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睡前, 那位司機來了一趟，特意感謝他的，兩人在病房跟他聊了一陣後, 司機看他精神不佳, 就起身離開讓他好好休息。
人一走, 趙斐便閉眼睡覺。
起初半睡不睡時, 隐隐聽到些動靜, 可能又有劇組的人過來看他了, 不過實在沒力氣睜眼，好在那些動靜很輕, 沒持續沒多久就沒了。
趙斐在這樣綿長的安靜中, 慢慢睡了過去。
萬幸這次什麽夢都沒做，就是睡過了頭, 等睜開眼時, 窗外的白晝已經變成了暗沉沉的夜幕。
病房裏的何導不在了, 床邊卻多了一個人。
是陸覃，不知何時回來的。
男人俯身趴着, 腦袋往下埋得很深，像是睡着了, 可雙手并不枕着自己頭部, 而是伸進病床上的被子裏，用力地拽着他的病服袖口。
确實只是是袖口……
否則他第一時間就會發現床邊有人。
趙斐懵了，一動不動看着他。
很快, 就發現陸覃腦袋下壓着一套衣服！
——是他殺青後離開時穿的那身, 後來全被雨水和泥水打濕, 又在避風口被陸覃換了下去。
應該是重新洗後烘幹了, 一點兒都不髒, 幹淨且平整。
“……”
趙斐很想喊他一聲，但嘴巴有些張不開。
他滿腦子都是山上的一幕幕。
尤其是對陸覃問出的那句話。
最後想起司機白天說過的話，別別扭扭擡起另一邊的手，小心拉開對方袖子。
手腕那裏纏了一圈白色繃帶，上面還沾染了些許凝固的血漬。
他沒控制住，手猛地一晃。
男人驚醒，第一時間過去将他護住。
趙斐白着臉。
陸覃抱得越來越緊：“沒事。”
趙斐像只鹌鹑，好一會兒才擡起手環住對方。
陸覃的嗓音啞得厲害，還在重複那句話：“沒事了，沒事了趙斐。”
他“嗯”了聲，本能地要扭頭再去看看對方的手腕，卻被察覺的陸覃用力勒住胳膊。
他一下動不了，可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心底那種強烈的酸痛感越來越強烈，突然間，眼淚開始不受控地掉下來，掉一顆，接下來的就徹底憋不住了。
病房裏，趙斐哭得抽抽噎噎。
他這一哭，陸覃就亂了陣腳，手微顫着過去給他擦眼淚，可是怎麽都擦不完，最後居然失措地捂他眼睛。
結果，趙斐在他手掌心裏哭得更加肆無忌憚了，像是在發洩一樣。
他這個樣子或許是讓陸覃想起了什麽，身子僵硬着，突然澀聲道：“趙斐……那句話你再問一遍，我現在告訴你。”
趙斐一聽，眼淚猛地憋回去，立馬搖頭：“我沒問，我沒問啊。”他這輩子都沒掉這麽多的眼淚，使勁兒用手背擦，“我什麽都沒問。”
他是害怕了。
他一點兒不想再回到以前孤孤單單的日子。
他想要小覃陪着！
“小覃，我們明天就回邵京吧？我已經殺青了，我想吃家附近的啤酒鴨！”多虧了多年練就的演技，他已經完全止住哭聲，變了個人般開始興奮地抓着男人說個不停，“接下來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我想去海邊看日落，其實我之前都沒耐心去等，但最近朋友圈好多情侶都會看日出日落玩浪漫，我也要！還有還有……”
話沒說完，男人已經俯下/身，捧着他的臉直勾勾地看。
趙斐的睫毛被眼淚打濕，卷翹成一撮撮的了，睫毛下黑亮的眸子開始還直視着陸覃，沒多久，就躲避着對方的視線，微扁的嘴扯了扯：“幹嘛……”
“你看着我。”
趙斐便目光閃爍地望向他。
又乖又可憐。
男人眸色一暗，垂首，碰上他額前發梢，忽然就狠狠咬住那兩瓣唇。
趙斐不動了。
“沒事的，別怕，我都知道了，我去看過心理醫生了，”忽然間，趙斐聽到他這樣說，磁啞的聲音平靜得有些詭谲，“我問了很多關于人格分裂的事，可那些回答我都不滿意。”
“……”
“雖然有些晚，但我都知道了……趙斐，四年前的夏天，我在森林別墅的那個宴會結束時遇見你，當時你在噴泉前玩一塊腕表，一眼都沒回頭看我。”
“……”
“可我的視線完全沒辦法從你身上移開……你知道嗎？你就像是我小時候的一個夢，夢裏有個從其他星球過來的小王子，我特別想看小王子，但小王子根本不看我。”
“……”
“那之後，我總忍不住注意你，其實這很奇怪，因為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見你。高中幾年，學校和一些宴會上，我和趙斐見過很多次，可那次之前，我對趙斐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
陸覃黑沉的眼潭凝視着他，小心地他擦着眼淚：“趙斐，如果你的身體裏有兩個人格，我會找到最好的治療師分離人格，我不讓你消失……別怕，你一定不會消失的。”
“……”
一看他冒眼淚，男人指骨便壓抑不住地顫栗：“我絕對不會讓你消失，絕對不會！”
哪怕最厲害的治療師都做不到，他也不會讓趙斐消失。
窮盡一生去研究、想盡一切辦法……怎麽樣都好，他誓死保護好終于等到的小王子。
“……”
趙斐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是這麽個發展。
但比起穿越，人格分裂這個說法也确實更容易讓人接受。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小覃說……說他喜歡的，從頭到尾都是自己！
他沒聽錯！
