眼裏一清二楚!你沒臉、也不敢去正大光面地找!”

秦培源臉都憋紅了,還試圖辯解什麽,趙斐卻扭頭不再搭理他,而是對外喊服務生,要點一瓶酒。

點的是這裏最貴的酒。

秦培源聞聲,臉色大變,也顧不得之前的緊張氣氛,阻止那服務生道:“我可沒請這個人!不付他的酒錢啊!”

“真小氣,”趙斐對服務生說,“我個人點的,不用記他賬上。”

“……好的,請您稍等。”

室內重新恢複了安靜。

趙殊然一直悄悄注意着趙斐,此時也不知道他忽然點酒是要幹什麽。

其他人在小聲說話,有幾個平時和秦培源關系沒那麽好的,已經無聲離席,準備回去了。

秦培源被胡子男等幾人拉到了洗手間去洗頭,幾分鐘後才回來。

趙斐點酒點了兩瓶,都送來了。他讓服務員将另一瓶放在趙殊然那邊的位置,自己拿了一瓶也不開,摸來摸去,玩玩具一樣。

旁邊有個男孩好奇道:“你怎麽不喝啊?”

趙斐說:“你見誰在糞坑邊喝酒啊?”

“……”

衆人:隐隐約約有被罵到。

秦培源正好洗完頭回來,聽到這句話終于忍不了了,大步沖趙斐走過去:“你罵誰呢?!”

趙斐拿起酒就起身走。

秦培源以為他慫了,好不得意,發現大家都關注着自己,終于有種可以借此出氣的想法,他知道這個包間沒有監控,現在裏面的又都是自己人,他掌握好力度,不把人揍出明顯的傷口就好!

結果追上去,還沒把人逮住,倒是推搡間把對方手上的酒給撞掉了,“嘭”地碰到地面,瞬間就碎了。

秦培源僵住,也忘了要繼續抓人。

趙斐遺憾地看着地面:“還沒開呢,就被你浪費掉了,算了,也不為難你,賠我就行。”

“你、你休想!”秦培源一邊罵一邊四處打量,的确沒有監控,只有桌上那堆人在往這邊探頭探腦地看,他也顧不上自己想揍人的初衷了,趕緊遠離那堆碎渣,“你自己弄掉的,別冤枉我啊!”

趙斐靜靜地看着他厚顏無恥。

那瓶酒的價格十分昂貴,能抵上他這次在酒店花銷的一大半了,秦培源早已沒有之前那股橫勁兒,虛張聲勢地回了桌上。還沒坐下,又看到趙殊然桌前的那瓶一模一樣的酒,心虛地移開眼。

正醞釀着再說些什麽把氣氛弄回去,還沒醞釀好,趙斐就走過來了。

趙斐走到趙殊然身後,把對方的書包拿起來,摸索出一個小東西來,然後對趙殊然笑着說:“你小子可以啊,參加鴻門宴都曉得自己裝攝像頭了!”

秦培源:“???”

“!!!”

趙殊然将桌前那瓶酒拿起來,輕輕放進趙斐拿着的那個書包裏:“我不會再讓他打碎這瓶的。”

趙斐無所謂:“打碎就打碎,反正他賠嘛。”

趙殊然點頭,起身将那個書包拿過來背上:“該回去了,等會兒把監控給店員看,我們只付一瓶的錢就可以了。”

到這時候,已經沒人再敢摻和了,就連一直給秦培源說話的胡子男也沒想到這個發展,他左顧右盼,等着誰先說一句打頭陣。可誰都不知道這房間裏是不是還藏着什麽其他的秘密,記錄着他們不體面的一幕幕……畢竟秦培源是個什麽人,他們大多人心裏其實也是有點兒數的。

到這一步,秦培源幾乎恨得心都在痛,看他們此時真的要出去找店員,語氣一變,喊了聲趙殊然的小名,試圖喚起趙殊然一點點的父子之情:“小然,我的兒子啊,你真的要做的這麽絕嗎?”

趙殊然停下,回頭看他一眼。

秦培源看他回頭,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結果趙殊然卻一臉疑惑地問:“為什麽你這種人,總是能那麽輕易說出這些話。”

“……”

他們離開時,那群人的精彩反應,趙斐已經無暇去看,因為手機震動不停,是趙成彬的電話。

走出包間一段距離後,他才接了電話。

“爸?”

“你在哪兒?”

“在外面玩呢,怎麽了?”

“在哪裏玩?”

“啊?您今天真怪……市中心逛街呢,什麽事啊?”

電話那頭一下就挂了。

趙斐莫名其妙,看看趙殊然,趙殊然也不解地看向他。

他皺眉往前走,趙殊然才跟着繼續走。

結果還沒到收銀臺,就被不知何時過來的趙成彬和林金薇截住了。

趙斐轉身就走,被趙成彬的大手迅速摁住:“往哪兒去?市中心逛街?”

“……”

趙斐扭頭笑了笑,趙成彬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生氣的痕跡,倒是平時愛笑的林金薇板起了一張臉:“你們兩個可真行啊,這麽大的事,都不找大人商量!”

趙斐知道溜不了了,索性直接沖前面的服務生招手,說了秦培源的那個包間,并将自己那瓶碎掉的酒記在對方賬上:“酒是他給我弄沒的,他要是不願意付,你們就報警,我是有證據的。”

轉眼又對趙成彬和林金薇道:“你們怎麽來了?”

