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套
臘月，近深夜。
寒風凜冽，冷空氣席卷着整個岚城。大馬路的雪雖然被環衛工早早的鏟盡了，但新落的雪花，還是讓地面處于濕滑狀态。
沒什麽人的街道上，停着輛車。
車裏坐着個穿着漏肩紅色長裙的女孩兒，她長相很美，肌膚白皙，五官精致，一雙秋水剪瞳此刻含着層薄怒，更讓她的美添了幾分生動。
“葉韬，你到底對我的車做了什麽？！”
葉星攥着方向盤，在第八次熄火後，用手機不多的電量，忍無可忍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聽着她語氣裏壓着的火，笑了一聲。
“我沒做什麽呀。”
葉韬的聲音正處于青少年的變聲期，所以聽上去沙啞的有點難聽，他帶着笑，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惡意。
“你今晚在宴會上這麽搶我姐的風頭，難道就沒想過，會得到一點點小小的報應？”
“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樓上看看我姐，你自己想辦法回來吧。”
葉韬說着，直接挂斷了電話，仿佛再多跟她說上幾句話都會覺得更厭煩似的。
葉星聽着電話挂斷的聲音，閉了閉眼。
真可笑。
她的親弟弟，叫着一個并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孩兒姐姐，還把她當做敵人。
既然這個家不歡迎她，又何必在她丢了十九年後，去把接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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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熄火，暖氣系統也跟着失靈。最糟糕的是，手機也沒電了。
葉星坐了片刻，最終咬牙走下了車。
高跟鞋踩在濕滑的路面，讓她有些踉跄。
沒有過路車經過，她也打不到出租。
不知走了多久。
葉星腳下一滑，重重跌落在地。
她很冷，腳踝很痛。但比起身體上的疼痛，她心裏更痛。
“爸，媽，哥哥……”
葉星被擦破皮的掌心，按在雪上，将原本純白的雪都染成了淡粉。
她嗓音有點哽咽。
如果爸爸哥哥沒有失蹤，如果媽媽沒有生病，如果她沒有來岚城……
她肯定還會是他們捧在手心裏百般呵護的珍寶。
盡管，她叫的爸爸媽媽跟哥哥，跟她并沒有任何血緣。
可他們給了她，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愛。
葉星身體不好，尤其是畏寒。
在過于寒冷的條件下，她渾身都僵的幾乎要不停使喚。
她試着從雪地上爬起來，一次又一次。
可很不幸。
在寒風中，她的動作越來越弱。
意識模糊間，恍惚有兩束強烈的燈光照過來。
再然後，腳步聲響起。
“先生，有個女孩兒昏過去了，她在發抖。”
“我可以把她帶到車上來嗎？”
恭敬的詢問聲，向車上請求着回答。
坐在車後座的男人，俊美矜貴，淡漠清疏。他原本正閉目養神着，聽到問話，微微撩起眼皮。
“這好像是葉家新接回來的女兒。”
蹲在葉星面前的傅七，又補了句：“先生，我們不是和葉家——”
“帶上來。”
傅霆安音質偏冷，搭上他那張仿佛從來都沒有悲喜的面容，明明說的是允許的話，卻讓人感覺不出來半點的和善。
傅七很避嫌的将人抱起，盡可能少的觸碰葉星的肌膚。
車門打開。
傅七遲疑了下，還是大膽的把葉星放到了寬敞的後座。
暖意一點點籠罩着冰冷的身體。
葉星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回暖的跡象。
傅霆安目光看過來時，靠着椅背，一襲紅色漏肩長裙的少女，正安靜的閉着眼睛。她白皙的肌膚被黑色的座椅皮革，襯得幾乎晃眼。
“先生，我們剛好順路經過葉家，要把葉小姐送回葉家麽？”
傅霆安瞥他一眼，淡聲道：“送去醫院。”
傅七：“咳。”
傅七：“好的。”
是他犯蠢了，葉小姐昏倒在雪地裏，第一選擇确實應該是送到醫院。
只不過，去葉家更近。
他還以為先生會沒有太多的耐心。
路上。
可能是身上多了暖意，葉星漸漸有了知覺。
她嗅到了似有若無的冷香，如雪中一點寒翠，清冽又誘人。
循着香，她身子動了動。
下一秒，傅七透過車窗鏡，看到後面的景象，差點沒控制住把油門給踩飛。
被他帶上來的葉小姐，竟然膽大包天的栽到了先生懷裏！
這樣暧昧的姿态，讓傅七後背直起涼意。
“冷……”
葉星閉着眼睛，細膩白皙的指尖卻落在了傅霆安的胸口。
傅霆安的表情依舊淡漠。
他伸手，将歪倒的少女撥正。随後，又将外套丢到了她身上。
有了外套。
葉星果然沒再動彈，她乖乖的把外套抱住，呼吸很快均勻了下來。
傅七覺着這個葉小姐，不像是多乖巧安分的。
再把她放車上，恐怕先生的耐心，真的要告罄了。
思及此，傅七不動聲色的繼續夾着速度。
十分鐘後。
葉星被送進醫院，而傅七則是松了口氣，載着自家先生回去。
