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玄拍賣場宴會廳中觥籌交錯, 修士們穿得光鮮亮麗,三五成群或獨身在場內游走交際,與凡人的宴會也沒什麽兩樣。

金丹境的一個圈子, 築基境一個圈子, 世家一個圈子, 散修又是一個圈子……泾渭分明。

李愛國一向淡泊名利,不大喜歡這種名利場, 找了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着。不多時, 便有同樣散修出身的修士過來攀談。

這個人是古玩同好會的成員, 只是平時話太多, 又愛八卦,李愛國跟他沒什麽交情。現在大概是廢話太多惹人煩, 找不到別人聊天,恰好逮到李愛國。

“怎麽不見你身邊那個小姑娘?”

李愛國客套地笑了笑, “她不喜歡這種場合,在房間裏休息。”

來人感嘆道:“哎, 還是年輕好啊, 不喜歡的就可以不做。等年輕人長大了, 就知道什麽叫身不由己了。”

李愛國只是笑笑, 并不搭話。他脾氣溫和,做不來趕客的事情,就只當身邊多了個煩人的背景音, 左耳進右耳出。

“那個女的, 天玄拍賣場首席拍賣師琴秀。”他湊到李愛國耳邊,指了一下人群中央, 壓低聲音, “據說是某個大人物的情婦, 一身修為都是靠雙修得來的,否則憑她的資質,怎麽可能不到一百歲就金丹大圓滿。”

李愛國皺了皺眉,不想再繼續聽下去,站起身說了聲失陪,轉身離開,去找新的座位,中間恰好與退場去換衣服的琴秀擦肩而過,腦中莫名便想起了剛才那名修士八卦的話:

一身修為都是靠雙修得來的。

修為與周身氣息的确不太匹配,他想。

琴秀已經換下了拍賣時穿的黑底繡金禮服,此刻身穿一襲黑色高定禮服長裙,假笑着将一群恭維奉承的人甩在身後,搖曳生姿地走上二樓。守在樓梯口的安保替她擋住一衆狂蜂浪蝶。

等會她要上臺致辭,現在上二樓自己的包廂去換一身衣服。

她進入包廂,鎖上了門,卻沒有急着換衣服,身子一旋,黑色裙擺如魚尾散開。她窩進寬大的真皮沙發,手掌一翻,從食指上鑲嵌着碩大寶石的儲物戒中拿出手機。

現如今,儲物法寶非常少見,她手上這個戒指要是放在拍賣行裏,也能拍出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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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着紅色丹蔻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撥出去一個電話。過了好一會,那邊才接起。

她柔媚地喂了一聲,聲音與之前在臺上主持拍賣時的中正平和大相徑庭,嗓音柔得仿佛帶了鈎子,在人心上百轉千回地撓過,任何男人聽了這聲音怕是都要忍不住繳械投降。

可對面的男人卻不為所動,語氣一如既往地冷靜淡定,“師父他老人家在閉關,你有事跟我說。”

發現接電話的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琴秀微微驚訝一瞬,也不尴尬,聲音依然柔媚,好似對面不管接電話的是誰都無所謂。

甚至刻意壓低嗓音,沙啞中透着魅惑,像是要勾引電話那頭的男人,“有些事……就算我找你,你敢跟我做嗎?”

啪嗒,電話被挂斷,一陣忙音傳出。琴秀輕笑一聲,将電話遠遠丢開,閉上眼,回味着之前拍賣會上,任意作弄那元嬰期妖修屍身的快感。

她虐殺過很多妖修,但是對元嬰期妖修的屍體為所欲為,還是第一次。

元嬰期又怎樣,強者又怎樣,還不是像一只低等家畜一樣,任她作弄?

沉浸在這種扭曲的快感中,琴秀忍不住伸出舌頭,舔過鮮紅的嘴唇。

突然,她覺得包廂裏的溫度冷了下來。她皺了皺眉,卻沒睜開眼,只以為暖氣壞了,閉着眼去摸手機,準備叫人上來修一下。

要不是會場布置了屏蔽神識的法陣,何須這麽麻煩。她心裏抱怨着,不自覺打了個寒顫,猛然意識到不對。

暖氣壞了,會冷到她一個金丹修士打寒顫嗎?

她驟然睜開眼,随即瞳孔緊縮。裝飾豪華的包廂內,牆面、地板、天花板上不知何時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那冰如同晶瑩剔透的玻璃,卻散發着令她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迅速翻身坐起來,同時一把火紅色的扇子出現在手中。随着扇子的出現,包廂內稀薄的火靈力便躁動起來。

這扇子若是叫拍賣行的鑒定師看見了,必然要激動得暈過去。

修士用的法寶由低到高依次是法器、靈器、仙器,每一階又分為上中下三品。現如今靈器已經非常難得,上品靈器在天玄拍賣會可以當做壓軸的拍賣品,就連元嬰修士手中都不一定能有多少上品靈器。

可這把扇子竟然是僞仙器。所謂僞仙器,就是品階遠高于上品靈器,差一線就能達到仙器的級別。

只是,這樣一把火屬性的僞仙器散溢出來的靈力,竟然也無法驅散包廂內的冰寒。琴秀只有執扇的右手是溫暖的,身上其它位置依然冰冷一片。

比包廂內的溫度更冷的是琴秀的心,她意識到這是有人将她困在這裏,而且這人的實力遠高于她。她立刻用盡全力催動手中的皇焰鳳羽扇,向着門的位置扇出一只渾身冒着火光的鳳凰。

火鳳攜帶着浩大的聲勢撞擊在門後透明的冰上,卻悄無聲息地就消散了。別說破門,冰上連一絲裂縫都沒有,被火龍炙烤過的地方甚至沒有融化的跡象。

這冰竟然如此堅固!

