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風雨欲來

謝淮捧着秦轶言送的禮物走回寝室,小心地把禮盒放進帶鎖的櫃子裏,整理好許久未用的工具。

秦轶言已經在寝室門口等他了,換了身輕便的夏裝,背着畫板和單反站在晾衣架旁邊。

謝淮眨了眨眼,總覺得這一幕和曾經幻想中的畫面不謀而合。他上前扯了下秦轶言斜跨在胸口的相機背帶:“你還要帶我去拍照嗎?”

“難得有空,想多做點有意義的事。”秦轶言微垂下眼眸,搭住他的肩往外走去。

正值飯點,學校裏人來人往,時不時從成排的人群中鑽出幾輛自行車,緩慢地騎行而過。

突然看到一對情侶笑着從眼前走過,他情不自禁地偏頭靠在秦轶言身上,貼在身側的手一點點往上挪,扣進他的手心裏。

秦轶言的五指微微一蜷,右手小指的尾戒與之相碰,留下一陣冰涼堅硬的觸感。

但是并沒有掙脫。

“我還以為你又要說公共場合禁止親密接觸呢。”謝淮的膽子更大了,捏了捏他手背凸起的骨頭。

“牽手還在我能接受的範圍裏。”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分,秦轶言有力的大手直接扣緊了他的五指,又把他往身邊拉進了些,湊到耳邊小聲說,“畢竟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

“唔!”謝淮瞬間破防,擡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秦轶言,你學壞了。”

“我只是陳述事實。”他瞥了下嘴,竟然給人一種委屈的錯覺。

就連謝淮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怕說錯話惹出誤會,摸着發燙的臉低下頭。

厚着臉皮一本正經地亂說話,還要自己慣着他,也不知道剛開學時把“誠毅禮勤”挂在嘴邊的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秦轶言的眼眸微垂,嘴角不合時宜地揚起,牽着他的手繼續往外走。

乘了幾站車,兩人來到離學校不遠的公園。秦轶言似乎對這裏很熟悉,領着他繞了幾圈,選了一處樹蔭下的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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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兒望出去,正好是一片湖,被層層石階圍起,噴泉忽高忽低,投向空中的水花在太陽的折射下竟然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彩光。

“這是彩虹啊。”謝淮直起眼神,徑自走了過去。

秦轶言取出相機跟在他後面,調到了錄像模式。周圍還有好多拿着泡泡機的小孩,把天空點綴得眼花缭亂。氣泡随風散開,突然撞到了謝淮鼻尖上,猝然破裂。

他低頭揉鼻子,忍不住阿嚏一聲,像只飯後給自己順毛的大貓。

屏幕後面,秦轶言看到眼前活蹦亂跳的小家夥,忍俊不禁。

如果能這樣和謝淮簡單地過完一輩子,何嘗不是他生活的最優解。

謝淮在水池蹦跶了幾分鐘,發現秦轶言還捧着相機站在後面,折回去揉了揉他的手臂:“我們坐回去吧。手不酸嗎?”

“比我的測量工具輕多了。”

“讓我看看你拍了什麽好東西。”謝淮湊上去看。

“錄了段視頻,想以後做個剪輯送你。”他沒有賣關子。

“真的?”謝淮不禁感嘆,“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麽浪漫的想法。”

“這樣就能滿足你了?”他頓了頓,鄭重道,“畢竟我以前學的是設計,對創新的要求很高。”

“那我就期待以後你更多的鬼點子了。”謝淮撞了下他的肩膀。

秦轶言看他挺開心的,忍不住犯嘀咕:“怎麽能叫鬼點子。”

走回長椅邊,秦轶言擺好畫板,找了個合适的角度坐下。謝淮沒有畫板,就是平時瞎塗幾筆解悶,便抱着素描本靠在他身上。

午後陽光正盛,熱氣又被微風吹散,照得謝淮身上暖烘烘的,有些犯困。看秦轶言筆下的幾何體一點點勾勒出噴泉的雛形,明暗和陰影随着鉛筆掃過不輕不重地落下,他就知道這麽多年來,秦轶言從來沒忘記過畫畫的感覺。

