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彼時大家覺得怪異, 卻也沒把兩件事情聯系起來。
村長家兒媳婦中午飯還沒吃就發動了,村長老婆請了附近的幾個老婆子一起幫忙接生,結果, 生出來一個怪物, 和那日曬谷場上寡婦肚子裏爬出來的一樣。
産婦當場咽氣, 幾個接生的婆子吓得尖叫,四散奔逃。
村長兒子以為這妖怪吃了自己的孩子, 仗着自己身強力壯, 拿了門口粗壯的門栓沖進産房。
圍在門口的衆人只聽到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随後, 門簾掀開,村長兒媳婦抱着孩子走出來, 肚子上皮開肉綻,衆人可以透過血肉看見裏面跳動的心髒, 顯然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那詭異的孩子縮在她的懷抱裏,手裏還捏着一顆心髒在吃。産婦的心髒還在胸腔裏跳呢, 它手裏這顆心髒是誰的, 不言而喻。
外面的人四散奔逃, 那孩子也不追, 随後,人們眼睜睜看着已經死去的産婦抱着詭異的嬰孩,一步步走近後山的老林裏。
幾個青年膽子大, 偷偷跟了上去, 結果發現,他們進了山上的送子娘娘廟。
“之後, 我們發現, 凡是白天提到過……那個名字的, 晚上肚子都會大起來,第二天一早,鬼娃就開膛破肚爬出來。那鬼娃只吃爹媽的心髒,也不傷別人,吃完了就回廟裏去。”
“它還挺有原則的。”羲音感嘆。
老板壓根兒聽不進去她的玩笑。
他手裏的煙只剩下一個煙蒂,随着講述,當年血淋淋的一幕再度從記憶中浮現出來,再嗆人的煙也無法安撫他內心的恐懼。他的手顫抖着,好幾次才将煙蒂摁進桌上的煙灰缸。
“我爹一直都覺得燒死女娃這事兒傷天害理,剛好我媽給我生了個妹妹,他就叫上了幾個和他一樣想法的人,從山上搬來山下,也就是現在的鳳塘村,跟老村子裏的人再不往來。”
“有些燒死過女娃的也跟着一起來山下,結果當天晚上人就死了,死相可怕得很。這時候,大家才明白……那位的意思,所有在廟裏燒死過女娃娃的,都不能離開村子。”
聽着他的講述,羲音愈發覺得這位送子娘娘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又怎麽會讓老板怕到這種地步。
“你又沒去廟裏燒過孩子,你怕它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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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又抖着手點燃一根煙。
“最開始,的确是這樣講道理的,可是到了後來,它就不講了。”
搬到山下的人沒過多久安穩日子,某天晚上,村子裏又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夜裏幽幽的啼哭聲聽得人毛骨悚然。老板一家縮在屋子裏不敢開門。
那時候老板年紀小,正是犯熊的時候,爹媽不讓看他就偏要看,偷偷趴在窗封往外看。
那一夜月光明亮,将外面的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老板看到窗戶上趴着一個大頭娃娃,正隔着窗戶,從窗縫裏對着他笑。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它張開的嘴裏露出的利齒,齒縫間還挂着碎肉。
“那時候我才知道,人怕急了連叫都叫不出來。”
也許是喚醒了那時嫉妒驚恐的回憶,時隔多年,老板心中的恐懼未曾減少,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煙。
羲音敏銳地察覺到老板的恐懼遠勝于他所描述的場景,意識到後來應該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略一思忖,問道:“你家裏人死了?”
她沒什麽同理心,這句話問得那叫一個冷漠。
老板聞言,苦笑一聲,“我妹妹死了……那東西,它吃女娃娃,村子裏生出來的女娃娃,都被它吃了。”
“我媽當天就瘋了,沒堅持多久就走了。我爸去外面找大師給我妹妹報仇,後來找到了神先生。”
老板說道神先生的時候,稍稍安定了一些,重新吸了一口煙平定心神。
“先生是個有本事的人,當時好多大師聽到這東西兇險,都不敢沾惹,只有先生願意。”
羲音聽他描述就知道這個叫做送子娘娘的邪神絕對不是普通的修士能搞定的,愈發好奇這位神先生是什麽人,問道:“他怎麽做的?”
老板搖搖頭,“不知道。先生獨自一個人上了後山,過了一天一夜才下山,告訴我們那東西暫時被他封印起來了,只要我們別再說那個名字,就不會有事。”
“先生怕有人不小心說漏嘴,再引來那東西,就在村子裏住了下來。這麽些年,有先生在,村裏再沒出怪事,那東西也沒有再出現。後來,過來旅游的人多了,大家對那個名字更是提都不敢提,我們不提,來旅游的客人也不會提,唉……”
老板掐滅手裏的煙,深吸一口氣,卻被空氣中飄的二手煙嗆得咳嗽不止,老板娘急忙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等他平複下來,老板娘懇求地看向羲音。
“警察同志,能說的我們都說了,我們就是個開民宿的,那學生娃自己要去後山,我們勸也勸不住……反正我們沒犯法,你也不能抓我們去蹲局子。”
羲音聽到她的話,才想起來自己之前扯了那個美院學生做幌子,于是順勢問道:“他為什麽要去後山?”
