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蘇偉的年齡資歷，無論技術級別還是軍銜都算高的，因此待遇不差，但就是沒有像樣的行政職務。他也是經過了從不平衡，想離開部隊換工作到後來接受現實，以至如今只是個項目技術方面負責他也心滿意足的過程。
無論這是種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還是他對自己能力高低有正确清醒的認識，或者說他就是對于權利和面子淡漠，滿足于自己學有所用，聰明才智得到認可和發揮……總之就象他的婚姻一樣，即便他發現了自己是個純粹的同志，他對女人毫無生理欲望，可他還是能在婚姻中看到他們夫妻感情正常，家庭和睦，特別是孩子健康快樂成長。
可那天所裏領導找蘇偉談話說是考慮提拔他，給他任命，這完全出乎蘇偉的預料。妻子李雯對于這個消息特別高興，這又一次讓蘇偉意外，因為他并沒感覺到妻子對自己之前的狀态有什麽不滿意。
“你要真幹到四十五十歲了甚至到退休也沒有個一官半職，在單位特別是那些年輕人裏，根本就不會得到尊重。”李雯這樣說。
蘇偉聽着刺耳，反駁：“尊重不尊重，是看你有沒有真本事。怎麽對人，做事。一門心思往上爬的人，你就是有個小官小職他也不把你放眼裏。一個單位裏有專負責沽名釣譽的，可總得有踏實幹活的吧，至少那些人很尊重我。”
超越聽到蘇偉這個消息，他說：“我不懂你那種部隊單位。你高興不？你高興我就特別高興。”蘇偉看着超越說話的表情，他只感覺到他愛孟超越。
一個已經算古老的社會流行語：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這次破格連續提拔雖然沒讓蘇偉變得有錢，可他突然間有些不同以往的感覺，他自信心大增，他發現了自己都沒想到的潛能，他想活出一個真實自我的欲望膨脹，他想修正錯誤生活軌跡的沖動再次來襲。
蘇偉不理解那些當初經過熱戀找到配偶過上幸福日子，如今又婚外出軌尋求刺激的男女，他覺得他們就是幸福生活來得太容易不懂得珍惜。能有一天和一個讓他有欲望讓他愛的男人住在一起過平靜安穩的日子，他蘇偉能給與孟超越他夢寐以求的生活，這是美倫美幻的夢想，要經過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也不知道能否夢想成真……
當然産生這夢想和超越有絕對的關系，但這關系不是說他蘇偉為了孟超越而想離婚。與超越這段熱烈真誠的感情，或者說蘇偉人生裏這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愛情給了蘇偉對于另一種人生的向往，甚至無比渴望，特別是當蘇偉覺得自己都奔向四十歲，他不想這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蘇偉從沒想過自己對超越的感情有變化，無論超越對此抱怨什麽或懷疑什麽。蘇偉甚至連什麽熱戀和不熱戀的差別都不屑去思考，因為他覺得那毫無意義，反正他除了超越之外沒感情上愛了誰，也沒對外面約炮尋求生理刺激有什麽興趣，所以此刻，四年之後他自己的感情和四年前沒區別。
至于超越對自己的感情，超越對他表白什麽他就願意相信什麽，特別是超越一天到晚表現出對自己黏糊糾纏，無端吃醋，疑神疑鬼的，這些都讓蘇偉相信他們感情沒有問題。信任是個讓人感覺輕松簡單愉快的事情，懷疑只會徒增煩惱痛苦，所以蘇偉理所當然要讓自己愉快。
但蘇偉在對超越不滿意的某個瞬間某個片刻，也會懷疑，這種懷疑會讓蘇偉對超越情緒不高。那次自己意氣用事提出分手，蘇偉是品嘗夠了思念一個人的痛苦，那痛苦真能把人撕碎，所以為了不讓自己成為碎片，什麽氣憤，對錯，面子，特別是自尊，都可以豪邁地踩在腳下，只要能得到想念的人。
蘇偉相信，超越從來沒品嘗過那種滋味兒。
蘇偉不想被超越洗腦說他們如今變平淡了，于是他淺意識裏想做些什麽讓他們都興奮起來，于是想到超越說了好幾次，他想要蘇偉為他寫兩副字，他裝裱起來再配上鏡框，作為家裏的擺設裝飾，除此之外，他超越不想在牆上懸挂任何外面買來的粗俗庸俗的字畫照片。蘇偉小時候在父母逼迫下拜師學習書法，但他确實這方面靈氣不夠，最後也就是蠅頭小楷寫得還算見功夫，有觀賞點。
蘇偉置辦了筆墨紙硯，分別選兩首描述愛情和一段歷史事件的長篇詩詞，并經過反複熱身練習，才正式動筆。蘇偉每天寫點，然後手機拍照發給超越，超越興奮快樂得一塌糊塗。蘇偉為此也快樂興奮。
“操，我以為求一副唐寅的字也比求你一副字容易呢。怎麽突然想起來寫了？”超越問。
“修身養性，增加一份愛好，就想寫了呗。”蘇偉這樣回答。
孟超越終于給母親打了電話，之後他還請了假兩天假，再家上連天周末，飛回老家，因為超越母親前一段時間感冒生病，天天去醫院吊水。并無意外地，超越再次卷入母親以及外婆家指責和各種矛盾中。
“索性你把北京的工作辭了算了，回老家找個工作，也照顧你媽。”舅舅提出這樣的建議。
