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晚飯的地方是趙斐選的, A大後面一家開了很多年的燒烤店。
下午典禮結束時，他和陸覃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被不少校友笑哈哈地圍觀拍照。不遠處的趙成彬和林金薇自然都看到了, 前者眼睛瞪了好一會兒, 最後背過身去非常別扭, 林金薇倒是接受得很快, 反應過來就連忙舉起攝像機, 将這一段畫面拍進兒子的畢業vlog裏面。
散場之前, 趙斐拉着陸覃到他們跟前，說要一起留張影。
室友郭西奸笑着幫他們拍。
郭西在遠處調整相機時, 趙斐這邊擦擦汗, 特自然地正經介紹：“爸，媽, 這是我男朋友陸覃。”
“……”
這些年, 多多少少, 倆孩子什麽關系，趙成彬他們其實已經猜出來了, 可真到這一刻，趙成彬還是下意識吸了口氣。
林金薇頓時碰碰他胳膊, 面上笑着對陸覃點頭。
陸覃臉上沉靜如常, 和第一次走進趙宅家一樣禮貌：“叔叔，阿姨。”
但趙斐知道他有多緊張！
手都要被他掌心燙壞了！攥得死緊！
陸覃不僅是緊張，還很不安, 他連忙往對方身邊挨近, 換一方介紹：“小覃, 這是我爸媽。”
周圍不知道的同學還以為這是陸覃第一次見家長。
室友郭西也笑着吹口哨, 特意在趙斐擡手介紹雙方時抓拍了一張。
其實早就見過, 彼此都臉熟了。
但今天和以前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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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畢業的儀式，趙斐那番話，對他們而言，就是彼此成為半個家人的儀式。
郭西抓拍的那張照片很好笑：西裝革服地趙成彬面部表情格外嚴肅，眼睛卻悄悄打量着陸覃；林金薇在趙斐的一番介紹後就上前熱情地跟準“兒媳/兒婿”說起話來；陸覃認真應對，時不時側首，往身旁的白毛、神色張揚的男生看去，看完又回頭繼續說話，跟吸了貓似的，狀态都好了不少。（經院其他班的同學吐槽：原來學神也吃這套嗎？早知道就“綁架”了那白毛，什麽社團比賽逼不進來啊……）
幾人走出校門時，天已經漸漸暗下去，趙成彬夫妻原本打算先開車直接回邵京。趙斐一聽就不樂意，說已經訂了酒店，讓他們再玩一天。
他們在邵京本來也沒事，以前忙工作也很少陪孩子，趙斐一留，就直接答應了。
林金薇熱出一身汗，拉着趙成彬要先去酒店洗澡，約好了一小時後大家出去吃飯。
趙斐和陸覃便暫時回了學校附近的房子裏。
一進門，發現衣服後面都汗濕了。
趙斐果斷去了浴室，打開花灑沒一會兒，陸覃也進來了。
他們面對面站着。
誰都沒說話，霧氣漸濃，趙斐身上的汗已經沖幹淨了，往他跟前湊了湊，很快，男人将花灑取下，微微俯身幫他沖洗，屏息克制，很認真。
趙斐一雙眼睛卻在他身上瞄個不停。
少時，身上水珠被擦幹、換上衣服、吹頭發……
鏡子前，趙斐經過“翻新”，又變成了一個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趙斐了。
等陸覃自己洗完出來時，他已經對這鏡子整理完畢，還特臭美地把陸覃之前買的發卡別在白色的運動衣領口上：“這叫鮮花插在趙斐上！”
幾秒後，覺得那話似乎是在罵自己，改口：“不對，是胸膛開花，心裏美！”
陸覃：“……”
盯着看了會兒，他抿直唇線上前，取下發卡，之後也不知道怎麽弄的，手指只随便動幾下，居然就在趙斐腦袋後面別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白色的小揪揪。
趙斐：？！
就問！還有什麽是他家小覃的手做不到的？！
倆人都換完衣服後，陸覃就開始“忙”了正事了——選晚飯的地點。
陸覃看了大半天，一直皺眉。
中餐西餐日料……不管是口碑多好、多熱門、吃過沒吃過的餐廳，總能讓他找出幾分不妥之處。
眼看着陸覃已經糾結到準備自己親自下廚了，趙斐試着提議：“我覺得學校後面那家燒烤就不錯，我爸媽很久沒吃燒烤了，上次還在念呢……”
陸覃想起那家燒烤店的環境，眉心擰着，又陷入思量之中。
