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稀客啊!”面對面地坐着,白尚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着傳說中的死神,雖說都是在上海灘叱咤風雲的人物,但兩人并無私交也無利益往來,不知今日死神怎會突然造訪洋行,這讓白尚覺得分外有意思,“逸主是喜歡咖啡還是來杯龍井?”

“白老板客氣了,今日登門只為曉月那丫頭,不知白老板可知道她現在的下落?”已經半月未見到她了,端木逸總覺得心裏慌慌的,像是發生了什麽無法預料的事。

白尚不禁笑出聲,“逸主這話都讓我不知怎麽回答是好,我與那曉月早無瓜葛,又何從得知她的下落?那些報紙上連篇刊載你們,自己的情人又何故問別人?”

“既然白老板這麽說,那我就只當是你真的放棄那丫頭了。若是這樣,也算是一件好事。”端木逸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淺笑,若有若無。他緩緩起身離開,優雅地與白尚告別。

見端木逸離開,藍風趕緊沖進辦公室,“出事了,雨薇剛接到杭州的電話,曉月現在被囚在樓府,聽說下月初就要嫁給樓宏宇。老板快想想辦法救救她。”藍風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回頭卻見到白尚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正悠哉地品着咖啡。他這才驚覺,白尚不但失憶,而且壓根不想再與曉月有關聯。之前他和谷一努力地向白尚描述那些過往,可白尚總是心不在焉,他心下沒了底氣,小心翼翼地問道,“老板,你真就不想再找尋那些記憶了?若是這樣,你會永遠失去那個丫頭,那個心裏一直放不下的人。”

心裏的那人是章佳曉月?所有人都這麽說可唯獨自己不知道,丢失的這部分記憶該是他最珍貴的,可就算想起來又能怎樣?白玫瑰懷着他的孩子,母親這邊也施壓讓自己對她負責。媒體報館時時盯着自己,若是不娶電影皇後,自己該是會受盡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那她呢?不也是得遭這些罪嗎?她承受得了這些指責謾罵嗎?若是這樣不如不要想起,這樣對誰都好,不是嗎?

“谷一已經電話彙報過了,他們會自己處理,你就別操心了。”許久他悠悠地訴說道,“我和她既已翻過這頁,就不要再翻開了。”

藍風見他好像下定決心了,唯有點頭離開。

清晨我微微睜眼,對上了他滿足而笑意深深的雙眼。我扯扯嘴皮掙紮着起身,不想他猛地用力按住我,并急狂地吻上我的唇瓣,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将我吓壞了。我奮力掙紮最後狠狠地咬上了他的上半唇,他吃痛地松手,我趕緊蜷縮在角落,并緊緊地拽住被子,遮蓋被他撕扯衣物後裸露的肩膀。他這是怎麽了?現在的他讓我所有的神經緊繃,更是惶恐不安,卻又不能惹怒他,不然明天的祈福,他若不讓我去,我就真成了囚鳥。我咬咬嘴唇,硬是忍住這份恐懼,嬌嗔道,“我們還沒成親,你急什麽?我終究是你的人,不是嗎?”

他眼裏的笑并不似以往那樣純淨,撥動着一種不知名的因素,分外讓我覺得不安。他拱起身子一步步逼近我,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動得很慢,更有一種窒息感,就當我緊緊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卻突地笑了,笑得凄冷至極,“你怕我?為什麽?那他呢?你可曾怕過?”樓宏宇提到“他”時,那眼裏的狠絕似一把利劍帶着與生俱來的戾氣直直地抛向我,最終刺向了我的心。

“你可知我之前每天都要捧着玉佩才睡得着,腦海裏還浮現了你身着喜服騎着駿馬迎接我的情形,這個美夢一直伴随着我,直至當我知道新娘換成司徒雲的時候,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麽感覺嗎?仿佛被人從雲端一腳踢下,然後四分五裂,錐痛不已。我那段日子痛苦得死去活來,你知道嗎?若不是他在我身邊守護我,我不可能走出那片陰霾。一個在我身邊默默陪伴我的人,我怎會覺得害怕?為什麽要害怕?”我聲淚俱下地将那份傷痛解剖,然後一點一點呈現在樓宏宇眼前。是的,現在的我很痛心很崩潰,甚至開始絕望。眼前的這個人讓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卻依舊不肯放過我。

