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秋去冬來，寒風刺骨，筆直的水泥路、屋檐和啞枝都鋪上一層薄薄的白雪，昏黃的天空底下泛着淡黃色。
沐涵黛站在自家家門前，她望向安沐晟。
安沐晟右手拿着一袋二袋，額前微長的劉海三七分，梳起了一部分，露出一雙精致的狐貍眼。
黑色高領毛衣搭卡其色寬松版型襯衫，下身是黑色直筒褲，外搭黑色羽絨服，配上圓形黑幼框眼鏡，溫潤如玉。
他看去神經有些繃緊，她的心也砰砰的跳着，今天安沐晟要見她的父母，這事要說回昨天。
沐涵黛正在安沐晟懷裏看愛情喜劇片，沐母突然打電話來。
她一接便震耳欲聾，将電話移開幾厘米，電話另一邊怒吼:“沐涵黛，你膽子大了！居然和男生一起住！”
沐涵黛一瞬間慌張起來，連忙挂上讨好的笑容說:“我哪有？我不是說了，我和萌萌一起租房子住，哪來的男生？”
沐母怒哼:“還狡辯！萌萌全部都交代，要不是那天阿夏與王萌通電話我在旁邊聽到，我還不知道你和男生一起住！”
阿夏指王萌的媽媽。
沐涵黛頓時啞口無言，兩人沉默了下來，幾秒後沐母開口:“是你之前說要幫的朋友？你喜歡的人？”
“嗯。”
沐母語氣平複下來，嚴厲的說:“你明天立刻回家，帶着你男人回來！”沐涵黛緊張的望着安沐晟說:“怕是不太好吧……”
“什麽不好？！他都敢和你一起住，見個家長有什麽困難？是你說不好，還是他說不好，你讓他聽，快點！”
沐涵黛聳了聳身子，像是做錯事的小學生，小聲向安沐晟說:“媽說想和你說話。”
安沐晟應了好，他握住她的手，大又溫暖的手與她緊緊的十指相扣，安全感湧上她的心頭。
沐涵黛開了擴音，電話另一邊沒有聲音。安沐晟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後說:“您好，我叫安沐晟，如沐春風的沐，上日下成的晟。”
這麽有禮貌，聲音又好聽，讓沐母頓了頓才回答:“……嗯，我是沐涵黛的媽媽，你是我女兒的男朋友？”
“是，之前因為私事未能拜訪你，真的對不起。”
“行了，你明天來我們吃個飯，住一晚再走。”
沐母單刀直入，安沐晟立刻答應，那刻沐涵黛完全反應不過來，就這樣定了今天見家長。
此刻的沐涵黛咽了口水一下，說:“要不我們走一圈再進？”安沐晟輕輕搖頭說:“別讓叔叔阿姨等太久。”
“可是……”
她太緊張，心髒快要爆炸了！
“有我在，別怕。”
安沐晟狐貍眼微彎，閃着微光，溫柔又可靠，讓她的心稍微定了下來。
“姐，你站在這裏幹嘛？”
沐涵黛回頭，沐澄陽站在後面，滿臉好奇，頭頂和身體都沾了雪。
沐涵黛伸手拍走他身上的雪說:“你去哪裏回來了？滿身雪。”沐澄陽指了指左方說:“我和朋友去打雪仗，但旁邊的哥哥是誰？你男朋友嗎？”
“你又知？”
“媽昨天說了姐今天會帶男朋友回來。”
安沐晟微微彎腰，向沐澄陽說:“你好，我叫安沐晟。”
“沐晟哥好。”
沐澄陽打了招呼，覺得有些尴尬，安沐晟将手中一個大紙袋遞給他說:“聽你姐說，你喜歡樂高，這個樂高送給你。”
沐澄陽收到後往裏看了，滿臉雀躍道謝後，一蹦一跳進家。在廚房的沐母看見，疑惑的問:“兒子，你袋子誰給的？”
“沐晟哥給的禮物。”
“沐晟哥？誰？”
“您好，我叫安沐晟，如沐春風的沐，上日下成的晟。”
沐母想起了是誰，連忙走到門關，看見沐涵黛正在鞋櫃找拖鞋，安沐晟拘束的站在一旁。安沐晟看見沐母微微鞠躬，微笑道:“阿姨好。”
