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距離萬新小區還剩一站地時,溫染轉身邁向後車門,半個肩膀倚靠着座位旁邊的欄杆,眼中閃過飛快倒退的街影,視野逐漸模糊,深埋心底的記憶緩慢浮現出腦海。

自意外發生以來,溫染一直在逃避這段過去,可當事者每天就躺在自己身邊,看到那張臉,噩夢般的畫面便會幻化成一把鋒利的刀,一下下剜着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裴南秋暗戀了溫染兩年,即使知道對方有男朋友,還是抑制不住地渴望能得到一個追求他的機會。

大四聖誕節,簡熙澤把溫染約在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四目相對,他的臉上摻雜着極度的痛苦和絕望,眼廓紅得徹底,正拼盡全力隐忍着情緒。

簡熙澤嗓音嘶啞如粗粝的砂紙,艱難地維持着平和的語氣:“我決定遵從家人的決定,移民加拿大了。”

這一句殘忍的坦白,讓溫染瞬間墜入冰潭。店內暖氣充足,他卻渾身寒冷,心髒被一股難以抵抗的外力生拉硬扯,不斷向四肢彌散着疼痛。

高一相識,高三畢業後相愛,共度四年大學時光,他們毫無保留地将青春交付給對方。溫染曾以為簡熙澤會陪伴他一輩子,因此癡迷、深陷、上瘾,他愛得刻骨銘心,完全忘記應該給自己留條後路。

以至于,當失戀的真實感如漲潮般慢慢吞食掉七情六欲,終日沉淪在失落與沮喪中的溫染險些走上絕路,企圖以死相逼央求簡熙澤回到他的身邊。

好在,他的理智為他留存了一絲體面。

失眠、厭食、郁郁寡歡,簡熙澤出國當日,溫染收到一條簡短的信息,那是自己最愛的人發來的最後的告白。

簡熙澤:無論身在哪裏,溫染,我只愛你。

痛苦如影随形,身體有時像被抛至高空,窒息、缺氧,而後又重重落下,反反複複地死去活來。溫染安靜地躺在宿舍床鋪,注視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嚴嚴實實地把飛蟲困縛其中,不論後者如何掙紮,也只能接受無法逃離的命運。

裴南秋便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沒有用宣之于口的表白,而是以信件的形式,将兩年暗戀的心情詳細書寫,裴南秋深思熟慮,選在下課後的教室門前交給溫染,以免顯得太過冒犯和唐突。

裴南秋的追求利落坦蕩,态度堅定明确,絲毫不拖泥帶水。經過一番了解,溫染發現裴南秋的性格其實有些深沉,但很會照顧人,平日裏事無巨細的關心漸漸捂暖了他早已僵死的心,竟然能找回微許活着的感覺。

結束了繁瑣的畢業典禮,穿着寬大的學士服,裴南秋舉起相機,想要為溫染拍照留念。從拘謹不自在,到相處得輕松适然,溫染在裴南秋面前越來越放得開,兩人平躺在綠意濃郁的草坪中間,肩蹭着肩,一起把手臂伸向晴空。

裴南秋虔誠道:“溫染,我喜歡你。”

動情的聲音萦繞耳畔,獨屬于裴南秋的溫柔正悄然包裹着溫染的身心。他們十指相扣,裴南秋說:“即使現在忘不掉那個人也沒關系,只要你願意,我會努力幫你忘記。”

抑制情傷的唯一辦法,就是用新的感情來麻痹和掩蓋過去。溫染不愛裴南秋,但卻需要他的愛,越多越好。

這時,一輛貨車從對面超速駛來,千鈞一發,司機反應迅速,立即調轉車頭,控制着375路公交剎停在十字路口的人行橫道上,這才堪堪避開逼近的危險。

車廂內乍起小孩兒的哭嚷和家長的謾罵聲,溫染睜大雙眼,什麽也聽不清。裴南秋車禍的畫面一瞬紮進腦海,他張開嘴巴拼命呼吸,不斷滑動喉結反複吞咽,嘗試減輕胸口的疼痛,語無倫次地呢喃着話。

有乘客注意到他的異樣,急忙上前攙扶詢問,溫染一時找不回身體感官,只是在徒勞地、不停地對着虛空抱歉:“是我太自私了,我真的不該答應你的,對不起……”

對不起,南秋,這都是我的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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