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上午九點, 繡霖山起了大風。
王經理帶着一行人提前站在酒店大門前等着。
終于，一輛賓利出現在了衆人視野中。
小助理立馬道：“來了來了！”
王經理瞥他一眼，對方悻悻閉上嘴巴, 專心朝那邊盯着, 直到那輛車在他們前方不遠處停下。
王經理第一個上前, 只是還沒伸手, 後座的人已經自己打開車門走出來。
王經理滿臉笑意：“陸總, 一直等着你呢, 外面風大，我們快進去！”
陸楓輕撫了下西裝袖口, 往天上看看：“要下雨了？”
一旁的人道：“預報上說是有雨, 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下……您在這邊要不住一天，明天是晴天, 可以去山上看看。”
陸楓颔首, 跟王經理往前走。進了旋轉門, 他看到了幾個背着書包往下這邊跑的小孩，下意識拉着身邊的人讓開。
幾個小孩笑嘻嘻地跑着出去了, 沖遠處一直停着的大巴車招手……
王經理解釋：“是昨天來玩的學生，這幾個快上車時發現有東西掉房間了, 回來拿的。”
陸楓對此并不感興趣, 繼續往前走，一路說着陸氏之後會這邊進行的規劃。
王經理全程點頭應是，昨天那些文件都已經簽好了, 只是沒想到陸氏的人會來的這麽快。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 對方淡淡道：“我回國沒多久, 家裏長輩想讓我多磨煉磨煉, 把我踢過來的, 以後有不少問題要請教你們。”
王經理連忙搖頭，看他這麽沒架子，多少放松起來。帶他參觀完酒店內部，就安排到人到頂樓的另一間套房休息，說是等下午天氣好些再帶他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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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經理安排這些的時候，陸楓先前的那位司機上來了。對方原本是陸楓父親手下的一個助理，在陸父的授意下過來幫他處理工作的，對這邊的情況很了解，結果一進套房，就板起臉來：“這房間連山都看不到，和那位趙總多年前說過的頂樓套房不一樣吧……王經理，別看我們陸總太年輕，不當一回事嘛。”
能看清繡霖山全貌的頂樓套房基本只給有商業往來的貴客或原本的趙氏一家住的，現在這裏已經和趙氏無關了，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
王經理汗都流下來了：“陸總年輕有為，我哪敢輕視？是那套房昨天住了人，人早上才走沒多久，還沒收拾好……唉！是我考慮不周了。”
陸楓的心思并不在什麽套房上，瞥那助理一眼，擺擺手沒想繼續這個話題，奈何那位助理吃定了對方有意這麽做，皮笑臉不笑道：“很早之前趙成彬就幾乎把這裏放棄了，這個關頭，他自己肯定不會過來，只是現在這裏變成這個樣子，是哪位貴客來了？”
王經理讪笑：“趙總是不會來，但趙總兒子來了……”
原本要坐下的男人動作微頓。
那助理也有些驚奇：“……趙成彬的兒子？他怎麽來這邊了？”
王經理嘆了口氣，把李老師帶學生看流星雨那事說了，說完還問身後的小助理要了手機，點開昨晚的“流星雨”現場視頻給他們看：“他也是好心，只是原本的機器壞了，不知道他是怎麽想出這一招的……“
陸楓身邊的助理原本還想嘲諷幾句，等看完視頻裏近乎以假亂真的畫面和小孩們那一聲接一聲地哇，讷讷道：“還挺有心的。”
一直沒說話的小助理忍不住道：“從設備到操作，這些都是小趙總教我們的。”
說完就被王經理橫了一眼，後知後覺自己有些多嘴了，兩家現在關系惡劣，他居然還在新東家面前說那些……正低頭開始裝鴕鳥，西裝筆挺的男人幾步走到他跟前問：“還有別的視頻嗎？這些是他怎麽弄出來的。”
小助理受寵若驚：“有！陸總，還有我們快結束時在操作室拍的視頻……您看看這個……”
幾個視頻都很短，陸楓全都看了，身邊那位年紀稍大的助理對這些沒興趣，在一旁和王經理閑聊這邊的其餘情況。
十來分鐘後，陸楓把手機還給那位小助理，沒怎麽說話。
王經理以為他要休息，小聲招呼着人先出去。
室內，陸楓走到窗邊，望着外邊陰雲密布的天，有些出神。
助理過來說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準備離開時，覺得他狀态有些不對，關心道：“沒事吧？”
“……沒什麽，你先回去吧。”
對方點頭，關上門走了。
