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日的酒 你在我這兒予取予求
程既簡撐着一把碎花傘,踱步到蘇琅輕跟前,漫不經心地問:“你找我?”
蘇琅輕僵着一笑。
正巧有幾位老師經過,朝這邊好奇地望了兩眼。
蘇琅輕警鈴大作,趕緊端起腔調,闊着嗓子說:“不客氣的,程導,這把傘您拿去用吧,程導。”
程既簡凝視了她兩秒才出聲:“說話就說話,好端端你唱什麽戲?”
那邊已經有人駐足往這邊望了。
蘇琅輕後退一步,說:“再見。”
說完扭頭一溜煙跑了。
程既簡意識到到不對,撐着碎花傘回頭一看,衆人做鳥獸散。
程既簡在昆劇院招募演員的工作進行得不緊不慢,今天一天他仍是繼續觀察,但他此行的目的已經不是秘密。
昆劇院裏的這些年輕人,由衷熱愛戲曲不假,但到底心性稚嫩,好奇和向往浮華絢爛的另一個世界,也是無可厚非。
經過這兩天的觀察,程既簡從一部分學員裏面,挑出了幾位氣質較為貼合電影角色,外形也比較出衆的女孩,他一問才知,這些女孩裏,有些是青衣,有些是女小生。
大多氣質端莊穩重,自有一股風度。
江制片看了卻覺得,這些女孩漂亮是漂亮,但是氣質偏保守,電影裏那個女二號可是個風情萬種的角色,他對此表示有疑問。
程既簡說:“風情這東西是女人天生的屬性,風情萬種的好找,難得的是既清正,又……”
沒等他把話說完,旁邊江制片嗓子裏忽然冒出兩聲怪笑,配合那張表情,明顯往歪門邪道的方向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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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既簡瞥他一眼,懶得理他。
江制片沒消停,忽然想起他們來昆劇院第一天,在會議室見到的那位,于是暗着聲說:“那位蘇老師你還記得吧?”
程既簡“嗯”一聲。
江制片笑笑,“撇開角色的事不談,單說她那氣質,确實既清純,又放……”
“喂。”
程既簡淡淡一聲,阻止了江制片的想入非非。
程既簡這幾日閑下來就喜歡在院兒裏面四處轉悠,經常是轉着轉着,就轉到了蘇琅輕上課的教室,這天如是。
他挑了一把凳子,靠着牆角,翹着二郎腿坐着看。
不說他的身份,單是外形也過分惹眼,惹得裏面幾個女學員分散了注意力,動作頻頻出錯。
一開始蘇琅輕沒發現異狀,一再幫她們糾正,但糾正幾次還做不好,于是注意了一下她們幾個的表情,蘇琅輕下意識扭頭一看,這才發現程既簡也在。
蘇琅輕原本沒打算理會,她還以為人家是正正經經來選人的,自覺沒有理由趕人。
她只能輕聲斥姑娘們:“一張臉就把你們的魂勾跑了?”
她帶的都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最是少女懷春的時候,性子又單純,很容易被外界的色彩迷了眼,老是分心,偷偷去瞧牆邊的人。
小姑娘還反駁,“程導演有的不僅僅是一張臉,他拍電影可厲害了。”
另一個取笑她,“喲,你知道的挺多啊。”
小姑娘羞得追着她出拳。
蘇琅輕看看時間,只好讓她們休息一下,她自己卻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最後下定決心,轉身往牆邊去了。
程既簡見她們打打鬧鬧,正看得有趣,忽然一道身影逼近,一來就要請人走。
蘇琅輕打着商量,“程導演,能不能請你到外面去?”
程既簡跟個大爺似的,“不去。”
蘇琅輕嘴角的笑容略僵,接着跟他講道理,“你待在這裏,會影響她們上課,她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
好好一句話,說一半漏一半。
程既簡問:“我怎麽?”
蘇琅輕支支吾吾,還是硬着頭皮說:“你這張臉太好看了,會讓她們分心的。”
程既簡靠着椅背,對她懶懶地笑,“你覺得我好看?”
