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明與救世主
“诶诶诶。”陶竹馬上過來打圓場,朝剛剛還聊得愉快的人冷淡地擺了擺手,“快走吧,這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柏舟拉住楚子郁的手腕,不動聲色地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六年沒見,以後也不要來找我了。”
鐘晖捂着臉,眼睛紅得能滴出血來,眼眶裏慢慢滲出兩滴豆大的淚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着跑出去了。
“……倒是個演戲的好苗子。”陶竹喃喃道。
相貌比不上,神色看着卻比柏舟精明太多。
服務員遞來一張紙巾,柏舟說了聲謝謝便伸手接過,楚子郁把手帕扔了,從他手指間扯出紙,全神貫注地,忍着嫌惡輕輕地給他擦拭,兩人離得很近,包廂裏又沒人說話,柏舟甚至能聽見呼吸交纏在一起的聲音,暧昧不清。
“一時沒照看好你,你就讓人給欺負了。”
“怎麽在我面前就沒這麽乖呢?”
柏舟捉住他的手腕,把紙巾拿走扔進垃圾桶,無奈道:“我也不知道他性格這麽差。”
“是啊,還是表親呢。”楚子郁怪聲怪氣地問,“你叫他哥哥?”
柏舟扶住他的肩,把他推着往餐桌邊走,避重就輕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大你九歲。”
柏舟:“嗯?”
“你那時候在車上叫陶老師什麽?”
陶竹躺着也中槍,拿起筷子正打算繼續吃飯呢,就對上柏舟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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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姐?”
陶竹笑了笑,還沒接話,便聽見楚子郁淡淡道:“那你該叫我什麽?”
柏舟:“……”
“楚叔叔?”
陶竹忍俊不禁,見楚子郁臉黑了,連忙幫柏舟圓話:“楚總比我年輕多了,還不滿三十呢,就被你叫叔叔了,換你高不高興?他呀,是在家裏做慣了老幺,沒聽人叫過哥哥,想讓你叫幾句,聽個新鮮,你就哄哄他吧。”
柏舟不知道楚子郁什麽癖好,卻也知道陶竹在給他遞臺階,想着他剛才在鐘晖面前說的話,默了默,還是叫了:“郁哥。”
這一聲出來,整個包間的氣氛瞬間就不對了。
陶竹被酒嗆了一口,捂着心口咳了好一陣,邊咳邊往門口走,說要出去透透氣,柏舟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被楚子郁抓住頭發往後一扯,被迫仰起頭承受他突如其來的深吻。
“乖,寶寶,再叫一聲。”
楚子郁坐他腿上,筆挺的西裝被壓出不規則的褶皺,他捧起柏舟的臉,從薄唇吻到鼻尖,從鼻尖吻到眉心,輕輕地,很溫柔。
柏舟不喜歡他纨绔子弟一樣的叫法,卻喜歡他溫柔以待的做派,沒狠心偏頭,只是微垂着眼,雙手也尴尬地垂着,不知道往哪兒放。
“柏舟,我會救你的。你也救救我吧,啊。”
“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弟弟,我要是死了,遺産全給你……遺體也給你。”
柏舟突然擡眸看他,眉頭蹙起來,冷冷地不高興:“胡說什麽?誰要你的遺産。”
“那遺體要嗎?”
“……也不要。”
“好狠的心。”楚子郁捏捏他的臉頰,調笑道,“剛才還叫哥哥呢,現在就要劃清界限了,柏舟,你是不是人?”
楚子郁下手沒輕沒重,又有點特殊傾向,經常把人臉上捏得一塊青一塊紫,柏舟也不例外,他沒在這張臉上見過眼淚,就想看看柏舟痛到流淚時是什麽樣子,捏得就更狠了。
柏舟顯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覺得楚子郁脾氣有點壞,痛是痛,但遠遠不及他能所承受的極限。
他是很能忍的性格。
從一出生就不斷地磋磨磋磨,最終卻沒練出圓滑的本事,只多了忍氣吞聲的能耐。
在他眼裏,楚子郁還算是很溫柔,很溫柔的。他是他的債主,卻給他吃,給他穿,給他地方住,天底下不會有比他更好的債主了。
或許他只是想過過幹哥哥的瘾呢?或許他只是覺得有趣,想來逗一逗他呢?別人花了這麽多錢,不是來買氣受,更不是來買臉色看的,總得給他回報才是。
“又想別的去了。”楚子郁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垂眸遮住眼底的陰沉,“以後和我說話的時候不許溜號。”
“……郁哥。”柏舟擡眸,生澀地叫他,似乎比剛才那聲還要難以啓齒。他沒有親生兄弟,鐘晖對于他來說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前幾年以兄弟相稱的朋友讓他嘗到了輕信的苦果,楚子郁降臨在他不幸的人生裏,像流星劃過一樣,大概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但至少現在還是美好的。
他抱住楚子郁的腰,這個人身上是這樣溫暖,和他眸中揮之不去的陰冷很不相襯,腰肢柔軟,不似他平日裏處處硬刺的話頭。他終于明白為什麽棚戶區連貓狗都要成群結隊,有一個人這樣抱着本身就是極大的安慰。
楚子郁從那簡短的三個字鐘聽出了無限的委屈,這種從來沒在柏舟身上表現過的情緒,他撫了撫柏舟後頸的碎發,把紮頭發的橡皮筋扯下來,輕輕揉他微涼的發尾。
“像這樣被抱在懷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柏舟靠在他的肩上,臉頰感受着高定西裝不同尋常的質感,楚子郁身上有股香味,不是香水,而是平時點在辦公室裏的熏香,雨後松雪的味道,很好聞,很講究,他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這種習慣,柏舟想都不敢想。
“誰還這樣抱過你?”
“我媽媽。”
楚子郁失笑:“你這是把我當成媽了?”
“不是。”柏舟啞聲道,“只是說……有着相似的地方。”
足夠溫暖,足以讓人忘記曾經遭受的痛苦。
就像苔藓,只要一點陽光就能生長得很好,在風雪中凍久了的人,只要一點溫暖就能做個好夢。
他已經獨自走過太漫長的路了。
楚子郁就像傳說中的救世主一樣,不期而然地出現在他狹小、荒蕪、破敗不堪的世界,也許不夠完美,卻比所有冷眼旁觀的神佛更加慈悲。
“謝謝你……”
他抱緊楚子郁,像抓住飄搖不定的救命稻草,道謝像是哀求,擁抱像是磕頭,在這段不平等的關系裏,楚子郁是他的天,是他唯一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