陸楓想起了很多事，有以前高中時期的，去鄉下玩結果迷路的，還有國外的……
在國外留學這些年，他回來的次數不多，度過了最初一段時間的“情傷”低落期後，在第二年開始慢慢融入周圍的圈子裏，學習之餘，幾乎每個月都會參加一些party。
有一次喝醉後，翻到手機相冊裏那幾張在鄉下搬完器材的合影後，才想起趙家兄弟的事。那張合影裏，有趙家夫妻，有趙斐和趙殊然，還有他和堂弟陸覃……
他當時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完全回到了認識趙家兄弟之前的生活。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本來結束學業後并沒打算回國，結果老爺子聽說他要在國外繼續待着，在電話裏發了好一通火，吼他是不是也要學小覃也離開陸家……
回國前一天，幾個國外的朋友給他辦了個特別嗨的送別party，大家都很瘋狂，不知道的還以為慶祝着什麽，到最後那群人都喝醉了離開，他也沒收到一句正兒八經的告別話。
只有他的室友Cole有那麽點兒送別的意思，拍着他的肩說恭喜他回家，回去再好好和老朋友來個更開心的聚會。
當時酒吧裏的霓虹燈閃爍，聽到“老朋友”三個字，他莫名就想到了多年前某個夜晚，在山上看到的“彩虹石”。
山裏他是迷路狀态，當時在異國的那裏，好像也差不多。
一瞬間，陸楓就想通一件事——盡管這件事他想了足足四年。
他根本就不後悔認識趙家兄弟。
他也不想回到認識他們之前的日子裏。
那天，他發現自己成長得真是太慢了，很多事也明白得太晚。
曾經自以為是的保護，對趙殊然的處境而言，好像太虛浮了，而對趙斐的那些誤解，他每次一想，自己都難以釋懷。
……
半個小時後，酒店外面下起了小雨。
陸楓拿了把雨傘出門，想出去透透氣。
走到酒店大廳，意外碰到了個“熟人。”
趙殊然昨晚睡得晚，導致早上睡過頭了，出來看到陸覃開來的那輛車不見，便知道趙斐已經離開。
他退完房，看到外面開始下雨，這邊也不好打車，就到休息的區域準備等等再走。
注意到從電梯那邊過來的陸楓，趙殊然也愣住了。
陸楓有些尴尬，先開口：“……你怎麽在這兒？”
他聽說過趙殊然離開趙家的事，其中具體原因不清楚，但這種情況下，不太可能是跟着趙斐一起過來。
趙殊然：“跟同學過來玩的，他們有事先走了。”
陸楓：“哦……”擡眼看看外面的雨，猜出他坐在這邊的原因，“你是不是要走？我找人送你吧。”
趙殊然正要說不用，看他一身正裝，想到什麽，臉色不大好看道：“你呢？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對方沉默起來。
趙殊然一改先前的淡漠，目光緊追着他看：“你沒有道理來這裏，是不是陸氏……”
陸楓不想說這個話題：“我親自送你吧，雨一時半會不會停。”
“你先回答我！”
“……我、我沒想到你和你哥也會來這裏。”
“他來這裏怎麽了？！這不是他的地方嗎？！”趙殊然的聲音徒然有些尖銳，頓時吸引了遠處的工作人員，有兩個人急忙過來了：“陸總，沒事吧？”又看向趙殊然，“您好，我們陸總對這裏很多情況還不清楚，你有什麽事直接跟我們說就好……”
陸楓：“……”
“他們叫你陸總……這不是趙家的嗎？你們陸氏怎麽連這裏都要搶？”
陸楓無法解釋，轉身對一旁的人道：“你們誰開車送送他，我先走了。”
趙殊然幾步過去截住他，恨聲道：“陸楓！你們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對趙家？！他們得罪你們什麽了？”
陸楓憋着氣停下：“你不是離開趙家了嗎？你對這件事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
趙殊然頓時說不出話來，神色難看。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重，陸楓煩躁地揉揉太陽穴：“這上面的事很複雜，我最近才回國，很多事也不是我能做決定的。反正你已經離開了趙家，其他的事就別管了。”
他走了幾步，身後就傳來一句冰冷冷的話：
“……你是因為我，在報複嗎？”
陸楓驟然轉身，氣極反笑：“趙殊然，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追人不成就報複對方全家的垃圾？這麽多年過去，我他媽不是非你不可，我早就放下了！”
趙殊然：“最好是這樣。”
“……”
趙殊然又瞪他幾眼，轉身就走，似乎生怕跟陸氏的人離得太近，傘也不打就沖出去，後面陸楓喊他也絲毫沒理。
還好出了酒店在外邊路口碰到了輛送人過來的出租車，他衣服也沒怎麽濕，順利回了市區。