她立時閉緊嘴巴沒搭腔。
身後卻冒出一屋子尖叫,“好看好看!程導演太好看了!”
蘇琅輕回頭怒視她們,兇悍地警告:“你們安靜。”
卻惹來幾個小姑娘更放肆的笑。
程既簡看看小姑娘們,又看向她,耳垂紅得好似點了兩把火。
有個女學員提議,“老師,讓程導演給你搭戲怎麽樣?反正他坐在那裏,閑着也是閑着。”小姑娘說話直白,沒太多顧忌。
程既簡第一次被人說“閑着也是閑着”……
蘇琅輕拿出老師的威嚴,“好了,不要再胡鬧。”
程既簡忽略她的威嚴,沖女學員問道:“怎麽搭戲?需要我做什麽?”
女學員搶着答:“不需要做什麽,你就站着,讓老師給我們表演她對你一見鐘情。”
蘇琅輕堅持拒絕,“不行。”
程既簡再一次忽略她的意見,說:“我沒問題。”
蘇琅輕回頭,輕柔一嗓子,“喂——”
程既簡原本在開她的玩笑,不過看她反應這麽大,他起了身湊近她一點,用僅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問她,“憑什麽我不行?”
蘇琅輕後退一步,也小聲說:“她們年紀小愛鬧,你別着跟她們瞎起哄了。”
“我偏要呢?”
“……”
什麽嘛,就知道玩。
最後一通電話把程既簡叫走了。
幾個小姑娘還挺失落。
蘇琅輕讓她們趕緊把注意力收回來。
下課之後,先前誇程既簡拍電影厲害的那位小姑娘偷偷找了蘇琅輕,問能不能幫她跟程既簡要個簽名。
蘇琅輕心想一個簽名應該不難要,“你自己去找他,他會答應的。”
那姑娘說:“我上哪兒找他啊?”
蘇琅輕一想,也是,也就是剛才程既簡來了一趟,她們才有機會碰見他,這會兒他走了,平時她們要上課,程既簡又行蹤不定,哪曉得要去什麽地方找他?
小姑娘言辭懇切,所以蘇琅輕就答應了。
只是程既簡已經離開昆劇院,大概是有要事去辦。
蘇琅輕只好先回家。
程老板貴人事忙,接下來兩天,蘇琅輕都沒再碰見他。
這天下午,秦韻跟她說起聯誼的事。
所謂聯誼,就是幾男幾女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聊天,誰互相看對眼了就試着談一談。
秦韻還記着那天蘇琅輕說自己四舍五入等于30歲的事,“你不是要奔三了麽?那可得抓緊終身大事,我這有個當律師的你可以考慮一下,以後你倆吵架了,他給你講法律,你就給他唱戲,牛頭不對馬嘴,這架都吵不起來,多和諧!”
蘇琅輕幹笑一聲,“你真是深謀遠慮。”
秦韻頗驕傲,“好苗子都給你留着呢,你放心,聯誼那天,不管在場有多少只妖精,但凡是你看上的唐僧肉,我拼了老命都給你薅過來。”
她言之鑿鑿。
蘇琅輕仿佛已經看見了秦韻拼老命為她薅唐僧肉的畫面,一時又是感動又是無語。
下課之後,蘇琅輕回家前去了一趟超市。
她選購了一些今晚的食材,在收銀臺正準備掃碼結賬時,程既簡忽然來了電話,她看一眼收銀員不耐煩的臉,直接摁斷通話,先掃碼付款。
等拎着東西出來了,她才邊走路邊撥了回去。
那邊接起就說:“挂我電話幹嘛?”
蘇琅輕心想挂你電話就挂你電話了,我這不是立馬就回撥給你了麽?不過這話她沒說,直接跳過,她問:“你有事找我?”
程既簡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蘇琅輕正愁無處還他人情,上次那頓飯比起他幫她做的事,簡直不痛不癢,後面她還醉了酒,讓人抱着回了家,真是夠丢人的。
她問都不問一句,積極應道:“好啊。”
程既簡沉默一瞬,說:“把你賣了也好?”
蘇琅輕也沉默了一下,說:“……賣了我能值幾個錢?”