趙斐道：“好吧，其實是我想吃了。我好久都沒去那家店了，以後徹底離校，再去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去嘛！”眼睛忽閃着賣萌。
陸覃不再思考：“好。”
趙斐：“……”這招這麽好使？！
陸覃說完，又沉聲補充：“離校後也可以去吃，趙斐，什麽時候我都可以帶你過去。”
一副信誓旦旦認真到不行的模樣……趙斐說不出話來，內心直接尖叫了兩聲。
啊啊啊啊真是的！
簡直跟rua一頭小狼崽似的，他要被小狼崽時兇時乖的反差萌翻了！！！
一激動，頭上白揪揪都跟着他雀躍地晃起來，趙斐嘿嘿着往前一拱，摟住人就在沙發上撒野地滾了一圈，差點兒掉了下去，陸覃及時将他用力抱到身上摁住。
趙斐不亂瘋了，小聲道：“小覃，別緊張。”
陸覃嘴角一繃：“沒有。”
趙斐使壞地在他嘴角咬一口：“爸媽一直都很喜歡你的，真的！誰讓你那麽厲害，處處拔尖，沒來我家前，爸爸就聽說過你……”
就連自己，都很早知道他。
第一次見他，是在校外餐館，隔着玻璃窗匆匆一瞥，少年驕傲又酷哥，臭屁起來誰的面子都不給，連原書主角攻都拿他沒轍。
那時候趙斐如何都想不到，陸覃後來會一次次掉眼淚，會緊張，會不安，會失控到他一下床，就一遍遍将人抱回床上……
晚飯定在學校後面的燒烤店，并不是因為趙斐真的非常想吃，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哪怕陸覃表現得再穩重，在趙成彬夫妻面前，短時間很難放松下來。
甚至可以說，陸覃很多的不安基本都來自于兩家之間的關系，先前是，現在更是。
他當年雖然放棄陸氏繼承權離開陸家，無法踏足老宅，但和自己的父母還是正常聯系的，平時放假過節也會回一家三口的小家。
直到趙家破産，陸覃的不安達到頂峰。
不管是什麽理由，在外人眼裏，他就是搞垮趙家的陸家人。
陸覃曾計算過千萬次可能性，無論怎麽算，最後的結果都顯示，趙斐父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概率非常之低。
陸覃不可能跟趙斐分開，連想都不敢想一次。
可也不敢想……已經失去家産的趙斐再次失去家人。
之前看到趙斐髒兮兮坐在花園前那天，他的理智幾乎是瞬間崩潰的……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他日夜難安，焦灼恐懼。
最後變成不安的噩夢根源。
趙斐想，他們需要放開吃一頓。
像普通人那樣，不用多說什麽，一頓飯就可以互相了解很多。
而且熱熱鬧鬧的燒烤堂食，就算沒人說話，氣氛也不會冷掉。
氣氛不冷，小覃就不會亂想……
晚上八點半。
燒烤店一樓。
人比趙斐想的還要多，還有好多是A大的畢業生，也有帶着家長的，他們四人在裏面完全不突兀。
趙斐對着菜單點了不少，盡量不讓桌上的人有停下嘴的機會。
烤串一上來，林金薇最先吃了起來，很快贊不絕口：“這家可以啊，值得我以後來A市專門跑一趟了！”
趙斐：“那是！”
陸覃看上去比先前放松了一些。
只有趙成彬保持着自己長輩的威嚴，嘗了下，面色不動地給出如下言簡意赅的評價：“嗯……”
吃了沒多久，趙成彬就開始喝啤酒，眼睛瞥着那個頻繁看自己兒子的男人，突然對他舉杯：“我們幹一個。”
陸覃微頓一下，随後直接跟他碰了杯，全幹了。
趙斐本來在吃東西，都沒反應過來。
倒是趙成彬，一杯沒喝完，慢悠悠放在一邊道：“不急，以後一起喝酒的機會多的是。”
林金薇笑：“你什麽時候臉皮這麽厚了？欺負孩子呢！”
陸覃：“我不是孩子。”
趙成彬咳了聲，眼裏帶着笑意：“聽說你現在在昇羅，什麽時候回公司？”
趙斐：“？”
他記得自己完全沒跟趙成彬說關于陸覃工作的事。
那就只能是他們自己查的……
看那樣子，好像知道的還很早。
陸覃道：“下周。”
趙成彬看向趙斐，嘆了口氣。
大二的時候，趙成彬就提議兒子考研，出國留學的路都給他安排好了，結果對方說目前不考慮，說一邊修學業一邊想法賺大錢沒其餘時間了，當時他還以為兒子想一畢業就進家裏的公司施展拳腳，倒也沒多勸。
那時候還提前給兒子準備了一筆創業資金，想着他要是有想法，随他畢業試水……到如今，那筆錢已經拿去還銀行了。
現在兒子連個工作都沒有，怎能不愁？