沐母用眼神掃描安沐晟全身，衣着得體，語氣有禮，氣質穩重。
她頓時生出星點好感，微微一笑說:“嗯，你是安沐晟吧？快進來。”安沐晟應好，又将手中的一個袋子遞給她說:“這個是一件披肩，希望阿姨喜歡。”
沐母拿出披肩看，質地柔軟，圖案簡約。沐母一眼就喜歡，好感又上升幾分。
沐涵黛還在找拖鞋，問:“媽，沒有拖鞋了嗎？之前不是有一對新的嗎？”沐母收起披肩回答:“你爸那對今天破了便穿了，剛剛我叫他去買，應該差不多回來。”
話剛落下，身後的門打開了，冷風灌進屋，沐父出現。
沐涵黛喊了聲“爸”，沐父沒應，眼睛微睜，盯着安沐晟。
當當……咚！
老式搖擺時鐘發出響亮而厚重的聲音，沐涵黛被沐母拉去廚房，剩下安沐晟與沐父在客廳面面相觑。
“你叫什麽？”
沐父沏着茶問，安沐晟身恣挺直回答:“安沐晟，如沐春風的沐，上日下成的晟。”
“安沐晟，你幾歲？”
“21歲。”
“讀哪間大學？讀什麽科？”
“我讀盛華大學的醫科，現在休學中。”
“為什麽？”
“母親因未期胃癌入院，我便休學照顧她。”
沐父想起了自家女兒打電話回家，說要借錢給朋友母親舉行喪禮。現在看來，那位朋友大概是眼前的青年。
“你父親呢？”
“……父母在我初中時已經離婚，都不在了。”
沐父擡頭，安沐晟平靜的補充:“也沒有相熟的親人。”
這孩子過得挺不容易……
沐父這般想着，板着的臉緩了緩說:“叔叔說錯話了，對不起。”
“沒關系。”
安沐晟淺笑，他又将旁邊墨綠色袋子雙手捧給沐父說:“聽涵黛說您喜歡喝茶，我買了普洱茶餅送給你，是放了七年的熟普。”
沐父将茶餅拿出看，一眼看得出是好茶。雖然他愛不釋手，但故作冷漠說:“下次來不用買禮物。”安沐晟淺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若您喜歡就好。”
“嗯。”
沐母端着菜出來說:“你們倆來吃飯吧。”
沐涵黛坐在安沐晟旁邊，低聲問:“沒什麽事吧？”安沐晟莞爾一笑:“沒事，叔叔很好。”
沐父聽到小情侶的悄悄話，心裏不痛快，咳了一聲:“咳！吃飯。”
沐涵黛像被訓的小學生坐直了身子，夾了塊排骨放在沐父的碗裏，乖巧的說:”爸，你喜歡的紅燒排骨。”
“嗯。”
沐父板着的臉軟化，女兒還是緊張自己，他夾了雞腿給沐涵黛說:“你瘦了。吃雞腿，多吃點菜。”
沐涵黛像小雞一樣點頭，她轉頭望安沐晟碗裏，白花花的，筷子放在桌上。沐母也看見了，将一塊五花肉放在安沐晟碗裏說:“沐晟，你嘗嘗這個，別餓着。”
“沐晟，別餓着，多吃點才能長高。”
一瞬間安母好像在眼前出現，安沐晟恍神。
“阿晟。”
他一瞬間回神，眼前的不是安母，只是沐母。
沐涵黛用手肘輕碰他低聲問:“怎麽了？”安沐晟輕輕搖頭，然後笑說:“謝謝阿姨。”
十分鐘後安沐晟幫忙收拾碗筷進廚房，沐涵黛也跟進去，站在他旁邊小聲問:“你剛剛想到伯母嗎？”
“嗯，但我沒事，不用擔心。”
“真的嗎？”
沐涵黛有些不相信，安沐晟拿走沐涵黛手上的碟子輕笑:“真的。”
“你們倆咬什麽耳朵？”
沐涵黛吓了一跳，回頭見到沐父站在門口，臉色比之前沉了幾分。安沐晟向沐父說:“叔叔我來洗吧。”沐父拒絕:“不用了，你是客人，這些事交給涵黛做就好。”
“沒關系，女孩子得矜貴點，粗事交給男生做就好。”
沐父不冷不淡嗯了聲，安沐晟伸手取走他手上的碗碟，沐涵黛左望右看，閃了出去。
