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見(二)
【01】
關于哨兵向導地位平等,希達維致力于此,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當面指責他。
“什麽意思,你說的當物件一樣使用是什麽意思?”
楊赫沒有說話,只對着皇帝欠了欠身:“既然陛下也已經忘了,屬下告退。”
北極狐小跑着跟上,楊赫拎起放在一旁的軍禮服,注視着皇帝,倒退着離開了訓練場。
特情隊長在場地外等着,沒想到竟然先碰到楊赫出來,忙上前問:“陛下呢?”
楊赫答道:“陛下在裏面,順便說一句,少校,麻煩你不要派這麽多向導刺探我的意識雲,你難道不知道對長官這樣試探是非常失禮的嗎?”
對方有将銜在身,特情隊長也說不出什麽,讪讪地讓部下撤掉了思維觸手,目送着楊赫離開。
議會走後,有一名小向導突然開口:“隊長,我想和您說一件事,剛才在試探的時候,我發現楊赫閣下的意識雲現在很不穩定,還是不要刺激他為好。畢竟閣下他被關押很多年,一時間情緒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看了一眼長官的臉色,加了一句話:“楊赫閣下的精神狀态不佳,對我們帝國也沒什麽好處,倒不如讓他好好調整,不然還是我們帝國的損失。”
其餘向導也一致點頭,特情隊長沒說什麽,忙進了訓練場去找希達維,卻見到皇帝撫摸着自己的雪豹,若有所思。
楊赫一句話讓希達維失眠了,皇帝是一個明智的人。在帝國開始鼓吹哨兵優等論的時候,這種言論和觀點剛有了苗頭,希達維就做出了表态,強調了向導與哨兵一樣同等的地位,這種舉動讓他本人很受向導的擁戴,帝國的輿論風向也有所改觀。
所以,楊赫所說的那個物件一樣使用是什麽意思?僅僅是針對議會将他釋放而又重新冷凍?
真是這樣的話,可不就是一個物件嗎?想用的時候取出來,不想用的時候就棄之一邊,楊赫心懷不滿,希達維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他卻有一種直覺,他所理解的并不是楊赫所說的那件事,他記得楊赫那時有一瞬間的失态,那是他對女王自殺事件的反應?還是因為自己對他不信任而憤怒?
希達維反複琢磨,也沒能研究出什麽結果來,卻聽到親衛來報:“陛下,旗艦已經抵達軍港,經過蟲洞躍遷之後,就要抵達新聯邦了。”
授銜儀式之後,艦隊暫時停靠在軍港休整,補充物資和能源,以待進入新聯邦的星域。希達維心中有事,熬了一晚上都睡不着,在迷迷糊糊閉目養神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卻浮現了一段深埋的記憶。
不知為何,他夢到了自己剛剛覺醒為哨兵的事情。
哨兵一般會在青少年時覺醒,希達維在覺醒為哨兵的時候不過剛剛成年,那時他的五感非常敏銳,對他自己造成了很嚴重的副作用。
即使是細微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哪怕貼身穿的布料有一點點粗糙,衣料和皮膚間的摩擦都能給希達維帶來痛感,他畏光、厭惡碰觸,聽力也需要得到保護,這些都是許多哨兵所要經歷的一個覺醒過程。
這個過程漫長而讓人受盡折磨,希達維把自己關在安靜的房間裏,他失去了時間的觀念,在密閉的環境裏忍受着一切。
能夠為哨兵緩解痛苦的就只有向導,希達維的覺醒來的非常突然,當時,帝國的高級向導全部都壓在前線作戰。首都星想找出高級向導非常困難,又能有誰可以緩解皇帝的不适呢?
雖然希達維的評級沒有出來,可從他的反應來看,皇帝無疑是一名高級哨兵。或許能派些向導去試試?
