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首歌,是名副其實的《希望……
樓筱甫一上臺,就有十二班的同學注意到她,趕緊提醒後面還在打牌的顧思思,問:“那不是樓筱嗎?怎麽被八班叫上臺去搬東西了?”
“八班?!”顧思思擡頭看向舞臺,正好這時響起男生報幕的聲音,配合樓筱呆愣在舞臺上的表現,她立馬反應過來樓筱是被人耍了,扔下手裏的牌就往舞臺跑,嘴裏還罵——
“那群混蛋!!”
練望舒昨天一宿沒睡,校慶表演才開始,他就嫌吵,獨自去了藝術樓睡覺。
隔音的門和窗戶阻隔一切喧嚣,獨獨沒能阻隔他的手機鈴聲。
被吵醒的他壓不住暴脾氣,微啞的嗓音聽起來格外危險:“你最好是找我有事。”
手機另一端的盛翊才想起練望舒是補眠去了,試探着:“要不你先睡,我待會再打給你?”
練望舒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克制自己別亂發脾氣。
盛翊聽到吸氣聲,求生欲上線,趕緊把情況給說了:“吳嘉啓不是有個自彈自唱的表演嗎,他把原定的曲目換了,新歌唱的是他妹妹的事情,他妹妹你應該知道吧,在別的學校上初三,剛開學一個星期,周末回家就自殺了。”
練望舒:“聽說過。”
吳嘉啓的父母離婚不到一年,他妹妹跟他父親在外地上學,突然就沒了。
他們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基本是通過長輩認識的,有個什麽喪事,面面俱到的大人們自然也會上門拜訪慰問,連帶着家裏小孩都會知道點消息。
盛翊:“我們還在舞臺這邊,我看他情緒不對,你要不來看看?”
“我又不是心理醫生,他情緒不對我去有什麽用?”話是這麽說,但練望舒還是站起身,走出了琴房。
挂斷通話後,盛翊還給練望舒發了條視頻,是剛才吳嘉啓唱歌的時候錄的。
練望舒戴上耳機,聽得眉頭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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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英是出了名缺什麽都不缺錢的私立學校,音響設備都是最好的,能很輕易就把這首歌的歌詞聽清。
歌詞通過自殺者的口吻自述,開頭舒緩,中間有段rap,節奏激烈,到了後面再度歸于平靜,濃濃的絕望,聽得人幾乎窒息。
盛翊之所以确定這首歌寫的是吳嘉啓的妹妹,是因為開頭的歌詞中隐晦地提到了父母離婚,手足分離的情況,中間那段rap的部分則出現了“删不掉的照片”這樣的歌詞。
吳嘉啓的妹妹雖然是自殺,但經過警方調查發現,吳嘉啓住校期間曾被舍友欺淩并拍下裸.照,她不敢把事情告訴給已經離婚的父母聽,也不敢和哥哥說,但她曾在暑假期間壯起膽子切斷了和那幾個舍友的聯系,本以為這樣就能擺脫垃圾舍友的威脅,開學後才知道她們真把她的裸.照發到了學校貼吧,只因為她沒有逛貼吧的習慣,所以直到開學才發現這件事。
一首歌聽完,練望舒已經走到了大操場,本來是要繞一大圈才能進去,但他直接跨過花壇翻過圍欄,走直線到了舞臺側面。
舞臺側面全是候場表演的學生,人太多了,練望舒正想打電話問盛翊他們在哪,耳邊突然傳來一道非常突兀的報幕聲。
他一邊困惑學校挑主持人的眼光怎麽跌到這個水平,傳媒班是要被取消了嗎,一邊擡頭朝舞臺看去,就看見曾經和他哥表白過的女孩站在舞臺上。
她像是被人騙上去的,在原地愣了很久。
舞臺側面有一群學生開始喝倒彩,觀衆席那邊不明所以,也跟着瞎起哄。
大約是剛剛聽過那首歌的緣故,練望舒看到眼前的場景,心裏止不住的煩躁,他擠過人群朝舞臺的樓梯走去,想把那個愣在舞臺上的傻子拉下來。
結果還沒等到他踏上臺階,女孩回過神,擡手把麥架上的話筒拿下,走到了舞臺的中央。
練望舒不知道她想幹嘛,因此沒有停步,直到女孩對着話筒哼出一段旋律,他才猛地剎住腳。
不止是他,那些有意無意起哄的聲音也在短時間內消了下去,往舞臺這邊趕的顧思思也慢慢地停下了腳步,一臉震驚地看着舞臺上的樓筱。
唯獨抱着吉他半死不活的吳嘉啓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把身旁的盛翊吓一跳。
盛翊脫口一聲:“卧槽!你……”
吳嘉啓:“閉嘴!”