趙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舉啤酒要幹杯，說是慶祝畢業。
話題就這麽揭過去，倆人看出兒子不想聊那些，就開始說起他們學校的事來，最後還聊到了今天到典禮演講的一位企業家老校友，其中一個認識趙成彬，挺驚訝他這個時候居然有心情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趙成彬只是尴尬地笑笑。
半個多小時後，趙成彬喝多了，話也漸漸多起來。
“其實……我覺得我還很年輕，我相信自己能夠東山再起，我有那個決心……我能行……”
趙斐捧哏似的：“能行！絕對能行！”
趙成彬：“就是擔心小斐你……”
趙斐：“小斐很好，over！”
趙成彬：“唉，你跟陸氏……”
趙斐搖頭：“不是陸氏，是小覃！我跟陸氏沒關系。”
林金薇把完全喝醉的趙成彬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咱們繼續吃，別管他了！他上頭了。”
說完朝對面一看，趙斐身邊的陸覃直接上了臉，畢竟幹了幾聽啤酒，喝醉也是正常，臉都紅了，不過狀态比趙成彬好上不少，只是沒先前那麽清醒，但依舊沒說半句胡說，坐得還是很周正，目光在自己兒子身上看來看去……
林金薇剛要提醒，趙斐已經擡手勾住對方肩膀，兩個腦袋靠到了一起，趙斐小聲說：“小覃，你臉好燙。”
陸覃悶聲說：“沒有。”
趙斐嘿嘿笑：“有，我覺得都可以煎雞蛋了！”
陸覃：“……”
林金薇：“……”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趙斐拿起手機要叫網約車，沒點進軟件，手機已經被拿走了。
陸覃慢慢站起來，磁啞的聲音有些含混：“我已經叫了。”
趙斐覺得他這個狀态很可能會叫來一輛這直接開往邵京的車，将信将疑拿過他的手機檢查。
……居然真的叫了回他們酒店的網約車，預約時間都剛剛好！
車來了，醉倒的趙成彬被沒醉倒但同樣上頭的陸覃架上了車，全程不顧勸阻，極其倔強。
到酒店後，又倔強架着人上了樓、送到房間。
林金薇和趙斐都看呆了。
趙斐抓着陸覃的手要離開，房間裏的趙成彬突然半暈半醒地出了聲：“小斐，你和他在一起之前，就知道我們兩家有仇是不是？”
“……”
趙斐清楚地感知到陸覃身子在緊繃，他握緊對方，回道：“郵件的事，趙殊然已經跟我說了，爸，你早就查出發那個郵件的是我，為什麽一直不問？”
房間裏安靜起來。
不多時，趙成彬又開了口：“我當初看到那些，煩躁了好幾天，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接受……發件人後來慢慢才查出是你的。我沒辦法去問你，你那時候才高中畢業，我想不通你是用什麽心情将這件事匿名告訴自己的爸爸……但我猜，你那時候一定不信任所有人，哪怕知道這些事，也不會跟父母傾訴或一起想辦法……你爸媽沒有讓你覺得可以盡情依靠……”
“……”
“你整天笑哈哈的，但戒備心很重，我活了四十多年了，看得出來。”
趙斐臉色微白，站着一動不動。
趙成彬聲音低下去：“很多事你不想說，我完全沒必非去問，爸爸沒那麽大好奇心。但是你當年在知道這些恩怨後，還和他總是形影不離，爸爸媽媽就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你選了不好走的路，爸媽不該讓你更不好走。”
“我們當年可以接受沒有任何血緣的小然當自己的孩子，現在怎麽可能接受不了你喜歡的人。”
陸覃直直看過去，眼底醉意徹底不見。
趙斐倒有些失神。
林金薇從洗手間出來，很随意地說了句：“你們早些回去休息……小覃，以後常來家裏玩吧。”
秋夜涼爽。
趙斐和陸覃并肩離開酒店，車還停在門口等他們，上去後，司機調轉車頭，開往A大附近的小區。
兩人在後座靠在一起，趙斐的肩膀、腰全被陸覃一前一後緊緊抱着，半點兒不撒手。
趙斐輕聲問：“小覃，今天開心嗎？”
男人眼睫輕顫：“嗯。”
……開心，開心到險些渾身顫栗。
像是須彌之間回到小時候。
小時候，男孩等着世上獨屬自己的夢再現。
夢裏，小王子擁有最美的星球，他為了伴其左右，要當最厲害的騎士，追随對方漫步宇宙，也要保護他的星球。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