完全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趙成彬無奈地打量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側低頭的趙殊然。

趙殊然白着來臉道:“爸,媽,對不起。”

他說完這句話後,緩慢擡起了頭:“是我牽連了趙斐,是我自己不想你們知道。”

這是趙殊然唯一一次在趙氏夫妻面前直接稱呼趙斐的名字,而不是叫“哥”。

趙成彬伸手拍拍自己的西裝,看着他沒說話。

原本嬉皮笑臉的趙斐也不笑了:“不是來玩他們的嗎?說那些話好沒勁……爸,媽,明天就除夕了,我們是準備過完年再通知你們的,主要是怕影響過年氣氛!”

趙成彬還是沒說話,林金薇看了他們一會兒,忽然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上了樓。

趙斐和趙殊然要跟過去,趙成彬阻止道:“你媽會解決好的。”

趙斐:“那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去。”

“放心,這家酒店的老板是她朋友,正在樓上等着她。”

“……”

十來分鐘後,林金薇下來了。

趙斐已經陪着趙成彬和趙殊然當了好一會兒冰雕,見人重新出現,當即道:“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林金薇道:“……你還沒吃呢?”

趙斐道:“你跟那群人一起能吃的下飯?”

林金薇回想了下:“……這倒也是。”

趙殊然一直沒出聲。

趙成彬看出他心思重,拍拍他肩膀:“這件事已經解決了,他不會再糾纏你了。”

趙殊然身子微震,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是不敢相信。

趙斐說:“其實他自己也解決得差不多了,你們知道你們這是什麽行為嗎?搶人頭!”

林金薇白他一眼:“你們想的可真簡單,秦培源這種人,很難纏,你們那些辦法也就管個一時,等他沒錢了欠了賭債,或者被逼急了,可不管那些什麽面子名聲了……”

這些趙斐自然知道,所以也沒打算一直瞞着他們,大人的事自然需要大人來解決。

趙成彬說:“不過小然那些證據沒白收集……小然,我和你媽媽會找專業律師替你打這個官司,你以後不用擔心這些。”

趙殊然咬着嘴巴,許久說不出話。

大家都很安靜,趙斐突然哥倆好地摟住趙成彬肩膀,開始沒大沒小地問:“你們怎麽知道這事的?不會每天派人監視我們吧……好可怕!”

趙成彬拍開他:“又胡說!”

林金薇直接給他一記頭栗,笑道:“你回家那天晚上,我們就發現不對勁了!當爸媽傻啊!”

“啊?”

“你當時突然出去很久才回來,之後小然跟着也回來了,但狀态特別差,衣服也亂糟糟的……之後你老往秦培源家附近的麻将館跑,小然也去了幾次江城……我們一查,才知道你們遇到的這些事。”

“……”

“以後有事可不許瞞着爸媽了!”

一家人出了酒店上了車,趙斐打開車窗吹風,他今天心情很好,在趙成彬開車前,目光意外掃到了酒店二樓窗後的一個青年身影。

那扇窗所在的房間,就是秦培源包的那個房間的隔壁。

窗戶的窗簾半拉着,裏面的青年站在窗後,正垂眸往下看。

“停車!”趙斐突然道。

“怎麽啦?”

“等我一會兒,落了個東西!”

他一口氣跑上去的時候,秦培源那個包間裏的賓客已經三三兩兩散場了,裏面斷斷續續傳來某人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趙斐沒有半分心思去欣賞,徑直沖到了隔壁房門前。

還沒敲門,門就開了。

對面的人表情微變,手迅速擡起,本能扣住他的胳膊,用快到趙斐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将他一下拉進去。

門“嘭”一聲重重關上,趙斐被陸覃抱住。

屋裏有暖氣,但兩個男生的身體比暖氣更熱,趙斐一邊喘氣一邊仰頭輕笑:“你、你怎麽還搞潛伏啊!”

陸覃低聲反駁:“沒有。”

趙斐說:“我都抓住你了!”

陸覃蹙眉說:“我沒有跟蹤你。”

趙斐:“……你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陸覃的眼神逐漸多了幾絲局促,薄唇緊繃着,似乎真的做了壞事,小心垂眼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便低頭去親他。

蜻蜓點水一樣,親了幾下繼續看趙斐。

趙斐眨着眼,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

陸覃目光暗下去,在他下唇咬了一下。

咬的根本不重,趙斐卻被咬笑了,覺得陸覃這樣子特別可愛!

他一笑,那張臉就像是有雲開始流動的天空,青年看得入了神,凝滞片刻,胳膊動了動,格外珍重地将他好好圈在懷裏,埋頭在他肩上嗅着。

趙斐心都要化了,恍恍惚惚有種被糖漿浸泡的美妙感覺。

可又暖又軟的糖漿不到一會兒就變成了巨大的硬糖塊,他不但啃不了,還被對方啃得毫無還手之力,又逐漸在陸覃這種猛過頭的親吻裏發現了不得了的樂趣,要忘乎所以了!

直到外套裏的手機震響起來,趙斐的魂兒才重新回到身體裏。

不用看,也知道是趙成彬他們在催了。

趙斐胳膊往起一擡,勾住陸覃的脖子,眼睛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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