盛翊舉雙手投降。
閉嘴就閉嘴,不過臺上那個女生好厲害,只哼了那麽一小段,聽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是那段旋律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盛翊沒聽出來,練望舒聽出來了,女孩哼的就是剛剛吳嘉啓唱的那首歌的副歌部分。
待全場寂靜,女生開口,唱出的調子果然與之前吳嘉啓唱的一般無二,唯獨歌詞略有改動。
原本歌詞裏的“我”全都改成了“你”,原曲是自殺者的自述,到她這變成了旁觀者的敘述。
原曲還有幾句描述旁觀者無動于衷和自殺者讨厭自己無能弱小的歌詞,到女孩口中變成了旁觀者都希望自殺者能活下來,變成了即便無能弱小,也不是自殺者的錯。
歌詞改的非常積極向上,就在練望舒以為她會把所有負面的歌詞全部改掉的時候,女孩唱到了中間的說唱部分。
練望舒記得,吳嘉啓唱這部分時節奏激烈,聲聲如刀,但女孩把它唱成了語速很快的低吟,聲音空靈仿若神音,最重要的是,這段描述最黑暗的部分,她一個字都沒改。
簡直就像是神在低語誰所遭受的苦難。
Rap部分結束,歌聲驟然拔高,原本的舒緩變成了悠揚,女孩的音域簡直廣闊到吓人,幾近窒息的絕望也在歌聲中一掃而空,因為最後部分的歌詞改得近乎絕妙——
原曲最後一段是自殺者死前同這個世界的道別,女孩在道別中穿插了世間一切人事物對自殺者的拼命挽留。
這首歌,是名副其實的《希望》。
希望一條年幼的生命不要就這麽逝去的“希望”
樓筱唱完最後一句,在舞臺上空餘音未散之際,平靜鞠躬,轉身下臺,沒有多看一眼臺下被她歌聲震撼的觀衆,也沒留意到臺階旁與她擦肩的練望舒。
可練望舒的視線卻忍不住随着樓筱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人,才緩緩回神。
他順着樓筱離開的方向,看到了人群中的盛翊,他邁步走去,發現吳嘉啓也在,之所以剛才沒看見,是因為吳嘉啓正蹲在地上痛哭,壓抑的嘶吼聽得人非常難受。
盛翊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被吳嘉啓感染的,眼眶有些濕潤。
為了避免尴尬,盛翊跟練望舒感嘆:“太絕了,這首歌太絕了……不對,是唱這首歌的那個女生太絕了,那真是人能唱出來的聲音嗎?
別說盛翊,同樣聽哭的顧思思也有這樣的疑惑。
顧思思用手背擦掉眼淚,突然想起她跟樓筱解除誤會和好那天,她問樓筱,有沒有什麽特長。
樓筱說唱歌。
——她居然管這叫特長!
這分明就是大殺器!!
人人都在誇樓筱,只有樓筱感覺自己發揮得一般般,準備回十二班找水喝,結果沒走多遠,就被追上來的老師叫回到候場處。
臺上負責主持的學生還在報幕,但顯然剛剛的插曲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導致他們頻繁卡詞,其中有個稍微敏感點的女生拿話筒說着說着居然說出了哭腔,別過臉半天不敢說話,顯然還沉浸在剛才那首歌的情緒中。
舞臺下的同學也都差不多,議論的聲音特別吵。
最後是一位校領導上臺控場,才讓觀衆席得以安靜,也讓接下來的表演能繼續進行。
控場的領導走下臺,确定今天擾亂表演秩序的人都到了,就讓他們跟自己去教導處,把今天的事情都好好交代清楚。
教導處辦公室。
除了吳嘉啓、樓筱和胡亂報幕的男生,還有當時在後臺的音樂老師、高二八班的班主任和吳嘉啓的班主任。
吳嘉啓的班主任很護着吳嘉啓,不停拿吳嘉啓今年高三來當擋箭牌,希望學校這邊能罰輕點。
學校果然沒怎麽為難一個高三的學生,只讓他上交一份八百字的檢讨就算完事。
簡單解決完吳嘉啓的事情,領導又把矛頭指向八班。
八班的班主任率先開口歪曲事實,把樓筱被坑上舞臺,說成了樓筱表演欲旺盛,還說樓筱年紀小,可以理解。
樓筱不可能吃悶虧,直接拆穿了班主任的謊言:“是他們把我騙上去的。”
當時在場的音樂老師也說:“我能作證,當時是八班的同學讓她上去搬東西,結果剛上去,那個男生就拿了主持人的話筒。”
八班班主任一腦門汗,掙紮道:“葉老師你不知道情況……”
音樂老師打斷他:“我是不知道情況,為什麽班級合唱就她沒參加,我問你原因的時候,你居然還說她不會唱歌,她那是不會唱歌的樣子嗎?!”
班主任:“是她自己不合群不想參加……”
樓筱也跟着打斷他的話:“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們班表演什麽,沒人來告訴我,也沒人來問過我要不要參加。老師——”
樓筱問他:“你嘴裏能不能說句真話,敢不敢告訴他們我在班上被孤立的情況?”
一旁始終沒說過話的吳嘉啓擡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樓筱,随後又望向八班的班主任,咬牙切齒道:“這算校園霸淩了吧。”
八班班主任急了,口不擇言道:“只是不和她當朋友,誰都有交友自由的權利,怎麽能算校園霸淩,而且一個巴掌拍不響,為什麽別人都能好好做同學就她不行,肯定是她也有問題,不然……”
八班班主任的每一句話都聽得吳嘉啓太陽穴突突直跳,也讓吳嘉啓想到了自己妹妹的班主任。
就是因為有這樣不負責任的老師,就是因為他們……
吳嘉啓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沖上去一把抓住八班班主任的衣領。
在場的人都吓壞了,急忙上前阻攔,想把兩人分開,奈何校領導上了年紀,另外兩位又是女老師,怎麽拉得開一個徹底失去理智的十八歲少年。
拿球砸過樓筱的男生也上前去攔了一攔,結果他最不頂用,一下就被吳嘉啓推開了。
很有自知之明的樓筱壓根就沒想過上前拉架,但吳嘉啓畢竟算是在替她出氣,她總不能看着吳嘉啓因為打老師被開除,于是她快步走到門口,想叫人來幫忙拉架。
然而剛一打開教務處的門,就撞見了兩個男生。
樓筱還沒向他們發出求助,甚至沒看清那倆男生長什麽樣,其中一個就已經越過她,大步流星地走進辦公室,抓住吳嘉啓就把人甩到了沙發上,砸得沙發發出一聲驚人的悶響。
好、好厲害!
樓筱愣愣地看着那個男生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對方極其嚣張的銀灰色短發吸引。
另一個男生還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向樓筱打聲招呼——
“嗨同學,能加個微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