四年前的夏天、森林別墅、噴泉前玩腕表……
就是他穿來後帶趙殊然第一次參加豪門宴會的時候……
趙斐內心的小人要瘋了。
啊啊啊小覃喜歡他！！！
啊啊啊小覃分得出他和原書趙斐的區別！！！
啊啊啊啊啊啊！！！
就這樣，原本emo得快變成流淚貓貓頭表情包的趙斐，直接興奮到大腦卡機，坐在床頭一動不動，乖巧得像個洋娃娃，等回過神便道：“小覃，我沒有人格分裂！”
對方微頓，抱着他沒說話。
趙斐并沒意識到陸覃此時的異樣，繼續說：“但趙斐和趙斐不一樣。”
陸覃終于有了些反應，加大力道将他箍緊。
靜了片刻，趙斐看他一直不說話，忍不住問：“小覃，手還痛嗎？”
陸覃：“不痛。”
趙斐：“我看看。”
陸覃：“不要。”
趙斐：“為什麽？”
陸覃似乎不會說別的話了：“不要。”
趙斐小心瞥着他，看他餘光也在瞧自己，嘴角一翹，小小聲說：“愛你，小覃。”
陸覃怔住。
突如其來示愛，趙斐自己也不羞，還在對方懷裏拱拱：“小覃，吓死我了，我白天醒的時候沒看到你，還以為你生氣不理我了……真吓人。”
“沒有！”
趙斐單薄的身子被一下勒得生疼。
陸覃看他吃痛，連忙收回些許力道，悶聲說：“沒有。”
他才沒有生氣！那段時間，陸覃的整個世界都像是要坍塌了一樣，他全程處于極度的恐慌之中，幾乎要失去僅存的理智，尤其一想到趙斐的體內可能還有另一個人格，一想到趙斐某天可能消失，一想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他就渾身發抖，比曾經那個分手的噩夢還要讓他透不過氣。
陸覃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中，抱着趙斐的雙臂都僵硬了。
趙斐終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還沒說話，對方又忽然下床，迅速拿出了問診記錄，還有一些嶄新的衣物，全是趙斐平時喜歡的款式。
“我沒有生氣，”居然很認真地解釋，此刻的陸覃渾身都充斥着一股異樣的孩子氣，展示完問診記錄和漂亮衣服，又把人拼命抱住，“趙斐，我們永遠在一起，死了也不分開。”
如果是以前，趙斐早就把人撲倒狂rua，對方說什麽他就答應什麽了，只是現在，陸覃的異常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像是将一切都想到了最壞的地步，然後戰戰兢兢地等待那一天。
心尖發疼！
他一下挺背坐直，雙手擡起那張英俊的臉：“小覃，我在山上把你吓壞了吧？”
陸覃凝視着他。
“你看，我現在已經好了，一點兒影響都沒有，我覺得明天都可以出院了！”
“嗯。”
“還有，有一些話是我失溫時胡說的，如果小覃愛的不是我……我其實很難接受！不！我接受不了！你不能不喜歡我！！！”
“……”怎麽要哭了……
“還有還有！我真的沒有人格分裂……小覃，你就當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在我身上發生了吧，但我的身體裏真的沒有兩個人。我不會突然消失的！”
這一點他可以确定，他是死後穿到書裏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身上，而原書裏的趙斐，一步錯步步錯、在書裏犯下各種無法彌補的錯誤後，生命線是固定的，原書裏就已經死去。
其實某種程度而言，他們都是已經死去的人。
穿越前的世界，趙斐已經在交通事故中死去，那麽他早已不存在于那個世界；原書趙斐，在原書裏已經死去，尤其現在也早過了原書結局的時間線，那無論怎麽說，原書趙斐也不可能存在于這個世界。
如果有靈魂，那他們就是兩個絕對不可能同時存在的靈魂。
陸覃最後還是沒像他那樣掉眼淚，只死死盯着他，全身緊繃地與他十指相扣。
這天晚上，趙斐說了很多的話，其實也不确定陸覃有沒有都聽進去，但這并不影響他八爪魚一樣抱着人叭叭個不停。
每說幾句，就摸着對方的臉蹭過去，最後把自己說累了也蹭累了，歪着腦袋嘀咕道：“小覃，你那時候說我壞，我都聽到了。”
男人紅着眼睛看他。
他勾住陸覃脖子，突然用電視劇裏反派大壞蛋的表情在他下颚咬幾下，嘿嘿一笑，随後，徑直噙住那緊抿時冷峻的薄唇。
陸覃的沉靜逐漸出現潰敗的痕跡。
在舌尖探入時，陸覃猛地扣住他腰身，近乎兇狠地反捕，他死盯着那張臉，眼潭比黑夜還要深邃，傾瀉着無盡的渴望……
那個瞬間，他徒然生出一種極盡荒誕又可怕的想法：如果他們是野獸就好了，他願意讓趙斐把自己吃掉。
哪怕成為對方口中獵物，也想要徹徹底底與他融為一體。
夜深了。
“小覃，還害怕嗎？”
搖頭，搖得很矜持、很倔強，卻又不由自主把人抱緊，蹭蹭臉，再抱緊，粘得比膠水還厲害，誰來也撕不開。
趙斐也去粘他，用自己的腳丫輕輕踩他的玩，紅着雙頰，一臉的爛漫：“別害怕，我早就想說了，你把我當小王子，還叫我寶貝……我好開心，我也只要你，我要一輩子都跟你這樣。”
以前，他的餘生是爸爸媽媽用生命換來的。
現在，他的餘生要永遠和小覃連接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二更會更晚……寶們早點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