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貳拾
你最後還是因為縱容少家主玩物喪志,而被家督責罰了。
夫人也被你牽連着挨了幾句斥責,你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真特麽熊家長哪都有,午休時間存在的意義難道不是為了放松嗎?偶爾玩個游戲又不會怎麽樣。
居然為這麽點破事出手打兒子……你呸!家督那個狗男人遲早要完!
你罵罵咧咧地掃了兩天院子。
不過禍兮福所倚,這次意外湊巧讓你和少家主搭上了話,在你被趕去打掃庭院的第二天,岩勝特意避開家仆來看你。
你猜他可能是想找你道歉,但他支吾了一下,還是沒把那句話說出口,岩勝顧左右而言他地叫你伸出手,往你掌心裏放了兩顆半發酵的麥芽糖。
“這是什麽?”你問。
“糖啊。”岩勝說,“沒吃過吧,這可是好東西,給你嘗嘗。”
只是習慣性問上一句的你:“……”
你覺得你被嚴重地看低了,但你沒法反駁,因為阿系确實沒吃過這玩意。
日本這個島國,真的是太窮了,因為本土不産蔗糖,所以糖價普遍高得離譜,白砂糖全部靠進口,好的糖比米還貴,天正八年的時候大名長宗我部元親向織田信長獻上三千斤白砂糖,這事還被傳為一段佳話,世人皆驚嘆于他的出手闊綽。
按現在的生産力水平來說,岩勝塞給你的這兩塊糖完全能算得上是小半個奢侈品,你屈辱地點頭,向他道謝。
你看見這個孩子小小地松了口氣。
“小事。”岩勝說,被家督打過的左臉還紅腫着,他隐秘而戀戀不舍地看了眼你手上的有機物,如來時一般悄悄地走了。
唉。你惆悵地塞了顆麥芽糖進嘴裏——媽的真甜,甜到你甚至感覺有點惡心,你忍了半天,到底沒吐掉,決定把剩下那顆塞給緣一。
你把麥芽糖包起來,趁中午休息的空擋跑去找他,緣一果然喜歡,把糖含在嘴裏吮了很久,甚至久違地開口和你道了聲謝。
“小事。”你也這麽說,注意到他那只有三疊大小的房間裏多了一個小小的木笛,“那是你的新玩具嗎?”
“是兄長送的禮物。”緣一回答,你哦了一聲,沒怎麽在意。
岩勝那孩子還真是大方,你想,這樣也好,扣扣搜搜的家主可不會被家臣的喜歡。
不過這舉動提醒了你,要刷別人好感,送禮物是一個不錯的途徑,自那以後你經常尋一些力所能及能搞到的小東西或者甜品送給緣一,順便揪着他講解人體學常識,立志教會他分辨人類的每一塊肌肉和骨骼,但那小混蛋總是癱着一張臉,你也搞不清楚他有沒有認真聽講。
有一天你突發奇想,決定編一份教材方便教學,剛準備動手時忽然想起緣一不認字。
于是你不得不改變計劃。
文盲是不行的,絕對不行的,天選之子怎麽可以不認字?說出去怕不是被人笑死。
你撲哧撲哧跑去找緣一開蒙,接着發現你們沒有紙墨。
你好不容易搞來紙墨,又發現緣一的房間沒有燭燈。
你偷偷摸摸給緣一要到一盞燭燈,而後發現他卧房的桌子不方便寫字。
你想辦法給他尋了個宅邸不用的舊桌子,然後……
原本只是打算接近緣一順便刷他好感的你就這樣莫名地在普及義務教育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頭發也開始大把大把的掉。
你并不是個合格的老師。
倒不如說你們家族的文化裏就不存在教學這個概念,漫長的時間賜予了你們一切,如果牛頓說自己整理萬有引力定律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你們相當于一出生就在蓋亞的墳頭日夜蹦迪,天生所知的真理足夠你們用到宇宙泯滅。
所以你無法理解人類為什麽不能像AI一樣直接輸入相關數據、而是需要通過效率低下的言傳身教來獲得知識,頭痛欲裂地編寫人類幼童即将要學習的巨大課程列表。
落後,日本這個國家實在是太落後了,無論是文明還是物種。
三歲就能背出整個銀河系恒星軌道參數的你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少家主很快就發現了你們的小動作,即使被家督打了,他也照舊偷跑過來找弟弟玩,你本就是因為會寫字才被招進府裏,所以他得知你在教緣一認字時并不特別吃驚,只是自言自語地問了句:“僧人也需要識字嗎?”