不過沒過幾分鐘,他還是腦袋一歪,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秦轶言并沒有動,穩穩地架着讓他睡了一會,等實在被壓得不舒服了才擡手,把他挪到長椅的靠背上。

謝淮迷迷糊糊地睜眼,聽他緩緩道來:“父親去世後我一直在逃避,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我親手設計的房子也會像那座橋……一樣轟然倒塌。但冷靜了幾年,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割舍這份情感。只是……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親的名字。”

謝淮聽他的聲音逐漸凝重,很快就清醒過來。誠然,三代人的傳承、從小陪他長大的信仰,怎麽可能随意棄之如履。但秦轶言的處境,就好像通緝犯的家屬,天生就受到社會的歧視。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從身後抱住了秦轶言,看着畫板上的草稿小聲說:“教書同樣也是有意義的事情。只要你想做,我都陪你。”

“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厲害。聽說高中那場車禍差點要了你的命,沒想到竟然還能學開車。”秦轶言反握住腰間的爪子,挑開他右手的護腕,小心地摩挲那道傷疤,“床上那次,你睡熟後,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謝淮聽得臉頰發燙,埋在他背上說:“可能是因為我被撞到失憶了……無知者無畏。”

“那也很不容易了。”秦轶言誇他。

“嘟嘟——”話音剛落,謝淮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因為兩人挨得很近,秦轶言也明顯感覺到振動,挺了挺腰身。

現在能有誰給自己打電話?好不容易出來約會,他不想破壞氣氛,看都沒看就把手機調到了靜音。

但對方好像不死心,幾分鐘過後又打來電話。屏幕透過薄薄的衣服口袋透出一陣亮光。

秦轶言低頭瞥了眼:“接吧。”

謝淮嗯了聲,磨蹭地取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後卻當場怔住。

是許羽凡打來的微信電話。

秦轶言也瞥到一眼,瞬間凜起眼神,一改方才溫柔的語氣:“她的不許接。”

謝淮捏緊手機,看到對話框裏她接連發來的文字消息,說今晚蔣社又要約她見面。

“你和她究竟是怎麽認識的?!”秦轶言的暴躁肉眼可見。

“下半年一起參加過很多比賽,見面次數多就熟了。”謝淮如實回答,“你應該知道蔣社在追她的事情。”

“不是追,是談分手。”秦轶言轉身,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身上,“根據我的調查,他們短暫地在一起過。如果許羽凡單方面和你說是被追,就是在撒謊。這件事裏女方不可能完全沒責任,我不排除她利用你的可能,懂嗎?”

他的話徹底撕碎了謝淮已有的認知。他放開了秦轶言,呆坐在椅子上,一邊分析其中的來龍去脈,腦中浮現的卻是一條條因分手而起的駭人聽聞的社會新聞。

“可是,如果真的出事了……”

“和你有關系嗎?”秦轶言搶先打斷,擡眸甩來一個眼刀。

謝淮被他眼底的冷意釘死在靠背上。

“但你作為導生,不需要負責嗎?”

“我早就向輔導員彙報了,也給家長打過電話,讓他們帶蔣社去做看心理醫生。所有錄音我都保存着,他們非要說孩子沒事,我實在勸不動了。”提及此,他的眼中也有些許疲倦,顯然這番交談也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我希望你不要牽扯進去,姑且算是從男朋友出發的自私。畢竟我……不能失去你。”

秦轶言努力把自己的情緒傳遞出來,不知不覺眼睛竟然有些酸痛。

謝淮盯着他泛紅的眼眶許久,最終還是把千言萬語吞進肚裏。

從戀愛到現在,他的性格開朗了許多,但世界觀的參差還是他們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謝淮做事往往出于道德,他卻喜歡用對錯來衡量世界。

又或者說,秦轶言只能用明文律法來判斷自己的行為。肖醫生說得對,他的道德感終究比常人薄弱,哪怕再努力也無濟于事。

兩人因為這通電話而陷入沉默。秦轶言似乎也意識到了他的抵觸,松開手繼續畫畫。

謝淮安靜地縮在後面,在心裏做了千萬種假設,如果她真的出事,自己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生活嗎?

