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日出印象

秦轶言顯然生氣了,第二天早晨八點多,謝淮還沒睡夠,就被電話吵醒了。

他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是電話,還以為設錯了鬧鐘,随便按了下翻身繼續睡。

直到熟悉的聲音在睡夢中響起,吓得他還以為自己和秦轶言睡在一起,從床裏彈了起來。

秦轶言讓他帶電腦來辦公室,模拟一遍明天的答辯。

靠在牆上掙紮了很久,他才克服早起的眩暈感,下床洗漱吃飯。

辦公室很還空蕩,推開門第一眼就看見坐在最裏面的秦轶言。他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腦,頭也不擡地說了聲請進。

“你幹嘛大清早就把我喊來,不知道今天是周六嗎!”謝淮還沒緩過來,坐在他身邊氣鼓鼓地抱怨。

“十點後有同學找我詢問專業分流的問題,沒空管你。”他依舊目不斜視。

謝淮往前湊了點:“聽起來人很多,你應付得過來嗎?”

“提一些理論上的建議還是沒問題的。”秦轶言總算肯擡頭看一眼,“別廢話了,準備開始。”

謝淮估計他還沒消氣,聽話地打開幻燈片、裝好翻頁筆,退到幾米遠的空地上。

秦轶言見他準備就緒,輕點鼠标打開了計時面板。

比起國獎和學業類答辯,文體獎學金的門檻低很多。抛開一團糟的成績,謝淮說起來也輕松很多。

他按照秦轶言給的模板,主要從社團工作、課餘生活和社會實踐方面入手,洋洋灑灑編了不少東西。說到最後還入戲了,情不自禁地把秦轶言當評委,鞠躬致謝。

“謝淮同學,資料上顯示你的學業有過一段長時間的低谷期。請問你是如何從中轉變,做到重新認識自己的?”沒想到,秦轶言也猝不及防地抛出了一個問題。

謝淮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接話:“%考入央理的學生,我很難割舍曾經的信念與抱負。一開始走了很多彎路,反而讓我更清楚自己适合什麽。當然最重要的是留級後認識了新輔導員,在他的幫助下擺脫了厭學的情緒,才能事半功倍,找到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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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比我想象中的反應快。”秦轶言點了點頭,“這張幻燈片最好改一下。”

謝淮走上前一看,發現是講社團工作的PPT,為了清晰起見,他采用了時間軸标注。

“有問題嗎?”

秦轶言的手指輕叩屏幕:“你才讀了一年書,根本沒參加過幾次活動,這樣展示感覺很單薄。還不如直接用文字概括,下面再配兩幅圖。”

“這不是投機取巧嗎?”謝淮撇嘴。

“我是從設計心理學的角度認真地提建議。”秦轶言不滿地彈了下他的腦門,“小東西,幾天不見怎麽變得這麽不聽話?”

“哎……”謝淮摸了摸腦袋,“你還在生氣吧?”

秦轶言默不作聲地瞥了眼,喝了口水才接話:“心理老師讓我多關注蔣社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有些複雜。我還特地看了他的成績,說實話很平均,專業排名前45%也去不了最好的專業。”

“我本來想問問他想法,後來想到他還舉報過我,肯定談不出好結果,只能放任自由了。”

謝淮沒想到原來他的成績也不過如此,覺得好笑又驚訝:“原來你都知道?”

“我問過班上同學,但談戀愛輪不到我管。”秦轶言扭頭看他,“我能做的只有防微杜漸,讓你離他越遠越好。”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控制情緒,他能有今天,也是和自己博弈多年的結果。

“那許羽凡怎麽辦?”

“這是他們的糾葛。她找你幫忙,從一定程度上就是在轉移仇恨。蔣社發起瘋來,你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秦轶言冷靜分析道,“還是說——你真打算接盤?”

最後半句話的聲線突然壓低,激得謝淮一身雞皮疙瘩。

“不可能!小孔這麽優秀的女生我也只當朋友,更何況半路冒出來的?”他順着秦轶言的意思認真思考了幾分鐘,想起昨晚蔣社和許羽凡的反應,似乎明白了什麽:該不會是許羽凡故意把蔣社叫來,用自己做擋箭牌故意刺激他吧。

謝淮不喜歡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也不會傻到任人宰割。在從未深入了解的情況下,确實容易被人利用,甚至還會把秦轶言卷進泥潭。

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狠心放下這事,乖巧地趴在桌上認錯:“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你現在特別有人情味。這都能算醫學奇跡了吧?”