程既簡話音淡淡:“看賣給誰了。”
蘇琅輕覺得中心思想扯得離譜,于是又把話題拉回來,“你想讓我幫什麽忙?”
程既簡沒細說,只提了句他朋友近期準備舉行婚禮,新娘子正缺個伴娘。
蘇琅輕答應是答應了。
但她晚上蒸魚的時候,忍不住琢磨了一下,程既簡這話說得簡單,事情估計不簡單,找不到伴娘,大概率是婚禮舉行得匆忙,可是再匆忙,新娘子總有一兩個好朋友吧,她也沒找,偏偏找個陌生人。
不過後來蘇琅輕發現自己想多了。
那新娘子找個陌生人當伴娘也是無奈之舉,她迷信,非要找個生辰八字和她相匹配的人當伴娘,說大喜的日子,萬事匹配才能大吉大利。
于是她在自己身邊找了一圈,發現除了她老公,沒有一個和她八字相和的朋友。
後來她退而求其次,不需要這麽嚴謹精準,只要出生年月日對應得上就行。
這兩天他們和程既簡吃飯閑聊時,把這事随口那麽一說,程既簡當即就回憶了一下,心裏有數了,立馬就想到了蘇琅輕。
第二日,程既簡來到昆劇院,準備給前些天挑好的人選進行面試。
這次來的不僅是他和陳延,還有一個女演員,也是這部劇的女一號,三十幾的女人,狀态看起來和二十七八的差不多。
五官精致,看起來清新又足夠美豔,素着張臉,更加有鄰家感。
面試選在一間足夠寬敞的舞蹈室裏,幾個準備面試的女孩在舞蹈室外面坐着。
裏面程既簡和女一號在講戲,一會兒該如何面試,側重點在哪個地方等等。
辦公室裏,秦韻端着杯養生茶,踱步到蘇琅輕桌子旁,“你說女明星的皮膚這麽好,素顏也是水嫩嫩的,她們是怎麽保養的?”
蘇琅輕正在電腦上看曲藝類的紀錄片,沒注意秦韻說的話。
秦韻擱下養生茶,拉起她的手腕,說:“走,去看看。”
蘇琅輕茫然擡頭,問:“上哪去啊?”
秦韻義正詞嚴:“看看那位女明星是不是真的素顏,看她的素顏究竟有沒有網傳的那麽神奇,陪我去見證奇跡吧,蘇老師。”
蘇琅輕無話可說,被拉着起了身,直奔人家的面試地點。
幾名學生還在舞蹈室外面等着。
秦韻裝模作樣跟她們打了聲招呼,然後拉着蘇琅輕湊到一處窗口,她發現窗戶沒關緊,于是用手指頭偷偷扒窗子,想扒拉開一條縫兒。
忽然裏面窗簾一拉,秦韻身手靈活,一閃就往下蹲。
蘇琅輕的注意力還在那條縫兒裏面,所以動作慢了半拍,傻乎乎站着,沿着那道縫往上一看,隔着玻璃對上裏面一道清淡的目光。
那人推開窗問:“鬼鬼祟祟幹什麽呢?”
蘇琅輕醞釀許久,努力憋出了一個合适的理由,她的口吻仍是官方又客氣,“程導演,我想要一張您的簽名。”
程既簡開口問:“是你要,還是別人要?”
蘇琅輕:“……”
底下的秦韻精神一震,目光炯炯,感覺自己錯過了什麽隐藏劇情,于是繼續蹲八卦。
蘇琅輕說:“我有個學生,想要你的簽名。”
程既簡撐住窗沿,壓低了點聲對她說:“你在我這兒予取予求,我讓你幫個忙,你推三阻四,憑什麽?”
蘇琅輕:“……”
我哪有?
昨天不是答應你當伴娘了麽?
底下的秦韻一聽,立馬就捂住了嘴,就跟吃了亢奮劑一樣蕩漾,很陶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為興奮過度而休克。
程既簡的語調又恢複如常:“你自己算算,前前後後你欠我多少個情。”
蘇琅輕:“……”
這話說的,她都不知道怎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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