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秦轶言的思緒同樣也在游離,随手塗了兩筆就放下,和他一起坐到日薄西山。晚間的北方偏冷,吹了幾陣涼風,他漸漸冷靜下來。大概是看到了他們的聊天記錄,說道:“今晚回我宿舍住。如果真發生什麽事能及時趕去,但我必須要看住你。”

“去你的寝室睡?”謝淮驚訝不已。

“我的宿舍是兩人間,室友和女朋友出去住了,常年不回來。”他輕聲吸了口氣,“反正,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這就是他作為男朋友的自私。

謝淮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也記得把他惹毛後會發生什麽,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秦轶言把他帶回了他的宿舍樓。房間有一個隔間,還有獨立衛浴,比本科生的住宿條件好很多。秦轶言的屋在裏面,走進去就能看到他整齊的書桌,櫃子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中外書籍、文獻。

換做平時,謝淮肯定興奮地跟着後面打量,但現在他卻緊張地屏着氣,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沒有生氣。”秦轶言把他摁到床上,轉身坐到書桌前整理東西,頭也不擡地說,“我幹涉了你的自由,你還願意跟我過來。我應該感謝你。”

這都是什麽陰陽怪氣的言論,謝淮聽得腦子一熱,攥緊了他的被單。

等等……仔細思考片刻,他覺得秦轶言的狀态有問題。

理論上來說,秦轶言的感知存在障礙,就算和自己有關,能把他氣成這樣,按照肖醫生的說法,大概率是和曾經的親身經歷産生了共鳴。

他不會在亂想什麽吧?

“蔣社的事,你和肖玉琢提過嗎?”

“沒有。”秦轶言的态度更差了,“這件事我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謝淮動了下嘴唇,不知該如何啓齒。他總覺得自己漏掉了很重要的東西。

在屋內靜坐半晌,振動聲打破了沉悶的空氣。謝淮下意識摸了下口袋,見秦轶言慢悠悠地取出手機,警惕地眯了下眼。

“怎麽了?”謝淮立刻起身跑過去。

“是我的高中同學。”秦轶言給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往屋外走去,“不要大驚小怪。”

走出隔間,确認謝淮沒有跟過來,他才劃開接聽鍵,以往日待人的聲線禮貌道:“曾奇哥,好久不見。”

“是啊,今天是想和你說件事。”對方的聲音很平和,“你不是拜托我留意和你父親有關的案子嗎?最近有個判交通肇事罪的人快釋放了,我看到了一眼他的卷宗。”

“六年前,在西柴橋工地附近,他酒駕逃逸撞了一個高中生,交通肇事罪判了五年。但我發現在現場照片裏受害者手指手腕上有很新鮮的煙頭燙傷和捆綁痕跡,但後期的司法鑒定裏沒再提起過。”

“也就是說……”秦轶言的血液在此刻凝固,在腦中飛快地拼湊起所有信息,“他在之前可能遭遇過綁架,車禍的發生不是偶爾,而是目标明确地殺人滅口。”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

“那就是故意殺人。”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秦轶言覺得手指有點冷,哈了口熱氣:“那孩子叫什麽名字?”

“謝某。”

“姓謝?”秦轶言的大腦空了一拍。

“抱歉,我只能和你說這麽多。”對方還以為他想再問什麽,客套幾句後就挂斷了電話。

秦轶言獨自站在廁所的隔間,看着僅和謝淮一牆之隔的門,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想起謝淮右手食指上的燙傷,他以為是他學抽煙留下的。

他想起謝淮手上那道疤,想起他說自己經歷的那場飛來橫禍。

他想告訴自己冷靜點,謝淮說他失憶了,但此刻他真的很想沖過去,讓他把車禍的前因後果吐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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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線正式開始了,秦狗的火葬場真的要來了(但解決一定是皆大歡喜的HE

司法不照進現實,拜托不要太糾結細節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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