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配骨親 滾燙的火舌舔舐着馮月的身體

那股火烤的悶熱如影随形,郁燃瞬間反應過來,這是馮月的回憶。

他迅速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出,随着馮月的動作,觀察四周。

房間并不像他上次去木匠家時看到的那麽空蕩,這裏窗幾明亮,與現實中陰沉潮濕的鴿房天差地別。

長桌上放滿了姑娘家漂亮好玩的物件,亮藍色的餅幹盒裏插了一把梳子,被彩色頭繩、玻璃珠和糖果紙塞得滿滿當當。

床上也鋪了墊子涼席,一把蒲扇放在枕頭邊,有一股生機勃勃的人氣——這是郁燃進入劇本後就再也沒有過的感受。

郁燃指尖忽然一疼,聽見馮月“哎呀”一聲,尖尖的針頭不小心戳進了食指,一顆血珠瞬間湧出,滴在布娃娃的臉上,恰巧暈出一只紅紅的嘴唇。

馮月撚了撚指尖,針進的不深,她看着手中的布娃娃,喃喃自語,“這樣也好。”

“阿姊……”

二樓的房間忽然被推開一條縫隙,郁燃跟着身體回頭,門後站着一個奶呼呼的小丫頭,軟軟的頭發紮成兩只沖天的小揪,漆黑靈動的眼珠咕嚕嚕地轉了兩圈,拖長聲音撒嬌,“你在做什——麽呀?”

這般可愛機靈,任誰也想不到她會變成後來那副見人就咬的瘋樣。

郁燃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哀,很快,他發現這種可疑的情感與他無關,而是從這具身體中發出的。

他聽見馮月悄悄嘆了口氣,對妹妹露出一個幹澀的笑,“廿三,過來,我給你做了一個娃娃。”

小丫頭看不懂阿姊的表情,只以為自己得到了一個新的玩具,小臉很快浮現出高興的色彩,兩頰紅彤彤的,羞赧又崇拜地望着比自己年長許多歲的馮月。

她咯咯咯地笑着,“阿姊好棒!我最喜歡阿姊了!”

馮月也彎起眼角,“嗯,我也最喜歡廿三了……”

膠片般的畫面漸漸淡出,短暫的黑屏之後白光閃爍,走馬燈一般。

等他回過神,睜開眼又是另外一副場景。

馮月被捆住了雙手,跪在祠堂的神像前。

郁燃跟着馮月的視線向上看。

陰媒出現在畫面裏,仍舊佝偻着背部,幹瘦的手從供桌前取出一只木主牌位,上面寫着馮月的名字。

她尖銳烏黑的指甲輕而易舉地劃開木主側邊的縫隙,轉身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馮月雙手合在一起,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陷入掌心中。

陰媒毫不留情地把馮月手指掰開一只,嘲諷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小丫頭。”

祠堂外全是看戲的村民,他們在暗處竊竊私語,觀望事情的進展。

木主中的相片掉了出來,馮月的視線落在上面,畫面中清秀的姑娘唇間含笑,期待地望着攝像機的方向。

郁燃能清楚地察覺到她在抖,恐懼和絕望把嬌小的身軀壓得喘不過氣。

她的拳頭握得更緊,即便掌心被手中東西尖銳的棱角劃破,也不敢松手。

“快一點!磨磨唧唧的!說到底還不是你們自家人的錯!”好事者咒罵,瞬間獲得了周圍人的附和。

“要換就快換,真晦氣!要不是看在村長和你爹的面子上,你妹生出來就該被掐死!”

“對啊對啊,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換命,可不是我們逼你的!”

“你不死,死的可就是廿三那小丫頭!多了這麽個人,總得付出個代價!依我看,就不該留她活那幾年!”

一提到廿三,馮月臉色變得煞白,她閉上眼,在陰媒脅迫的目光下,攤開了手。

“這就對了嘛。”陰媒笑起來,拿走她手裏廿三的相片。

她端起供桌上騷腥的雞血含了一口,嘴裏咕嘟咕嘟地念了幾句咒語,對着相片噴了過去。

一地血紅。

馮月失了魂,呆呆地跪在原地,濺射到臉上的血珠沿着眼角落下,進了眼睛,眼球暈得猩紅一片,好像流了一行血淚。

陰媒把廿三的相片封進木主,淡淡地看了跪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一眼。

“押走吧,鬼門關不渡犟鬼,讓她自己選一個過法……”

“來兩個屬火的漢子。”陰媒陰沉地看着堂外衆村民,“這丫頭怨氣重,旁人壓不住。”

她說完,人群中立刻走出兩個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別說小姑娘,就是成年男子放在他們手中也一樣得跑不掉。

其中一人見馮月哭得梨花帶雨,狎狔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我屬火,陽氣旺得很。”

“好,好……”陰媒渾濁的眼珠轉了轉,“聽我講,此事極為重要,老婦我走黃泉觀落陰看冥媒幾十年,陰氣浸淫周身,到時候也靠近不得,一切都要你們去做。”

她緩緩地把換了廿三相片的木主擱回桌上,這才繼續道:“子時四刻,鬼門關大開,再往前就是鬼門将開未開的時辰,這時候身死,就成了孤魂野鬼,不到頭七過不了閻王問詢……”

“只有在子時三刻與四刻之間的死去的魂魄才能瞞過守門鬼。”陰媒伸出兩根手指,“不能多一息,也不能少一息,否則一旦她被牛頭馬面抓住,點進生死簿,咱們村幾十年的運道就全毀了……”

馮月聽到此處,心髒疼得受不了,生生被吓暈了過去。

郁燃再次陷入黑暗。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不知道時間又過了多久。

夜色漆黑,如抹不開的濃墨,沒有太陽,但熾熱的空氣比火舌還要燙人。

馮月呆呆地盯着祠堂供桌上的香爐,因為長時間的下跪,她的膝蓋已經磨破,郁燃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雙腿的劇痛,就像紮了一百根釘子。

祠堂的另一頭站着兩個大漢,其中一人的側臉有幾道血紅色的印子。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真他媽晦氣,這小娘們兒爪子還會撓人!”