“曉月,對不起!”他将額頭抵着我的額頭,忽有液體流淌在我臉頰上,我微微擡眼,見到了他蓄滿淚水的雙眼。他哭了?我甚是難以相信,他也會心痛?他的手疼惜地撫摸着我的臉龐,另一只手則是牽起我的手柔致地說道,“從現在起,我會好好守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他柔情地吻上我的淚眼,“屋外是一片明媚的陽光,我們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吹吹海風,享受海景的極致美。讓我們忘卻那些過往,重新開始,以快樂的生活開始,好嗎?”

他這忽冷忽熱,忽兇忽柔的瞬間轉變,我都不知如何應對,但早已沒有回絕他的勇氣,唯有順着他老人家的戲路一直演下去。簡單梳洗一下,就随着他出門。我們剛踏出大門,就見葛裕匆匆趕來,似是有要事禀報。我本能地退後一步背過身,當我以為這個工作狂要撇下我專心工作的時候,卻發現葛裕被他三兩句打發走了。我有些納悶不禁問道,“葛副官走時神情很凝重,既然你有重要的公事處理,那就不要去海邊了。你快去司令部吧。”我正配合着做了“請”的手勢,不想他并不買賬,更是痞痞地笑了。

“我剛回絕葛裕說本司令現在只愛美人不愛江山,所以你必須讓我盡心,否則軍法處置。”他嬉笑着牽起我的手向前方的汽車走去,今日沒有那些士兵跟着,我覺着空氣自由流通許多,這讓我的心情漸好。折騰了半個小時終于到達目的地,我就像個頑皮的小孩,迫不及待地跑向海邊,享受這片美好。

滿盈盈的海水融合在斜陽細碎的霞光裏,呈一片金色,波光粼粼。海的潮汐,帶着豪邁與激情來回沖撞我的心聲。這一刻是屬于我的,只屬于我。我盡情吶喊,“啊。。。!”像是發洩了積聚在心中的郁氣,整個人頓時舒暢。我愉悅的笑顏感染了尾随而來的樓司令,他與我并排站着學着我的樣子瘋狂地大喊大叫,然後我們的頑性大發,像不肯認輸的大小孩一樣吶喊,開始比聲音的高低。我眼見着就要敗下陣來,趁其不備彎腰挑起水花撲他一臉,而後調皮地向他吐吐舌頭。當然他也不甘示弱地回潑我,然後兩個大小孩又開始打水仗,最後還是我求饒認輸他才罷手。我歡快地奔向他,然後将臉湊近他,他閉上眼等待我的感恩之吻,不想我壞壞地一笑,又是用力拍打水面,濺起水花無數。他睜眼欲懲罰我,我卻挑釁地邊跑邊逗他,“來啊,看你捉不捉的住我?”

“臭丫頭,看你往哪跑!”他一邊追趕一邊邪邪地笑了,“等我捉住你,你就死定了。”兩三圈下來,我就被他圈固在懷中。我耷拉着腦袋裝可憐,不想他可不吃這套,反而将圈住我的雙手又緊了幾分,“說幾句好聽的給爺聽聽,不然就一直這麽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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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司令是我見過的最帥最好最霸氣的人。”我挑眉偷窺他的神情,只見老大哼了一聲并不買賬,我只得伸出舌頭舔舔他的唇畔,果然這家夥就吃這套,他高興地親吻我,最後還背着我回到車裏。

“開車回去吧。”樓宏宇吩咐一聲,司機老王趕緊開車。透過後視鏡,老王清晰地看到,一向嚴肅的樓司令此時的眼中蓄滿着柔情和疼惜,一旁的女子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則是滿足地笑着。老王還是第一次見到司令如此開心,若是能一直這樣開心下去,該多好!