“肯定啊。”你說,“不然怎麽讀經書?”
岩勝想了想,對弟弟道:“那你好好學。”
說完就收起花劄走了。
“好哦,少家主慢走。”你送別道,回頭看見緣一一如既往缺少表情地望着你。
你:“……你為什麽要這樣看着我?別看我看課本,你要認字你知道嗎?少家主也叫你好好學,乖啦,學完陪你玩花劄。”
一刻鐘後。
你:“緣一,不要老是看課本,也要看看我圈出來不合格的字,橫豎撇捺要寫對,你知道多少人因為寫錯「渡邊」兩個字,搞得這個姓氏多了二十多個同音的錯別字作為姓氏被沿用下去嗎?來,把這個錯字再寫十遍。”
……
你:“我說緣一,你不要老是寫字,偶爾擡頭看看我啊,你不擡頭,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光寫字有什麽用,我不好看嗎?擡頭看我!”
……
你:“緣一,你一直看着我作甚?我臉上有字嗎?低頭看課本呀,課本上的才是重點,認真讀書,不許擡頭!”
緣一:“……”
他沉默了一會兒,破天荒地嗯了一聲。
時間就這樣緩緩而過。
在你的不懈努力下,一天只有小半個時辰的阿系小課堂的學習氛圍越來越好,小悶葫蘆緣一也逐漸開始回應你的教學,間或開口說幾句話。
只是有一件事你十分在意。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還是神明作怪,在你教緣一識字的這一個多月,他從未尊稱過你一句「先生」。
當然,你還沒有形式主義到嘴上這一點點的恩情都要計較,但緣一好歹是你有意識以來授課的第一個孩子,你總是忍不住記挂這件事,時不時明示暗示這一點。
可惜緣一恍若未覺,叫你有些失望。
有一天練字的時候,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你很少見到緣一臉上有這麽明顯的開懷表情,就問他發生了什麽。
“我想成為一名武士。”緣一說,“像兄長一樣。”
“欸?”你有些吃驚,随即釋然。
繼國是武家,家中小孩想成為武士很正常,只是你不大喜歡這個職業,太不值當,不是為了點大米死在戰争中,就是死在歷史的車輪下,多沒意思。
你嫌棄地撇嘴,忽然靈光一閃。
“哎呀,那可巧了。”你矜持地整理衣領,微笑道:“實不相瞞,其實我就是一個劍士。”
雖然那是上一次游戲的事了。
游戲角色的賬號等級和數據無法繼承,所以現在的你只是空有理論知識,不過即便如此,應付一個七歲小孩也絕對綽綽有餘。
難得緣一這個悶葫蘆會對你表露志向,不如順水推舟展露一手,讓他折服在你的強大之下拜你為師。
你如此盤算,抽時間折騰出了兩柄竹刀,用軟布細心包好刀柄後交給他,你憑着模糊的記憶指點緣一持刀方法和站架,然後示意他向你攻擊。
“用力打過來。”你說,做好等下打飛對方竹刀的準備,懶散地叮囑道:“腳步要穩,別摔——”
你眼前一黑。
……嗯?
你茫然地漂浮在一片虛無中,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這時系統忽然傳來斷線的通知。
「神經鏈接中斷,請重新登陸」
你:“……”
你:“???????”
怎麽回事?你網炸了?
不,不可能,前陣子南魚座小天體碰撞引發的塵埃雲都沒能延遲你家的信號,難不成是你的角色又犯心髒病了?
你一頭霧水,重新連接賬號。
你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趟在草地上,緣一跪坐在你身旁,他見你睜眼,微微低下頭。
“你沒事吧?”他問。
你仿佛在斷線的時候被誰毆打了一頓,全身上下哪裏都在隐隐作痛,你嘶氣着爬起身,發現自己左頸上腫起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包?
卧槽,你身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大個包?
你驚了,下意識地戳了一下,随即痛得嗷嗷直叫。
“我怎麽了?”你震驚地問,發現自己的胸腹、側腰和小腿上同樣有紅腫的痕跡,整個人都是懵的。
“抱歉。”緣一低着頭輕輕道,“我不小心把你打暈過去了……抱歉。”
你:“……啊?”
你花了半分鐘,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算是稍微補全一下為什麽原作繼國緣一七歲就能分辨和說出血液腎髒肌肉運動概念的bug
畢竟我七歲的時候連牛奶和豆漿都分不清楚,緣一要是真那麽bug,我會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