超越沉默不語。
“你掙那點工資，北京消費那麽貴，你還要自己租房子。你回來至少房子是現成的，五十塊錢點一大桌子菜。”
超越還是沉默。舅舅的建議是完全沒半分可能性，超越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媽現在這樣，姥姥姥爺那麽大歲數跟着着急，你媽生病都是我天天去醫院陪她照顧她……我也看出來了，就你這态度，你是打算就自私自利不要你媽，就不管她了是嘛？你媽怎麽生 了你這麽個無情無意的孩子。”小姨火氣大，脾氣沖。
“我沒說不照顧我媽。”超越回答：“不過回來不現實，工作可能都找不到。”
“要不讓你媽跟你去北京住一段，至少換換環境換換心情，還能照顧你，給你做個飯啥的。”舅舅再次建議。
超越聽着，第一反映就是：如果這樣，蘇偉就不能随意來找他，他們就要象過去一樣在外面旅店裏約會……超越發覺自己确實很自私。超越依然沉默，不表态。
“你現在還沒找到女朋友？”小姨問。
超越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沒有。”
“沒女朋友有沒女朋友的好，至少現在這種情況，你媽去北京跟你住，不用考慮你女朋友同意不同意。”小姨說。
超越還是沉默，但他知道他沒有反對的理由了，但他內心抗拒……超越想起之前外公的話：“你媽生你養你不就是為了老了有所依靠嘛，別活得太自私太不懂事。”這話讓超越厭惡甚至憎恨……
不過當孟超越面對母親，他不再厭惡憎恨，甚至抗拒都是無力的，他只是無法克制無精打采， 顯得漠然。
“我再婚其實也是不想讓你有壓力，有個孤寡媽，怎麽說也是負擔。我打心理是不想去北京，你姨他們總說讓我去，其實你能回來看看我就夠了。”超越母親在數落完兩任前夫後，這樣說。
“就當是旅游去散心，住住再回來。”超越回答。
“那能星期天跟你一起走啊？”
“應該可以，我現在就看機票，現在又不是節假日旺季……”
超越在手機上查看機票時候，他母親問：“你是碰不到合适的女孩子，還是不想找對象結婚？”
超越猛然擡頭，然後馬上又低下頭，避開母親的目光。
“我問你呢，你說話啊。”
“……碰不到合适的，也不想找。”
“哎……”超越母親長嘆口氣：“我跟你爸這婚姻，對你都是壞的影響。不結婚就不結婚，人哪兒有可靠可信的，哪兒有能真正跟你共患難的人，到頭來還是靠自己。”
母親的話讓超越松口氣，同時更加壓抑，煩悶。
超越帶着泰山壓頂的心情給蘇偉打電話，告訴他母親會一起來北京跟他住一段時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走。
超越能感覺到蘇偉也是很吃驚，半天也沒發表什麽意見。
“以後連見個面都困難，真是越來越看不清未來……”超越在家中，在親屬面前在母親那裏憋了很久的壓抑感，終于發洩出來。
“見面怎麽困難了？随便就定個旅店，除非是你不想出來見我。”蘇偉回答。
“我怎麽會不想！就是覺得沒以前方便，還要找地方，而且你不是一直覺得有被熟人撞到的風險……”
“沒那麽巧的事。再說找個旅店約會，我還覺得挺刺激呢。”
超越聽着惱火：“你就想着刺激是吧？那你找別人更刺激呢！”
“你他媽瘋了？！……我是想讓你往好處想！找地方開房不是什麽大問題。你也算對你媽盡孝不用自責了，她也确實能每天給你做飯照顧你。而且她什麽時候走，會不會走，這不是沒定論嘛，也許住兩天她就煩了一定要回去呢，就算不走，到時候再說呗。”
“怎麽說？你有辦法？”超越依然氣憤。
“……我沒辦法。”蘇偉那邊也是惱火地回答。
“我想過，我就是對她出櫃恐怕我也只能跟她住一起，除非她傷心生氣不認我了。”
“你想出櫃……”蘇偉非常吃驚。
“我就那麽一想……她現在這樣的狀态我要告訴她等于要她命。”
蘇偉那邊沉默。
超越頓覺得特別悲涼：“過去我還能搭一個咱們的窩，你喜歡來，以後我還能有什麽啊，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了。”
蘇偉還是沉默。
超越簡直是心灰意冷：“算了，怕是又說你心坎裏了，不說了，我說什麽都是胡攪蠻纏。”
“聽你說話真是……氣人又……”蘇偉好似從牙縫裏擠出那幾個字：“……我都不知道說什麽。隔着大老遠的我也幹不了什麽，等你回來咱們約出來，你看我怎麽……怎麽操死你。”
蘇偉這樣的語句，那“我要緊緊抱你給你安慰”的另類表達，讓超越一下就苦笑了起來，他也頓時從壓抑郁悶的狀态中恢複些，馬上說：“我知道我是挺可恨的，主要是在家裏太壓抑了……蘇偉我愛你。”超越說得差點眼淚都流出來。
蘇偉馬上回答了“愛你”兩個字，但超越聽起來，蘇偉這是善意的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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