老板娘嘆了口氣,抱怨道:“每個客人住進來,我們都會千叮咛萬囑咐,叫他們千萬別去後山,說後山有狼,還有打獵的設的陷阱。結果那群學生娃打賭,說要辦什麽試膽大會。那個男娃年紀輕,被人用話一激,悶頭就要上後山,攔都攔不住。”
“送子娘娘廟很近嗎?一天就能走個來回?”羲音問道。
兩人對于她反複提着個不能提的名字已經麻木了,聞言只是本能地抖了一下,便回答道:“不近,遠着呢,來回得要兩天。城裏的娃娃不會走山路,一天時間連老村都走不到。哦,我們還在路上設了鐵絲網,就怕有人不聽勸非要往上跑,結果害了大家。”
羲音習慣性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這是她思考時無意識的動作。
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連環交通事故案和這位送子娘娘沒什麽關系。
第一,連環交通事故案的魔物以靈魂為食,分出的分1身是一縷黑色魔氣,現在還被在她背包裏關着呢。而這位送子娘娘卻以活人血肉為食,分出來的□□是個大頭娃娃形象的嬰鬼;
第二,那個美院學生的資料她看過,屬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陰郁瘦削,別說走山路,哪怕走平路也走不了多遠。
可是來都來了,要是不帶點什麽回去,總感覺這趟跑虧了。
恰好這時,老板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已經問完了,道:“警察同志,你今天犯了忌諱,還是跟我們一起去見神先生吧,否則晚上……那位找來了,誰都救不了你。”
羲音心裏巴不得那東西自己送上門,不過她對那位神先生也有點興趣。
她早上是直接縮地成寸到的鳳塘村,到的時候晨霧都還沒散。聽老板講完故事也才不到吃午飯的時間,根據老板的描述,那東西要晚上才來。
這段時間,她正好可以去看看那位神先生究竟有多神,于是欣然同意。
跟着老板夫妻二人從屋子裏出來,日頭已經升高了,晨霧被熾熱的陽光驅散,天空碧藍如洗,萬裏無雲。
羲音感受到空氣中燥熱的火靈力,心情變差。
【熱死了,這世界上為什麽要有太陽。】
【因為除了你這世界上大多數生物都喜歡太陽。】金團子懶洋洋地回答道。
羲音氣鼓鼓地瞪了一眼天空中高懸的明日,忽然眼神一凝。
她來的時候太早,晨霧未散,如今陽光驅散了晨霧,她才發現遠處竟然是連綿群山。
赤山泥土是紅色的,而那頭的泥土卻是黑色,色澤區別明顯,于是她指着那邊一座山頭問道:“那是哪裏?”
老板随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表情複雜,語氣有些不好,“那是鬼哭嶺。”
發覺老板語氣不對,羲音好奇道:“鬼哭嶺有什麽問題嗎?”
從屋裏拿了卡出來的老板娘恰好聽到這個問題,連炮珠似的道:“鬼哭嶺不是什麽好地方,別看它離得近,實際上跟咱們隔着一道天塹,都不在一個地界。那頭到處都是山,窮山惡水,盡出壞種。”
“不在一個地界?”
“對,”老板娘點點頭,“那邊是隆市,咱們這兒是雙鳳市。咱們雙鳳市是旅游城市,那邊是貧困市,全指着國家撥款,一個個的游手好閑,也不知道幹活謀生。以前哪怕還在老村子的時候,我們都不跟那頭的人來往。”
羲音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邊。連燒死女嬰,養出邪神的村子都不願意跟鬼哭嶺地帶的人來往,可見那邊的人壞到什麽程度。
她再次檢查識海內那幾個人販子的位置,發現他們雖然跟自己直線距離很近,實際上卻并不在雙鳳市,而是在老板娘口中說的隆市。
而且,他們正在向着雙鳳市移動。
雙鳳市在龍安市和隆市中間,也就是說,這幾個人到了隆市之後,又開始往回移動。
遛鳥呢?
正想着,一陣突突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轉頭就見老板從午後騎出來一輛紅色的電動三輪車,老板娘爬上車鬥,十分自然地坐下,對原地站着的羲音招招手。
“上來啊,先生家在山上,走路遠着呢,咱們開車去。”
羲音活了萬兒八千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三輪車,沒見識的龍稀奇地繞着車子走了一圈,問老板,“這車怎麽開的?”
許多城裏來的孩子都會好奇三輪車,老板也不覺得羲音的表現奇怪。
“右邊的把手往後擰就是給油……”老板三言兩語解釋了三輪車駕駛技巧。
羲音越聽眼裏的興味越重,等老板解釋完,她理直氣壯地命令道:“你下來,我開。”
老板愣了,老板娘在車鬥上勸道:“咱這急着去找先生,警察同志你想騎三輪也不急這一會。”
羲音是個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的霸道性子,聞言擡了擡下巴道:“那東西不是晚上才來嗎?現在還早着呢。而且我喊了那麽多便,它就算來了也是找我,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麽?”
她說得好有道理,老板夫妻無言以對,最後老板還是下車,讓開了駕駛座的位置。老板娘也默默從車鬥上爬下來。
事實證明,老板娘下車是對的。接下來的路上,羲音表演了花式翻車大賞。
三輪車本身重量輕,轉彎時容易側翻,動力不足,上坡時如果不能一鼓作氣,就只有倒退回去一個結果。
羲音啓動的時候用力過猛,三輪車轟鳴着沖向磚牆,她一個急轉,翻了;
終于出了大門,門口是一條斜坡,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油門給得輕,結果熄火了,三輪車往後溜,碾到一塊磚頭,又翻了……
老板和老板娘從最開始的遠遠看着,到後面忍不住一人一句指導羲音怎麽開車,到後面左鄰右舍站在自家樓上、門口,圍觀羲音花式翻車,一邊圍觀還一邊大聲發表看法。
“你別說,這小姑娘雖然車開得爛,但是身手好。”
“那可不,每次翻車,她都先跳下來,一次也沒甩着。”
“哎,這小姑娘是你家親戚啊?夠敗家的,車都快摔爛了。”
等到羲音終于平穩地開車上路的時候,老板和老板娘都把送子娘娘的事兒忘到了腦後,只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比教這位年輕的警察騎更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