議會希望減輕希達維身體上的痛苦,派去了幾批向導為他做精神疏導,誰知竟然全部都無功而返。
希達維的确見過議會派來的向導,可是他們比不上皇帝的哨兵等級,無法安撫希達維的意識雲,反而因為技巧手法的關系把希達維激怒了。
希達維卻知道,覺醒時哨兵的不适反應越厲害,日後獲得的力量也會越強,這種忍耐和結果是成正比的。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接下來的事情,希達維也記不清了。身體上的快|感還在,而他的記憶卻已經模糊了。
七年前,議會向他請示,前線戰事吃緊,要求釋放楊赫。希達維處在覺醒期,諸多事務托付給了作戰部的斯普林斯。希達維只負責簽字把楊赫放了出來救場。
然而,在他同意之後,希達維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治療,第二天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意識雲恢複了正常。
議會對他解釋說這是哨兵覺醒之後的反應,并且告訴了皇帝一個好消息。在體檢之後,他們發現希達維已經建立了哨兵的精神壁壘。單憑這一點,就讓希達維的實力淩駕于許多哨兵之上。
希達維從未深思過這段過往,而如今卻忍不住懷疑起來。
議會的威望來自于皇帝的信任,在希達維掌權,乃至前任女王在位的時候,說是由議會統治帝國也不為過。
希達維的母親、前任女王有兩樣愛好,寶石和晚會,女王在位之時,對國務無甚興趣,權柄轉移,議會自然就占據了上風。
直到女王意外身亡、希達維年幼登基,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由議會做主。所幸“塔”一直偏向王室,并且擁有軍權,讓希達維順利接過了作戰部的最高權力。
議會也非常識趣,開始承擔着輔佐皇帝的職責,自此之後,希達維也一直都對議會的歷代議長親厚有加。
可這并不代表皇帝不會發火。當七年前的議長格納被傳喚到希達維面前時,他的眼皮就忍不住地跳了跳。
“今天找你過來,是聽說格納你見多識廣。我問你,帝國曾經有過哨兵能夠自己擁有精神壁壘嗎?”
在皇帝的注目下,格納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陛下,瞧您說的,怎麽會沒有,我面前的您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議會覺得這樣欺騙我很有意思嗎?”希達維說出的話讓格納後頸發麻,而皇帝卻繼續說了下去,“如果這個問題不能回答,或許你能告訴我,七年前,為什麽楊赫會在首都星逗留了一個晚上,才出發前往了遠星系戰場?你好好想清楚,如果說錯了一句話,你就不用回去了。我就派你去遠星系發光發熱,你看怎麽樣?”
格納養尊處優多年,真要去了遠星系還是得掉了半條命,況且皇帝把話問的如此清楚,他也不敢有所隐瞞:“陛下,既然您心裏清楚,為什麽要突然說破呢?畢竟楊赫閣下一直都是帝國頂尖的向導,陛下您當年也不吃虧啊。”
希達維:“!”
格納繼續道:“陛下,其實當年議會也是沒有辦法,您知道哨兵在覺醒過程中,最好有向導陪伴在旁,萬一發生了什麽意外,對哨兵也是一種傷害啊。當年陛下您覺醒的時間提前,議會手邊一個高級向導也沒有,可不就想到被冰凍的楊赫了嗎?所以我們議會才去找陛下您批準,把楊赫放了出來。”
希達維聽着就覺得眼前發暈:“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嗎?你們把楊赫怎麽了?”
格納為難道:“陛下,您這讓我怎麽說呢?我們誰能傷得了楊赫啊?您和楊赫閣下高度相容,引發了結合熱,不就只有做|愛了嗎?楊赫閣下順手就給幫您建立了一個精神壁壘……”
希達維非常困惑:“那件事我怎麽不記得了?”