沐母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出來便問:“沐晟呢？”
“他說要洗碗，正和爸一起。”
“喔？你和他一起住時，碗是你洗還是他洗？”
沐涵黛眉眼帶笑，甜蜜蜜的說:“他左手受了傷，還沒好，所以是我洗，但我洗的時候，他都在身邊，還說他手再好上幾分就不讓我洗。他說女孩的手要好好保養，他洗就好。”
“當年你爸也是這樣說。”
“真的嗎？”
“嗯，所以我嫁給你爸後，通常是他洗碗。這些話，個個男人談戀愛時也是這樣說，但結婚後他依然能做到，就證明他很愛你、很疼惜你。”
“嗯。”
沐涵黛将這段話牢牢記住。不久，安沐晟與沐父出來，沐父臉色緩了緩，似乎相處得還好。
沐涵黛家有三層，地下是自家面包店，一樓有客廳和廚房，沐涵黛和沐澄陽睡二樓，而沐氏夫婦睡一樓，安沐晟睡的客房也是在一樓。
違久與安沐晟分開入睡，沐涵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躺着熟悉的床，沒有一點睡意。
她看了會手機後穿了件鵝黃色開襟外套下樓，打算弄杯熱牛奶喝，卻看見安沐晟站在陽臺。
冷風呼呼的往內吹氣，可他只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沒披外套，整個人仿佛融入黑暗之中，背影孤寂。
沐涵黛拉了拉衣領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安沐晟察覺到身後動靜回頭，表情淡漠又孤獨，見是沐涵黛才軟化表情，淡笑着問:“怎麽還不睡？”
“睡不覺，下來熱杯牛奶喝，你呢？”
“習慣你在身邊，沒有你在，睡不着。”
沐涵黛與安沐晟并肩而立，才看見他眼裏的風景。
漆黑的夜空閃爍着幾顆星，昏黃的路燈照着路口，各家各戶都熄滅了燈火。
忽然，有兩個小孩跑過，發出如風鈴般清脆的笑聲，他們身後的一男一女也笑着。
四人很快消失，街道歸回平靜，萬籁俱寂。
沐涵黛撫上安沐晟的手，冰冷如霜，她連忙搓熱他的手，小聲斥責:“手這麽冷！你站了多久？怎麽不穿多一件衣服？”
“沒多久。”
安沐晟牽着沐涵黛進屋，關上玻璃門，隔絕所有冷意，手心的溫暖逐漸浸潤全身。
沐涵黛弄熱牛奶時，安沐晟靜靜站在廚房門口等她，問:“你小時候是什麽模樣？”
“為什麽問這個？”
“叔叔說你出生于中秋，所以乳名才叫小滿月。小時候喜歡在牆上畫畫，叔叔塗刷了不少遍油漆。”
沐涵黛的腳趾蜷縮，抓緊拖鞋，耳朵有些紅，說:“爸怎麽連這個也跟你說。”安沐晟勾起唇角，說:“是我問叔叔，我想知道你小時候的模樣。”
“喔……”
“叔叔還說你小學的話劇是小美人魚，你是美人魚公主，他拍了很多照片，不知我有機會看嗎？”
“這……下次吧，下次吧。”
沐涵黛捧着牛奶出廚房，相冊裏可是有不少的黑歷史，她不敢讓安沐晟看。安沐晟知道她臉皮薄，也不再戲弄，摸她的頭說:“那就下次，早點睡，晚安。”
“嗯，晚安。”
回房後沐涵黛摸着頭，困意慢慢襲來，她挂着笑容入睡。
柔和的月光酒入客廳，近落地窗的家具鍍上了淡銀色。
安沐晟站在原地，手心殘留沐涵黛的體溫，看着這幅光景，心裏不知為何有些空虛。
他垂眸揉了揉後頸，徐徐走向客房，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