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烏發與頸邊痣

“很好吃吧?”

楚子郁手裏拿着份文件,靠在沙發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他不去公司的時候常常穿對襟盤扣的衣裳,眉眼溫潤,看上去脾氣很好。

柏舟輕輕點了點頭,捧着碗慢慢咀嚼,神色有些局促。

“您不吃嗎?”

“不用管我,我現在還不餓。”楚子郁傾身端起茶杯,邊看文件邊叮囑柏舟,“倒是你,多吃一點,這麽大的個子天天挨餓,哪個受得了?怪不得身體出問題呢。”

柏舟默默地咽下一口燒賣,猶豫片刻,伸出筷子從竹屜裏又夾了一個,吃之前瞥了眼楚子郁的臉色,見他認真看着文件才放心地咬下一口。

真的很好吃,從他有印象以來,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

但是,A市不産螃蟹,蟹肉金貴,拿來做燒賣更是奢侈,不知道一個得花多少錢。楚子郁不是慈善家,資助了外婆的治療費用,又對他這麽好,到底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呢?

他除了這條命,真的就什麽也沒有了。如果是人體器官交易,他身上的器官值多少錢呢?楚子郁好像是做生意的,應該不會讓自己吃虧,可他也沒有吃虧,楚子郁幫他一次性還清了所有的債,還派人幫他看顧外婆,真要說的話,是他倒欠楚子郁。

楚子郁是恩人……?

對他來說,跟救世主也沒兩樣了。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楚子郁将文件夾收起來,疲憊地捏了捏山根,“快點兒吃,不然等會兒涼了就膩了。”

柏舟連忙點頭,很聽話地又夾了一個,又夾了些清口的素菜,和着白米飯一起吃,吃得有點着急,卻并不狼吞虎咽,看他吃飯是件賞心悅目的事,至少楚子郁是這樣覺得的。

“那個……今天下午,能不能別和我外婆說我們的事?”

楚子郁差點忍不住一口茶噴出來,握拳抵住唇咳了兩聲:“我們什麽事?”

“就是……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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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要包養你?”

柏舟的表情空白了下,漂亮得沒法兒用言語來形容的臉瞬間燃起緋色,楚子郁伸手摸了一下,熱的,把柏舟吓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仰倒下去,一臉驚駭地盯着他,淺茶色的狐貍眼瞪圓了。

楚子郁忍俊不禁,用喝茶掩飾渾身泛起的愉悅。

“放心吧,我不會動你的。”他放下茶杯,用手随意比劃了下,略顯遺憾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身材有點太高大了,再嬌小一點可能會是我喜歡的類型。”

柏舟會錯了意,神色有點尴尬,同時又松了口氣。他垂下頭,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該不會真的是人體器官交易吧?他需不需要事先準備點什麽,萬一哪個器官不合格怎麽辦呢?

正當他又出神時,楚子郁手機響了,是董事長秘書打來的電話,通知下午兩點有個緊急會議,全體高管必須準時參與,楚子郁把手機一扔,沒管,沒得到答複的秘書又打電話過來,楚子郁幹脆把手機關機,緊接着病房門又響了起來,陳助理小心翼翼道:“楚總,公司……”

“我今天下午的行程已經滿了。”楚子郁不耐煩道。

“您可以不用陪我去的,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去。我不會跑,你可以在我手機上裝個定位器……”

柏舟連忙摸出口袋裏的諾基亞,被雨淋過依然**,楚子郁嘴角一抽,忍不住諷刺道:“什麽定位器配得上這手機啊?”

柏舟怔了怔,指尖慢慢往回縮,握緊自己破舊的手機:“對不起……我随便說的,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你吃我的住我的,還要免費的保镖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惹柏舟着急是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柏舟平時是個沒什麽情緒,也沒什麽表情的人,正經的時候冷淡疏離得要死,但其實特別不經逗,跟貓似的,動不動就炸毛。

楚子郁自覺是個合格的飼養員,惹炸毛了就給順毛:“開個玩笑。好吧,其實是我最近工作太累了,天天被公司壓榨,偶爾也想休息一下啊。你沒發現這幾天我一天到晚都在加班嗎?休息日都不得安生。說是陪你,其實是想你能陪我走一走啦。”

“……”

柏舟想了一下,确實,楚子郁很忙,有時候他睡了鍵盤還在敲敲打打,等他睡醒一覺了楚子郁還在對着電腦屏幕沉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原來少爺也不是他想象的那麽好當。

不過,這個熟稔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楚子郁對每一個即将被嘎器官的倒黴蛋都這麽親切嗎?

“……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等你吃完飯,做個檢查就去。”

“什麽檢查?”柏舟一驚。

要來了嗎?

“血常規。就抽個血,緊張什麽?”