“別貧嘴。”秦轶言又用筆輕輕敲他的頭,“快到時間了,你按我說的把幻燈片改好,再計時準備幾遍。明天答辯蔣社也在,我陪你一起去。”

“我會管好自己的。你先忙,回見!”他收拾好東西,給了一個放心的笑。

答辯在周末下午,5月22號又正好是謝淮的生日。他回去後又認真搗鼓了大半天,心想要是明天表現得好,一定要和秦轶言要個特別的生日禮物。

第二天起床後,他還特地洗了澡,把自己整理幹淨才去會場。

大約有七八十人參加評選,還有幾百名學生旁聽。謝淮從電視臺回來,面對鏡頭已經輕車熟路。等走到後臺,他果然聽到了蔣社的聲音,言辭非常激烈,好像在質問什麽。

謝淮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突然被人搭住了後背:“進去,有我在他們不敢亂來。”

“可事情總要從根本上解決。”謝淮回頭。

秦轶言又推了下他,似乎也很煩躁:“人一旦高估自己的能力,就必須要接受平庸本身的落差。肖玉琢勸了我三年,還是得靠藥物和自我調節。”

言外之意通俗易懂。謝淮嘆氣,只能希望許羽凡妥善處理了。

果然看到他,蔣社消停了一點。秦轶言也不再和他搭話了,安靜地站在後面。

答辯進行得還算順利,老師的提問也和預測得差不多。謝淮回答完問題覺得一身輕松,從另一邊走回後場,發現他竟然站在走廊裏等自己。

“不用這樣守着我吧?”謝淮笑着錘他胸口,“又不是紙糊的。”

“我就是怕你一時沖動、打架記過。”秦轶言似乎在埋怨他不領情,輕輕啧了聲。

謝淮也察覺到他的敏感,拉着他走到屋外的陽光裏:“要不我們去喝酒吧。”

秦轶言記得他的語言習慣,平時總嚷嚷着幹飯,不禁皺眉:“你想去酒吧?”

“嗯,忘了和你說今天是我生日,總要留個紀念。”謝淮拽了下他的袖子,“你會喝嗎?”

秦轶言想起曾經在寝室買醉,喝到悶頭在廁所裏吐得一幹二淨,搖了搖頭:“傷身體。”

“沒事,我有分寸。”謝淮還是不依不饒,“就陪我一次吧。”

算了。秦轶言無奈,心想就當陪他過生日。鑒于他的酒量,秦轶言怕喝吐了不好收拾,最後選擇開車過去。

謝淮選了家以前常去的酒吧,正好遇見朋友值班。

“呦,小淮爺好久不見,這位是?”

“我朋友。”謝淮攬着秦轶言的肩,爽快地介紹。

但他不茍言笑的模樣,簡直把老師兩字刻在臉上,與酒吧氛圍格格不入。調酒師将信将疑地打量幾眼,問他想喝什麽。

有人陪着,謝淮膽大了不少,讓朋友調了份名為sunrise的雞尾酒,又點了份炸雞。

sunrise酒如其名,是用龍舌蘭為基酒,加以橙汁石榴調制而成。由淺黃至橙色漸變,色彩濃厚得如同油畫。

秦轶言問了下酒的配方,有點擔心:“确定沒問題?”

“放心,這款酒果汁加得多,而且他是我朋友,知道我的酒量。”

“你們很熟?”他一下抓住重點。

“還好,去年不想讀書的時候來得比較多。”酒端上桌,謝淮攪了下裏面的冰塊,叼着吸管啜了口。

酸甜的口感混合着龍舌蘭熱辣的沖勁漫過舌尖。第一次喝還不習慣,惹得他皺起鼻子。

秦轶言全看在眼裏:“一個人的時候喝多少度的酒?”

“我只和他們喝啤酒。”謝淮喝了兩口,身上就微微發熱,傻乎乎地說,“漂亮男孩子出門在外,肯定要學會保護自己。上個敢摸老子屁股的人,一腳就被我踹飛了!”

“……嗯?”秦轶言的聲音略帶沙啞。

謝淮單手托腮,人畜無害地眨眼:“厲害吧!”

