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寝室深夜,寂靜。
“草!搞什麽啊!”
嗡嗡……嗡嗡……蚊帳有洞?尾巴沒塞到床墊下面?……還是怎樣啊!陳素感到眼睛上了漿糊似的,腦子極度缺氧,倒是脾氣還剩得多得很。手電筒晃啊晃,晃啊晃,還照到了熟睡的室友平靜的臉。
終于找到你了!你妹的!
蚊子的細腿輕巧地粘在蚊帳上,肚子微微鼓着一動不動地,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手追趕了始作俑者快一刻鐘,陳素已經看不清它了,卻能真切感到對面的床板的空空如也。宿管說那人臨時轉學,這個位置暫時空着。剛開始的幾天感覺真是詭異。
咒罵一聲,抱着被叮得一臉腫的良好心态迷迷糊糊地睡了。
“今天政治作業要交的很多,大家慢慢來,練習冊盡快早些交,老師要抓緊改。”不敢擡頭。
“陳素,哎,給。”不敢擡頭。
“同學,你在哭啊?”還是忍着不擡頭。
“喂,作業不要了腫妹?”倏地擡眼瞪視,不在乎自己多醜了。
“求你閉嘴,歐陽晔。識趣點,小心我撤銷你的開挂特權,你已經有三天作業沒交了。班長還想不想當了?”
“我從來沒想當過。這些事情,我無所謂的。”歐陽悠悠地翹着長腿。因為腿杆子細,深藍色的校褲寬出的部分疊出好看的褶皺。
“整天也沒幹多少事。我看你也就是這樣。”陳素不再看她,自顧自揉眼,郁悶地回味昨夜折騰的睡眠。
然而,就算像她一樣還能算得上半個學霸的普通學生,每天忙碌又怎麽樣呢?腦子日漸木讷不好使,只會傻傻地分析,理邏輯,再完成習題罷了。心中也算有個小小理想,就是去S城那個精致漂亮的外國語大學,執念不深,但動力已足矣。
只是不知道,到了人生最後一次的統考結束的那天,她的大腦是否真的能開始變得活絡。
“秦易,你擦下黑板就好了。今天還是挺幹淨的。”柳若思是歐陽同桌,長相斯斯文文,說話也細聲細氣,在選四人小組組長時也是主動打破僵局。
當然,因為那時陳素恰好去了廁所。
“知道了。”眼都不擡,語氣還是冷冷的沒有調子。
“陳素你還在做什麽啊?今天是我們值日你忘了?”組長質問。
拼命計算昨天落下的一道向量題,陳素打着哈哈說會留下來多遲都會做好衛生。
“哎你可真忙。窗臺,四大組的地,還有…”
“ok,ok,都交給我。”思路被打斷了還沒怪你呢。
夕陽的福澤鋪灑在花石磚上,為已然出現而悲傷,又為即将消逝而憂愁。樹葉重疊,光影交錯。一些人跑去搶飯,一些人在寝室争水,大都抓緊着,做着自己認為重要的事。這是普通高中一個教室的傍晚,安靜美好得像日系純愛片裏的場景。女孩轉着黑色水筆,怔怔地望着被風勾起的窗簾。直到不遠處的喘息聲漸漸靠近。
“砰!”
“哈,呼…哈”陳素護着可憐的心髒猛地轉頭,看見一個渾身被汗濕透的歐陽晔。
短發濕成一撮一撮,天藍色體恤貼在精瘦的身體上,露出細致的上身曲線,霧一樣的眼睛半掩着,嘴唇一張一合,籃球骨碌碌滾到了牆角。突然闖入的女生煩躁又無力地撩了撩額前的劉海,露出光滑的額頭。
陳素眼睛一眨一眨,就這麽看着眼前的運動型尤物賣弄青春時代無可厚非的色相。
“親愛的後桌,真是男人都沒你性感。”
“想吃一口嗎美人兒?”