路上，趙殊然給劉姨打了電話，低聲問家裏的情況。
劉姨語氣憂愁：“太太先生最近都沒怎麽着家過，一回來狀态也都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趙殊然又問了幾句，聽對方說林金薇最近似乎想将趙斐送出國深造後，就鐵青着臉不再說話了。
回到學校時，他的那個同學私人小群又來了消息：
【[點擊鏈接]看這個新聞！！！咱們邵京的星雲好像快不行了】
【這不是趙殊然家的公司？】
【已經不是他家了，別亂說了，專心吃瓜！】
【唉，當年我還奶過星雲董事長趙成彬十年內可能成為邵京前十的企業家，看來毒奶了，這不行得也太快了！】
【你這話說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陸氏在針對他們好吧，那架勢，自損八百都要搞死星雲！誰能行？】
【真是看不懂陸氏為什麽要這樣做……】
……
趙殊然點進那個鏈接，是一則關于星雲公司糟糕近況的新聞。
下面的評論還有人在盤點這些年來陸氏對星雲的種種動作，分析兩家恩怨……
趙殊然退出那條新聞，想了又想，還是撥了趙成彬的手機號碼。
這是他離開趙家後，第一次主動聯系趙家夫妻。
那邊喂了幾聲，他才說話：
“……我想見你們一面，可以嗎？”
江城老宅。
趙斐沒想到老太太看到那張A大校門前的合影會發那麽大的脾氣，他都還沒怎麽問，對方就突然變得歇斯底起來，非要趕他走，還說他監視自己。
他之前聽林金薇說過老太太生了病，有妄想症，但平時大多時候都是正常的，沒想到現在這麽一張照片，對方會如此激動。
這就說明很有問題。
保姆努力安撫着老太太，眼神示意他們改天再來。
趙斐沒辦法，把那張照片收起來，看老太太狀态稍微平穩了些，轉而小聲問住家保姆：“奶奶去年到今年有出過遠門嗎？”
“老太太有自己的社交，生病前經常出門的，生病後……一年也會出去玩幾次，不過我都會陪着……”
趙斐頓時追問：“那她去年去過A市嗎？”
那張照片李老師說是去年拍的。
保姆想了想：“去過的，我當時還勸她去看看你，她就去了A大一趟，沒讓我跟着……”
他和陸覃對視一眼，在A大上學期間，他們從沒見過老太太。
那照片上的人錯不了了。
保姆看了照片：“确實是咱們家老太太，但這三個人我都沒見過，平時她來往的人也沒有他們啊……不對！這三個人我好像在新聞裏見過！這兩個孩子是不是你資助的？”
“……嗯。”
“那就對了！當時他們考上A大很多媒體采訪的！你爸還在朋友圈發過，我在老太太手機裏看到的，就是一時沒認出來……”
趙斐又立馬說了那對龍鳳胎所在的鄉鎮和村落，問她有沒有印象。
保姆搖頭：“我看新聞都不注意地名的……”
趙斐：“好吧。”
對方又道：“老太太是不是看了新聞，想起你爺爺了才去找人合影的，畢竟你爺爺也是寒門出來的……”
誰知聽到這句話，老太太臉色大變，猛地拿起拐杖就沖最近的趙斐打去。
卻被另一個人及時用手接住了。
差一點兒的……
趙斐沒反應過來，保姆瞠目結舌，當即過去攔住老太太。
陸覃握住拐杖頭，扭臉看趙斐沒事，陰沉的臉才好了些。
陸覃的力氣很大，老太太想使勁兒根本就使不了，恨恨瞪着趙斐的臉。
一回神，趙斐就過去用力奪過拐杖扔掉，抓住陸覃的手就急切看他掌心。
多了一條破皮的紅印子。
“疼不疼？”
男人搖頭。
“肯定疼！”趙斐連忙用力吹了吹，一想到陸覃要是沒接住可能就打到他臉上了，整個人都不理智了！
老太太被保姆抱住，死死瞪着他。
一片淩亂。
趙斐頓時不想再管這些事，反正不管當年是個什麽情況，上一代的事兒跟他們有什麽關系？破産已經是定局，他根本沒必要因為好奇就弄到現在這樣！
“我們走吧。”他拉着陸覃要離開。
那保姆覺得很不好意思，要過來送他們，誰知老太太又想沖上前打人：“趙昌林你個畜生！死了還要派小畜生監視我！對！我家人是沒了……同鄉總是有的！我偏要去！我就去——”
趙斐呆住，回頭，老太太已經被保姆用盡全力抱住，卻依舊吼着：
“氣死你趙昌林，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在死後帶着那些照片給你看！看，我又見到老家的人了！你抹不幹淨了！我的出身就是和陸玉霜有着天壤之別！哪怕我的臉挨了那麽多刀子，哪怕你把我變成一個假人！可血你沒法換，你想把我變成陸玉霜，做你的春秋大夢，人家早就被你害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還想多寫點，太晚了，先這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