格納道:“可能是楊赫閣下為您做了思維暗示,讓您忘了。其實當時我們和楊赫閣下說好,只是幫陛下您疏導一下意識雲,減輕一點痛苦,楊赫閣下當年以為是幫您一把,沒想到結合熱來得太快,您就把人全部趕走了。”
希達維聽到了全版本的真相,心裏百感交集。
總之,楊赫是被帝國徹徹底底辜負了。
十六年前,女王身亡,帝國啥證據也沒有,就把楊赫和他的小夥伴們冰凍囚禁;七年前,自己這個做皇帝的覺醒,因為結合熱把人家給上了,得到了精神壁壘,事後作戰部還把楊赫派到前線去打仗,用完了,又把楊赫重新冰凍了。
換誰被這麽對待,出來做的第一件事可不都是報|社麽?楊赫現在還沒有動手殺人,難道不算對帝國忠心耿耿?
格納前議長看希達維走神,試探道:“陛下?”被頂頭上司叫過來翻舊賬,先是威吓逼問,又是說過往秘辛,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看把他給吓的。
希達維只囑咐了一句:“不要多說,不許把這件事外傳,明白嗎?”得到對方的答允之後,希達維就把格納給放走了。
難怪議會對楊赫如此緊張,希達維自己在此事上也橫插一腳。希達維還不知道,他的內心正在一絲絲的松動。
不過,還沒有等到他細想,戰事已經近在眼前,帝國與新聯邦的第二次會戰即将拉開序幕。
【02】
蟲洞遲遲沒有打開,希達維在邊境星域停留許久,并不急着和新聯邦開戰,這讓許多艦隊指揮官都摸不着頭腦。
皇帝在想什麽?是在做戰前準備?可是後勤補給已經到位,為什麽還不開打?
戰前緊張的氣氛蔓延到了整個艦隊,每天都有無數飛梭載着長官前往旗艦,詢問打聽皇帝的看法——希達維早就把全息通訊給關了,不親自見人,誰都心裏沒譜。
在漫長的等待裏,楊赫等到了自己的正式任命。
任命以作戰部的名義下達,楊赫被分到第五艦隊,整個第五艦隊的向導全部都歸楊赫統帥。
很顯然,希達維并沒有把他的質疑和冒犯放在心上,在楊赫上任的時候,所有人都驚異于希達維的大手筆。
只要是皇帝的意思,也會當面說個不呢?就連一直對楊赫頗有微詞的議會,這次也罕見地保持了沉默。
先前授銜的事情議會已經觸怒了希達維,這次任命他們就直接閉嘴了。畢竟同新聯邦開戰是議會的意思,如果真的輸了,議長也就當到頭了。
第五艦隊的交接沒有什麽問題,雖然楊赫被雪藏多年,可是實力仍在,加上帝國有意鞏固三大向導的地位,接手第五艦隊并不是什麽難事。
登上第五艦隊旗艦之後,楊赫詢問了自己的副官:“第五艦隊的最高哨兵長官是誰?我和他誰負責主要指揮?”
副官答道:“第五艦隊的長官回後方住院治療了,閣下,整支艦隊現在您是最高長官,哨兵也是您負責。”
楊赫:“……”
“另外,為了保證您的安全,陛下撥了一些親衛給您護身,聽說您的近戰并不是……”
楊赫聽得一臉黑線:“好了,人我就先收下了,陛下的心意我非常感激。”這哪裏是負責保護他的安全,分明就是怕他逃跑好嗎?
可見,希達維對楊赫還是不怎麽了解的,精神力上楊赫是一把好手,可這并不代表楊赫是個近戰廢柴。雖然比不上高級哨兵的戰力,欺負欺負一般人還是能夠做到的。
比方說,議會送來的向導其實并不是很差,可到了楊赫這兒,不論是體能還是精神力,就全被碾成了渣。
既然有免費送來的護衛,楊赫便去見了皇帝派給他的近身保镖。
這些哨兵能貼身保護希達維,都是經過了層層篩選的精英,楊赫不得不懷疑,皇帝陛下是不是顏控,瞧這些哨兵長的,一個個都英俊潇灑,挺拔帥氣,站成一排和小樹似的。
楊赫從排頭走到排尾,對方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一番掃視下來,楊赫心裏也有數了。
“既然你們跟了我,我從來不會虧待手下的人,初次見面也沒準備什麽東西,我只希望在我們分開之前,諸位能在我的幫助下建立哨兵的精神壁壘,聽我的命令,坐!”