“你他媽倒爽了,提上褲子就開罵!”另一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要不是時間不夠,老子也來……嘿嘿,木匠兩口子倒是爽,村裏再三禁止的事情,他們還搞了個小崽兒出來。要不是仗着村長覺得他們是老前輩,找陰媒求了鬼槐樹的種子,那小家夥活得過五年?”

“操,要不是之前那群虧陰德的把咱們騙進來,老子至于憋這麽久嗎?”那人咒罵道,“死又死不了,活着他媽還這麽不痛快……”

“哎,等等,時辰快到了。”後面說話的那個大漢忽然警惕起來,“咱先趁着時間早,把事情做了,免得夜長夢多。”

“好……那小娘們好像醒了,你看是不是。”

“唉,還不如一覺睡到死。”那人啐了一口,兇神惡煞地向馮月走了過來。

馮月衣衫淩亂,脖子和雙手被繩子高高束起,似一只待宰的鵝,繩子的另一頭繞過房梁垂到了地上。

“不……”馮月的嗓子沙啞得就像吞過一把沙,每說一句話就咳出一點血。

她抖若篩糠,全身都在疼痛。

那兩個大漢根本沒有聽她的話,看見小姑娘秀氣的臉龐,施虐的變态欲望暴漲。

其中一個握住了繩子,往下狠狠一拽。

馮月就像風筝一樣,被拖拽到了半空中。

她瞬間啞聲,雙眼和舌頭都伸長了,痛苦又恐怖的吊在外頭,臉上浮現出驚悚扭曲的表情。

随着大漢的用力,繩子晃蕩起來,小姑娘脆弱的脊椎根本受不了這樣的拉扯,很快就傳來了咔噠的斷裂聲。

她想死。

但無邊無際的痛楚提醒她,她還沒有死。

眼前閃出五顏六色的光圈,氧氣從她的肺中慢慢擠出,這是一場緩慢的行刑過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可能是三分鐘,又或許是三個時辰。

持續不斷的痛楚,讓馮月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下了地獄,進了牛頭馬面支起的油鍋。

當她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時,頭已經擡不起來了,因為支撐着腦袋的脊椎已經完全斷裂開來,僅僅剩下了一些皮肉和筋脈連接。

她仿佛又沒有死,在繩子松開的一剎那,大股的空氣灌入肺中,喉嚨裏傳出一聲哨響,緊接着發出嗬嗬的喘息聲。

“我操,她沒死!”

“這怎麽可能?!”

兩個大漢驚恐的看着倒在地上、如蛇扭曲的馮月,瞬間背上全是冷汗。

這種上吊方法,人根本活不了!

“不,先別、別想這些,你看時間不夠了!”其中一人忽然驚醒過來,“怎麽辦?!”

“就是個破娘們,想在老子面前裝神弄鬼!”最開始那個大漢破口大罵,“你去把院子裏的柴搬到一堆,我把這個娘們兒拖出去,我就不信火都烤不死她!”

郁燃沒有料到,在馮月的回憶裏,他與她完全通感。

剛才馮月被吊起來的剎那,郁燃也像忽然被人勒住了脖子,完全喘不過氣。

極度的疼痛讓他腦子懵了一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跟随着馮月的身體被架到了木頭架上。

他的腳下是堆積起來的幹木柴。

對面的大漢手中提着一盞煤油燈,恨恨地望了過來。

他大呵一聲,把手中的煤油燈摔碎到木材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去除身上的晦氣。

明火遇到幹柴,瞬間燃了起來。

滾燙的火舌舔舐着馮月的身體。

馮月直直的望着前方,穿過祠堂洞開的門,盯着那神像,盯着那供桌,盯着那插着香火的銅爐……

好像她要把這帶給她屈辱的所有東西都深深的刻在心裏,反複咀嚼,徒然生出一種怎麽也熄不滅的怨氣。

“燒不死!”漢子們驚恐道,“她根本不是人,她是怪物!!”

“不……老子就不信了……”侮辱過馮月的那人幹脆破罐子破摔,用棍子把馮月從火堆中挑了出來。

他打開停在院裏的棺材,将馮月甩了進去。

在郁燃最後的視線中,燒的通紅的木材源源不斷地被扔進棺材裏。

小小的空間就像一個煉獄。

當棺蓋再次緊緊蓋上,氧氣耗空讓木材陡然熄滅,四周再次陷入了寂靜的黑暗中。

他重重喘息起來,無邊的痛楚從肉身上褪去。

一線光明打入眼簾。

郁燃見燕時澈站在外面,低下頭看他,喉結上的傷疤都顯得親切了起來。

“老板,兩分鐘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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