“啊……好的,謝謝。”柏舟說不上怎麽回事,竟然還有點失望。楚子郁沒說錯,他現在吃他的住他的,還欠了他一大筆錢和一輩子都難以報答的人情,再不讓他做點什麽,他會覺得很不好受。

楚子郁搖頭失笑,沒說話,出門跟助理交代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回來時提着幾個購物袋,裏面是他常買的設計師品牌時裝的當季新款,按柏舟的尺碼買的,比他平時要大一個號。

他将購物袋放在沙發上,示意柏舟吃完飯試穿,柏舟下意識想拒絕,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卻沒好意思說想回家拿自己的衣裳,猶豫着點了點頭,繼續默默吃飯。

“不要有什麽負擔,我說過會好好照顧你,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諾言。”

楚子郁坐在他身邊,挽了挽他耳邊烏黑柔順的頭發,似乎很新奇地發現他頸側藏着兩顆小小的痣,和耳朵差不多在同一條垂直線上,像蛇牙咬過留下的傷痕。

“別摸了……”

柏舟很不舒服地撤了撤身,微微垂下頭,長發順着潔白光滑的頸側滑落,又将那兩顆小痣遮住了。

“很漂亮,為什麽要遮住呢?”楚子郁問,“我看你好像一直披着頭發,你的臉很好看的,紮起來可能會更驚豔一些。”

柏舟沉默了會兒,只說:“很不安全。”

“你拳擊那麽厲害,還怕被騷擾嗎?”

“不能打客人,也不能打債主。”

“……也是。”楚子郁似乎有些同情地嘆息一聲,很快又展顏笑起來,安慰道,“以後就不用擔心這些了,你把頭發紮起來也可以。”

“我留長發,是拳館老板的要求。如果您不喜歡,可以剪掉的。”

“為什麽看我眼色?你自己的頭發,想留着就留着,想剪就剪了,自己做主,知道嗎?”楚子郁閉上眼靠在椅背上,十分放松地伸了個懶腰,喉嚨裏溢出舒适的聲音。

柏舟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人,惬意,松弛,溫和,善良。他想,他一定是很幸福的人,才有餘力對別人這樣好。

棚戶區有很多流浪貓,也有很多流浪貓的屍體,被人打死的,冷死的,餓死的都有,他也想救它們,可是他連自己都吃了上頓沒下頓。像他這樣的人,也許只能等哪一天死在家裏,才能讓貓貓狗狗飽餐一頓吧。

楚子郁幸福,那是人家命好,羨慕不來。

“又在想什麽有的沒的?”楚子郁随手彈了彈柏舟的額頭,那裏還有一塊淤青,彈上去超級痛,柏舟立刻捂住額頭,咬牙忍住呼聲。

“吃飽了就過來試衣服,我看看合不合适。”

柏舟連忙往嘴裏塞了最後一個燒賣,抽紙擦了擦嘴,跟着楚子郁走到沙發邊,伸手解開病號服的紐扣。

都是男人,自己又不是楚子郁喜歡的類型,換個衣服沒必要遮遮掩掩,但是柏舟沒有在別人面前脫過衣服,總覺得有點尴尬,想接過衣服快點換了,楚子郁卻展開一件藍灰色的襯衫,從背後繞了一圈給他穿上,從下往上幫他系好紐扣。

“謝謝……褲子我自己來吧。”

柏舟無意識地摸了摸最上方的兩枚紐扣,心情很奇怪。襯衫是柔軟親膚的面料,質感很好,日常款。他已經很久沒有穿過新衣服了,上次幫他穿新衣服的人還是母親,過年的時候,一件小小的,水藍色的棉襖。

楚子郁沒堅持,提起沙發上的購物袋遞給他,随口道:“把內褲也換了。不知道你穿多大,每個碼各買了兩條。去衛生間換吧。”

柏舟怔了怔,有點難為情地蜷了蜷手指,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小聲道:“謝謝。”

“嗯。”

楚子郁往沙發上一靠,朝他擺了擺手,倚着沙發邊閉眼小憩。到他午休的時候了。

柏舟穿XXL,楚子郁買來的碼數很正,剛穿上,調整調整就挺合适。另一個袋子裏裝着兩條高腰羊毛西裝褲,一條闊腿,一條直筒,都比較休閑,柏舟随便選了一條穿上,打開門出去時發現楚子郁正直勾勾地往這邊看。

“……”

柏舟搭在門把手上的指節慢慢收回來,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面對楚子郁,便空白着一張臉朝着他的方向走,楚子郁好像突然來了精神,站起來打量他幾秒鐘,贊嘆道:“不錯。”

“……謝謝?”

楚子郁提起另外兩個購物袋:“再試試這兩套。”

柏舟面露難色:“一定要試嗎?”

“不喜歡嗎?”

“新衣服……有一套就很好很好了。”

楚子郁似乎沒料到這個回答,眸色閃爍了一瞬,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沒繼續讓柏舟試,只是從購物袋裏拿出一件系帶風衣給柏舟披上,右手又搭在肩上,拇指指腹輕輕蹭他頸側傷痕一般的小痣。

柏舟敏感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正要推開他的手,卻聽他溫柔地說:“最近雖然暖和了些,但醫院裏還是陰涼的,穿件風衣,免得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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