琴秀心下驚懼交加,緊緊握着手中的羽扇,環視空無一人的房間,色厲內荏,“這裏可是天玄拍賣場,下面宴會廳強者如雲,閣下有話好說,我琴秀在天玄拍賣場還有幾分面子,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辭。”

她在聲音裏融入了自己的靈力,心底暗自希冀包廂外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好讓拍賣場的人來救她。

她雖然是個金丹,但是就如傳言所說,一身修為全靠雙修得來,真的動起手,或許還不如築基期的劍修。

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沒有人回應她。包裹着包廂的冰層有着很好的隔音效果,她努力将靈力彙集在耳朵周圍,卻連外面宴會的喧鬧聲都聽不見。

而天玄拍賣場保護客人隐私的神識屏蔽陣法,此刻也斷送了她最後一點求救的希望。

幕後之人不出現,琴秀只能先想辦法自救,她握緊手中的鳳羽扇,一步步走到門口,手中掐訣,再次調動鳳羽扇中的火靈力向門上瘋狂攻擊。

沒用,還是沒用,她調動全身修為的攻擊,在冰層上連痕跡都沒有留下,明明是像玻璃一樣透明易碎的冰,在此刻卻如同世界上最堅固的牢籠。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來了來了,剛才去雪山頂上趕了個場,累死了。”

那聲音清甜軟糯,此刻卻如同驚雷炸響在琴秀耳邊,她猛地轉身,就見身後寬大的真皮沙發上不知何時坐着一個人,姿态優雅,像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貴女。

那人手裏拿着她剛才丢在一邊的手機,随意地翻看着,甚至拿起來朝她晃了晃,“你沒設密碼鎖,我看一看沒關系吧?”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間,琴秀心中湧起一陣荒誕的愕然,“你……你是龍泉總隊那個……”

琴秀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下午拍賣會她見過龍泉總隊那個新人,煉氣後期的小姑娘,有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膽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招惹金家。

可是此時她卻看不穿對方的修為,面前這人的修為如海,無法探知其深廣,“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誰!”

羲音沒有回答琴秀的問題,而是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金丹大圓滿修士的身體,全身上下保存完好……”

琴秀愕然,只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不等她細想,那個詭異的小姑娘便站起身,閑庭信步似的朝她走來。自己薄薄的手機在她指間靈活地旋轉,殘影好似一朵花。

她心底陡然生出不可言喻的恐懼,腦中嗡鳴,不及細想,本能地以全身修為催動鳳羽扇。

狂躁的火靈力在半空化作一只火鳳,帶着毀天滅地的狂躁靈力向着羲音席卷而去,沒有被冰層包裹的桌椅和沙發被高溫直接融化。

羲音厭惡地皺了皺眉,擡起手,蒼白的手指攥成拳頭,不避不讓地迎面撞上火鳳。

時間仿佛停滞,巨大的火鳳仿佛撞上巍峨屹立的冰山,眨眼之間從頭至尾迅速消融,整個過程悄無聲息。

“我讨厭這只破鳥。”

龍族覆滅于龍鳳大戰,羲音天性中對鳳凰的厭惡被喚醒,心情忽然有些暴躁。

琴秀見自己聲勢浩大的攻擊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化解,腿一軟跪倒在地,“我跟你無冤無仇……”

羲音的小皮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到琴秀面前,彎下腰,握住她手中的皇焰鳳羽扇,緩慢卻不容拒絕地抽出。

琴秀急忙松開手,咽了口口水,聲音發緊,“大人要是想要這皇焰鳳羽扇,随便拿……”

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被飄揚的鳳羽遮住了視線。神魂相連的法寶被人摧毀,琴秀丹田一痛,本就不甚穩固的修為散了大半。

她心下愈發驚懼:輕描淡寫地便毀了一把僞仙器,這種事情連當今玄門修為最高的人都做不到。這個女孩子究竟是怎樣可怕的存在?

“你是水靈根吧,怎麽用火屬性的東西?”羲音擡起剛才握過鳳羽扇的手,嫌棄地施了個清淨訣。

破鳥的味道真難聞。

琴秀急忙壓低身子,誠惶誠恐地說:“多謝大人毀了一個不适合我的東西,琴秀感激不盡。”

羲音:……

不是,我就順口吐槽一句,你怎麽還順杆爬呢?