“……”

傍晚十分,城市的夜生活還未開啓,酒吧門口羅雀。見對方耷拉着臉沉默許久,謝淮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明明今天是想趁着酒興和他告白的,怎麽剛沾到酒杯就胡言亂語起來。

秦轶言對滿桌的油炸食品不感興趣,瞥了眼懊惱的酒鬼,往吧臺走去。

“拿兩瓶啤酒,算謝淮賬上。”

他轉身從酒櫃裏取出兩瓶百威,又遞來一個開瓶器。

“不用了。”秦轶言接過酒,就着吧臺的大理石邊緣輕輕一磕。只聽咣當一聲,瓶蓋應聲落地。

他順勢坐在高臺的吧椅上,修長的雙腿交疊,接仰頭喝酒的動作,身體轉了九十度。

目光依舊落在那個角落。

看起來很熟練。調酒師對此感到意外:“你是他朋友?看起來好像大挺多歲的。”

“準确說是他的老師。”秦轶言又灌了一口,很快就喝光了半瓶,“他一般和你們聊什麽?”

“就是喝酒唱歌,有時候多了會罵幾句,抱怨學校的課太難。”

他若有所思地點頭,慢悠悠地喝掉剩下的半瓶酒,走回謝淮的雅座。

他也喝了小半瓶,正趴在桌上啃雞翅。sunrise的顏色逐漸混合,變成渾濁的橘色。

秦轶言默不作聲地在對面坐下,順手撬開第二瓶啤酒。

“你怎麽也喝上了?”

“反正不會醉。”

謝淮唔了聲,咽下嘴裏的雞肉,又扭頭啜了口酒。

“第一次來酒吧,我就被這款酒的名字吸引。那時我還想,它的顏色那麽濃稠,根本沒有清晨的朦胧感,還不如叫sunset。”謝淮晃動着高腳杯,半眯着眼娓娓道來,“後來聽說了其中的故事,我才意識到人煩躁的時候,看什麽都糟透了。”

“我一直想嘗酒的口味,又不敢一個人喝,今天終于實現了心願。”說到這兒他咂了下嘴,“是我最愛的酸甜口,清爽幹淨,像晨露的風吹到臉上。”

“嗯。”秦轶言放下酒瓶,認真注視着他。

偌大的酒吧裏突然響起了謝淮最愛的rap,那首陪他度過整個二十歲的宣言。

一年前當謝淮唱到聲音嘶啞、精疲力竭時,偷偷溜到酒吧外哭了一場。

他不想在20時歲就被命運宣告結束,直到遇見秦轶言。

杯中的橙色在眼前模糊成團,如同一陣高速運轉的風暴,将他卷入向薄而出的日出海灘。謝淮被撲面而來的風迷暈了空間感,心頭一緊,趴在桌上小聲啜泣起來。

今天是他的21歲生日。

他活下來了。

“怎麽哭了?”秦轶言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掏出餐巾紙,把人撥到懷裏。

“我是高興啊,學長。”謝淮揉着泛紅的雙眼,靠在他身上小聲撒嬌,“沒有你我可能已經死了。”

“……”秦轶言呼吸一滞,機械地擡手搭住他的後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五五開吧。”

謝淮縮了下肩膀,突然大膽了些,湊上前問:“秦轶言,你剛才吃醋了吧?”

“什麽醋?”他語氣無辜得像個孩子,還不忘逗貓玩,“沒有。我什麽都感覺不到,和白紙一樣。”

“騙人!要是真嚴重成這樣,你根本不會生氣。”

秦轶言偏頭看他:“還有軀體反應,它們會給我參考。”

謝淮恍然大悟,得寸進尺地抓住他胸口的衣服:“那你……可以試着親下我嗎?”

“??”他的肩膀一斜。

“你難道不想知道‘吃醋’的感覺嗎?”謝淮繼續給他下套。

秦詩媛去世前零碎地教過他一些談戀愛的道理,秦轶言很清楚,“親吻”是表達好感的方式,索吻同理。

只可惜母親還沒完成任務,就抛下一知半解的兒子撒手人寰。

秦轶言攥緊拳頭,耳畔的一切都被心跳聲淹沒。

其實不是第一次,只是換做以前,他要用很長時間權衡利弊,長到所有悸動都消失殆盡。

這次,卻有個莫名的聲音回應他:總要有人成為你的第二位導師,試着遵從身體的信號,直接做出反應吧。

秦轶言頓了幾秒,生硬地擡手拭幹謝淮眼角的淚水,捧起他的臉頰。

謝淮驚訝地顫了下睫毛。

“別動。”他的呼吸變得沉重,斂聲屏氣地一寸一寸将頭埋下去。

帶着酒味的鼻息噴到鼻尖,嘴裏湧入一股酸甜的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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