“我不吃鹹水裏泡過的人肉。別給我惡心。”
“靠……誰更倒胃口?嗯哼?”一條胳膊忽地伸到眼前,下一秒便死死圍住了自己。某種沐浴液的味道逸出,讓被數學折磨得疲累的陳素露出了更迷惘的表情。看來是洗了澡再運動的,真是自由的人啊。
“妹子,看樣子你很能調情哦。姿色不俗,又有個性,談過戀愛的吧?”從臂彎裏鑽出,緊了緊被弄松垮了的發圈。
“聰明。不過人家也不怎麽看得上我,後來也不了了之了。還選了個好季節提分手,還是她生日的那段時間。簡直讓我覺得她想要個重生。Suck!”
“啧啧,男人啊。你也不會缺很久的啦,雖然我沒談過,但是我純理論上還是有經驗的。該來的不知不覺就會來了,真的。”
……
陳素沒有談過戀愛。她一直都是在做一個心猿意馬的乖乖女,盡管如此,身邊的人都完全看不見她內心的暗流,以為她就是個稱職的書本戀人。
她卻覺得最重要的原因是沒有遇到有緣人。看了那麽多言情小說或電影,以至博覽禁忌戀的佳作後,她認為,如果有同性追求,即使她搖擺不定以致要死纏濫打,最後她也甘願與那位傳奇的人一起沉淪。
曾看過《vista看天下》上有一篇文章大概叫:《不談戀愛時我們做什麽》。看完也覺得挺有道理的,像陳素那麽優柔寡斷、多情愛自虐的人,也許進入愛情的漩渦就很難游出來了。
“就讓我在課本中溺死吧。”
第一個在數學老師的家裏補習的周末,氣氛很規矩。邊思考邊轉筆,塑料殼規律地撞擊着課桌,引得旁邊陌生的同學無奈側目而視。
“叮鈴鈴…鈴鈴…”門鈴響了。老師的妻子踩着拖鞋去開門,一位背着斜挎的高大男生跨過門口一堆亂擺的各色學生鞋款走了進來。
“新同學你剛來,就坐最後一排吧。”眼鏡趴在鼻梁中間,老師愣愣地低了低下巴看清來人,用手中地白板筆戳了戳後排位置。
陳素這時轉頭看去,小心髒抽動了幾下。是他,小澤!
進來的人叫謝餘澤,陳素的青梅竹馬。他們的母親互相熟悉,小時候就讓他倆一起玩,用小手搭積木,捏紙牌玩釣魚,和長輩一起去蘇杭,在游泳池裏戲水打仗。純真童年沒有很多朋友貼心的陪伴,但陳素覺得認識小澤就是撿到了個大寶貝,她很喜歡,很珍惜。
只是,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就沒再聯系,小澤轉去了外地上學,因為那時通訊的發達還沒惠及十歲出頭的小孩,他們自然就沒了聯系。陳素小時候的臉皮比現在不知薄多少,為想起一個男生而羞愧的她當年也不會向媽媽提起【小澤去哪兒了】的話題。二人都卷入人生一個嶄新階段的小圈子中,必然沒有魂牽夢繞的思念。
五年後,她再次見到他時,還是憑着極強的辨臉能力認出了他。五官透着靈氣,眼睛有點深邃,還是那麽不茍言笑的臉。只是每個耳垂上多了一顆鑽石。
将近一米八的男生默默坐了下來,并沒有和陳素四目相對。但陳小姐已經出神到聽不見老師本題的總結歸納。
他怎麽會在這裏?難道高中回來讀嗎?
兩小時過後,同學們相繼與老師和熱情的師母說了再見,然後穿好鞋,結成一隊或一對出去。陳素拎着包經過一對女生旁邊時聽到她們窸窸窣窣的讨論:
“你有沒有看見他啊,遲到的那個,他是謝餘澤哎!”
“那是誰?長得還可以。”
“什麽還可以啊!他是從外地回來讀書的,是路啓A班的,我朋友在他隔壁班。開學第一天他就紅遍路啓了。超帥吶好嗎,我們實驗什麽時候能有個這樣的,其他勉強混臉的小白臉都可以滾蛋了!”
在路啓?!我怎麽不知道?
在川流不息的街頭,陳素不知不覺地下定了決心。這是一個打着嚴肅旗號的實則暧昧不清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