羲音忍不住笑起來,聽到她笑聲的琴秀松了一口氣,緩緩直起上身,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只是還未開口,對面的女孩擡起腳踹過來。

動作看似輕柔,實際上快如閃電。胸口遭受重創,琴秀來不及反抗,就被踹得向後仰倒,撞在門後的冰層上。

她今天穿的是露背的禮服,此刻,後背的皮膚毫無阻礙地貼在冰層上,瞬間便被凍結粘連在一起。她本能地将全身靈力彙集到後背,想要解除冰凍,卻發現根本無濟于事。

她痛呼出聲,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卻不敢起身,動都不敢動。因為只要一動,整個後背的皮便保不住了。她只能調動全身的靈力去抗衡背後侵入的寒氣,以免連心脈都被凍住。

“啧啧,你這個金丹,也太水了一點吧?”羲音把玩着琴秀的手機,在她前面蹲下身。

琴秀痛得不停吸氣,臉上的妝被冷汗的眼淚暈染開,顯得狼狽無比,“大、大人……有話好說,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能辦到的一定辦。”

“是嗎?”羲音微笑着,手中出現一截冰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捅進琴秀的腹部。

“啊——”琴秀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身體因為腹部劇痛不自覺繃緊,被堅冰凍住的皮膚因為這個動作和身體撕扯開,她白眼一翻就要昏厥。

然而,精純又清涼的靈力從傷口沿着經脈沖上頭頂,維持着她的神志。她清醒又痛苦地感覺到刺入身體的冰錐左右活動了兩下,将她腹部的傷口撐開。

“喲,看來你走的不是正統修煉的路子,這金丹有點虛啊。”

她聽到對方用平板無波的語調說出戲谑的話,恍惚中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她張大了嘴,急促喘息着。突然,腹部的冰錐被抽出,她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嘴唇、牙齒、口腔同時感到劇痛,很快,劇痛消失,只剩冰冷和麻木——

對方把冰錐插1進了她口中。

“牙齒完好,沒有蛀牙,看來你這個人修,還挺愛幹淨。”

聽到這話,琴秀痛到木然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絲清明。

是雪豹妖。

這些話……這些事情……都是下午她在臺上對雪豹妖的屍體做的。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向面前笑得天真可愛的女孩子。

“唔唔唔——”她的嘴被堵住,說的話也含混不清。

羲音微笑着抽出冰錐,“你說什麽?”

“你……你是……”琴秀的牙齒和口腔都遭受重擊,舌頭因為貼在冰錐上被凍僵,此時說話漏風,還噴着血沫子,無比艱難地才說出三個字,“你是妖!”

羲音笑容不變,“我是你爸爸!”

她站起身,一手拿着琴秀的手機,翻看裏面的視頻,“呀,你喜歡給別人放血啊,好巧,我也喜歡。”

琴秀渾身顫抖,驚懼地看着面前笑容天真的女孩,此刻也顧不上想別的,大着舌頭說:“你不能殺我,我背後有人,你得罪不起的。”

聽了這話,羲音捂着嘴笑彎了腰,“這世上還沒有我得罪不起的人。”

她俯下身,在琴秀耳邊嗓音輕柔地說:“我最讨厭被人威脅,尤其是被修士威脅。”

琴秀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求饒,“別殺我,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別殺我。”

剛說完,她感覺尖銳冰冷的冰錐抵住了她的下颚,她不自覺擡起頭,對上一雙灰藍色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那我問你,關于那句雪豹妖屍體的來歷,你知道多少?”

琴秀仿佛看到一絲求生的希望,聲音不自覺哽咽着,卻語速飛快,獻寶似的将自己所知一切和盤托出。

“屍體是獵妖師協會的人送來的,我特意打聽過,他們在首山附近發現了一隊靈力精純的雪豹妖,領頭的雪豹妖是元嬰後期。當時獵妖師西南分會的會長在附近,他召集了西南分會三十多個金丹境以上的修士,設了陷阱,将那一隊雪豹妖一網打盡。只有領頭那只雪豹妖的兒子逃出去了,據說已經加入了妖盟……大人,剩餘的雪豹妖屍體我知道在哪裏,只要您放了我,我帶您去找。”

羲音聞言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懊喪的笑,“哎呀,可是你已經看到我的臉了,怎麽辦呢?”

琴秀不自覺搖頭,“我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大人,我什麽都沒看到。”

羲音不置可否,将手機屏幕怼到她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個視頻。

視頻背景在一處昏暗的牢房內,畫面裏只有琴秀和一只奄奄一息的雪豹妖,琴秀開心地笑着,用手中的小刀将還剩一口氣的雪豹妖剝皮拆骨。

“你做這種事的時候,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嗎?”羲音的表情冷了下來。

琴秀臉色慘白,心中一片絕望。她顫抖着嘴唇,心念電轉,還沒想到狡辯之詞,就聽那女孩語氣厭惡地說:

“我不想吃你,我嫌你髒。”

她悚然一驚,條件反射地擡頭,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冰藍色的、野獸一般的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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