傅霆安向來寡言，傅七跟了他多年，也從不敢在他面前聒噪放肆。
但快抵達栖園別墅時，傅霆安忽然問了他一聲。
“她叫什麽？”
傅七面色一凜，當即回道：“葉星。她從小被抱錯，半個月前，剛被葉家找到并接回來。”
“先生，我們跟葉家的聯姻人選，是原本的葉小姐，葉枝。”
葉星跟葉枝，一個真千金，一個假千金。
但葉枝被葉家人養了十九年，很明顯，更得葉家人疼愛。
如今葉星回來，葉家人非但沒有把葉枝送走，聽說葉正德為了安撫葉枝，還托人給她訂了新季的珠寶。
至于這個葉星，看今晚的情形，也能看出來她在葉家的地位。
傅七是傅霆安的心腹，對傅霆安極度忠誠。
外界曾評價，傅七就是傅霆安的一條狗，平日裏看着無害，但誰想動傅霆安，絕對會被傅七咬的骨頭渣都不剩。
傅七說到了葉家的兩個千金，也不得不提醒自家先生：“下周就是您跟葉枝小姐的婚期。先生，您要去見葉枝小姐一面麽？”
先生鮮少對外露面，再加上他這些年來從沒有過什麽身邊人。
所以，外頭對先生有了不少猜測。
比如什麽不舉，再比如什麽厭女……
更有沒見過先生的，還造謠先生長得可怖。
傅七擔心，那位葉枝小姐，會聽到這些謠言。
傅霆安眉眼淡漠，對傅七的提議，并沒有采納。
他跟葉家，名義上是叫做聯姻。
但一個葉家，連傅氏集團任意一個分支，都遠比不上。
此次，是葉家有求于傅氏。剛好，他唯一在意的奶奶，可能是年紀大了，總有點迷信。
她找人算了命，說是葉家小姐很合他。倆人如果結婚，一定會幸福美滿。
傅霆安不信這個批命。但葉家找上門來做交易，他不介意把人娶回來後送去老宅。
至于他，紙媒偶爾的用詞，倒也沒寫錯。
寡欲冷淡，不沾情愛。
他這樣的人，婚姻對他只是個擺設。
醫院裏。
葉星裹着件過大的黑色西裝外套，一個人待到天明。她的身體是真的不怎麽好，被送來檢查完，就直接打了點滴。
“醫生，你知道是誰送我來的麽？”
葉星被送來時，意識還不是很清醒，所以不知道誰幫了她。
醫生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醫生不認識傅七，自然給不了葉星答案。
葉星聞言，沒說什麽。只垂眸攥緊了外套。
外套殘存的清冽冷香，讓她莫名有點心安。
來醫院一整夜，葉星充完電的手機上卻沒有收到任何葉家人的電話。
她看着屏幕，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昨晚上，葉韬發了朋友圈，說是姐姐心情不好。
想必……
葉家那些人，都在哄着葉枝吧。
她臉色漠然的起身，裹緊外套，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時，是七點過十分。
葉枝還在房間裏哭鬧着，砸着東西。
她目不斜視，繞過那間房，走到了二樓西側最後一間房，随手将門反鎖。
她的房間不大，比起葉枝的，肉眼可見差了很多。
葉家人覺着她以前是在小山村裏生活，物質條件肯定比不上城裏，所以這間房對她來說，就是好的了。
葉星沒說什麽。
她将外套挂起，脫了紅裙，泡進了浴缸裏。
她想她的小山村了。
其實她住的村子，沒他們想的惡劣。
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疼她，連家務也不舍得讓她做。
村裏的阿姐，會教她跳很美的舞。
村裏的阿叔，懂很多知識，從物理到天文，他總是耐心的教着她。
還有獨居的阿婆，最愛給她梳着頭發，笑吟吟告訴她：“我們星星漂亮又可愛，以後如果出去了，可不能被人欺負了去。”
村裏的那些人，都很疼她。
她打小被養的又嬌又作，有時候犯了錯，大家也都慣着，哄着。
爸爸跟哥哥失蹤後，媽媽身體不好。
雖然有村裏人的照顧，葉星還是想減輕點兒負擔。
也因此，葉家人來接她，她在知道地點是岚城時，就來了。
她考上了岚城大學，以第一名的成績。
被葉家接回來，她可以省學費，還方便上學。
最最重要的是，她要找爸爸跟哥哥。
聽說在大城市裏，找人總要更多些辦法來。
村裏那些人，還只當她是來上學……
泡在浴缸裏的葉星，此刻還不知道，她想念的那些人，其實什麽都知道，并正圍坐一團在想她。
“星星媽，你真舍得讓星星回那個葉家啊？”
“她上學歸上學，也不一定非得回葉家嘛。”
“對啊對啊，唉，星星一走，我真是想的慌。”
聽着大家的聲音，最中間的女人嘆了口氣。
“你們以為我舍得？當年我在醫院門口的垃圾箱裏把星星撿回來，她小小一團，可憐的不行。”
“我把她養這麽大，養這麽好。她就是我的心頭肉。”
“可葉家找上來，說是想星星……到底是他們親生的，星星又在他們那個地方上學。”
“有他們照顧，我想着，星星會過得好點兒。”
女人說着，掃了一眼他們：“你們要真是想星星，也搬去岚城啊。”
這些人，并不是土生土長的村裏人。
他們來這兒，各有各的原因。
總之，他們不會出去。
女人咳了幾聲，給自己熬起了草藥。
她想，等把身體養好，她還是得去看看她的寶貝星星。
對了……
她好像忘了，星星出門時，她有沒有告訴過星星——
他們家裏存款挺多。
如果星星不想花葉家的錢，他們自個兒的家底都花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