哨兵們坐成一排,腰背挺得很直,楊赫懶懶散散坐下來,就覺得很不自在:“你們坐這麽正幹嘛,怎麽舒服怎麽來,陛下也不在這裏,你們在害怕什麽?”
可憐的小嫩草們互相看看,才稍稍放松了脊背,楊赫盤着腿,點了其中一個哨兵:“你過來,離我近一點。你是拜納星系出生的嗎?”
哨兵什麽話都沒說,被楊赫一口說出了他的出生地,驚得臉都白了:“是,我是拜納星系的。長官,您是怎麽知道的?”
楊赫見哨兵這麽緊張,伸出思維觸手,安撫了一下對方:“別怕,我們都是一個陣營的,我能說出你在想什麽,就是因為你沒有精神壁壘。你剛才感知到我在讀取你的思維了嗎?”
哨兵搖搖頭,楊赫便繼續道:“只要有了精神壁壘,向導對你的試探許多都不能起效,比如說你們中的阿爾菲,他的精神壁壘已經初步建立,我就不清楚他在想什麽了。”
阿爾菲被楊赫點出來也是一驚:“這可真是,楊赫閣下,您……”
楊赫一揚手打斷了他:“好了,閑話不多說,我訓練你們也有目的。你們是陛下派來臨時派來保護我的,之後還是要回去保護陛下,所以有了精神壁壘沒什麽不好,今天我就初步給你們講講。”
“精神壁壘,也稱精神屏障,是哨兵等級的分水嶺。在評級裏,是a級哨兵和s級哨兵的區別所在。這種壁壘能夠幫助哨兵抵禦向導的思維攻擊。”
“打個比方,假如對方只是c級向導,而你是a級哨兵,他們對你幾乎造不成什麽影響,可是同等級之下有a級向導在,你們一樣會受到影響。”
向來,建立精神壁壘會消耗向導不少的精力,楊赫卻精神不錯,開始逐一地進行指導:“在我用思維觸手攻擊你們的時候,你們要用全力來抵擋我的思維暗示,而不是在身體上做出反抗,而是集中你的精神力,抵禦我的感知。很好,再來一次。”
在第一次輔導結束之前,楊赫說道:“我希望你們記住,向導只不過是起到輔助的作用,真正精神強大還是靠你們自己。如果你們有向導同伴,在平時就讓他們進行安撫和刺激,長此以往,精神壁壘就會越來越堅固。”
楊赫環視了一圈自己身邊的哨兵:“你們都好好幹吧。”
有膽子大的哨兵問道:“楊赫閣下,明天您還會來訓練場嗎?”
楊赫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制服:“我會來的,在戰前我一直都會在這裏給你們做精神力方面的訓練,我先走了。”
長官匆匆離開之後,哨兵們開始議論起來:“真沒想到,楊赫閣下會幫我們建立精神屏障,一般來說,哨兵自己很難建立。”
“倒不如抓住這次機會,帝國a級和s級的哨兵可不就差在這裏了,現在帝國艦隊的高層幾乎都是a級以上的哨兵……”
阿爾菲能被希達維派到第五艦隊,無疑是因為他是皇帝絕對的親信。
同為哨兵,他不用擔心希達維對他進行精神感知,可是面對一個強大的向導,阿爾菲就有點不自在。
如楊赫所說,他們來這裏的目的雙方都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為什麽楊赫還要傾力輔導他們這群監視他的人呢?是為了收買他們?還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