“司令,到了。”老王熄火後,剛回首就見樓宏宇對他“噓”聲,見他輕輕地打橫抱起可人兒,老王趕緊下車替他打開車門。他點點頭示意老王離開,然後抱着她一步一步向府裏走去。府裏的人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怡筠故作鎮定地想讓下人接下他懷中的章佳曉月,不想他并不領情,不顧一路走來的勞累,硬是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房間。恍若懷中之人是他的至寶,誰也碰不得。這樣的身影這樣的深情,落在當家少夫人的眼裏,是一根針,紮得她遍體鱗傷,再堅強如她也止不住這辛酸的淚水。

“你們姐妹兩可真行!姐姐掌管樓家大小事務,妹妹全然虜獲當家男主人的心。這樓府都成你們章佳氏的了。”司徒雲一肚子怒火沒處宣洩,唯有這般刺激章佳怡筠才能順氣些。一個可憐的女人已折磨另一個女人為樂,不是她病态扭曲,而是這個地方太灰暗太壓抑,活生生地将人的純真磨滅。怡筠的臉色自是甚差,但當着這麽多下人的面,她還是保持了一貫的賢淑姿态不予計較,只是背過身離去時,手裏的絹帕已被揉成不堪。

這屋裏的第三個女主人搖頭嘆道:“你這又是何必呢?把同處一個屋檐下的人都當成敵人,不累嗎?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

“你說得倒輕巧,你又不是我,怎知我的痛苦?”司徒雲近乎歇斯底裏的怒吼将俞亞萍吓了一跳。當然這個剛進門沒多久的三夫人又豈能明白司徒雲被利用完扔在一旁時那種撕心裂肺,恍若末日的痛苦。她若安安靜靜沉默不語豈不真成了被他遺忘在角落的棋子,所以她選擇大吵大鬧就為了引他注意,即使只是不悅的一瞥,一個皺眉,總好過遺忘。

“不是每一個人都很幸福,但你總是鑽在牛角尖裏又豈會幸福?”俞亞萍不知如何勸說,因為司徒雲明明懂這些道理,只是她不願面對現實罷了。那自己呢?看着自己的夫君疼惜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女人,是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俞亞萍忽地想到明天的計劃,但願章佳曉月能順利離開,這樣他們三人才會好過一些。

明天是什麽情形不知道,但今夜對呂雨薇而言絕非平靜,她甚至覺得很不安,因為她不知道眼前那個看似單純的林少夫人邀她用膳是何目的,二人從未有過交集,連見面還是第一次,這讓她如坐針氈一般,哪有心情享受美食。

“怎麽不動筷子,這可是林傑特意從京城請來的廚子,不合你胃口嗎?”郭燕撲閃着靈動的大眼睛,不禁問道,“你不是北平人嗎?”

“自我從北平來到上海,就很少嘗到家鄉菜了。林少爺疼愛夫人,特意請京城的廚子專門為你做菜,少夫人真有福氣。”呂雨薇笑道,并嘗嘗菜肴後笑得更開心了,“好久沒吃到如此美味的家鄉菜了,謝謝少夫人款待。”

“我和你同是北平而來,現又都嫁到上海,所以我覺得與你很有緣分,這才邀你來府上敘敘。呂小姐出生名門,又長得标致可人,藍助理該是對你疼愛有加。”郭燕端起透明的玻璃杯,細抿了一口紅酒悠悠說道,“你就如杯中的紅酒一樣,越看越有味道,即使入口很久都讓人難以忘懷。”

郭燕的話語很平靜卻讓人咀嚼出別樣的味道,聰明如呂雨薇只是覺察出異樣卻又不敢開口詢問,因為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單單是林傑的妻子,更是郭大帥之女,萬不是她能夠得罪起的。她只得賠笑道,“和少夫人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起,我不服老都不行。”她這頭還沒落下話音,只聽那頭笑聲躍起。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你比我年長七歲是嗎?”提到年歲時,郭燕的輕笑明顯提高些許,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因為即使自己比她年輕貌美,卻依舊不能代替她在林傑心中的地位,要知道這個女人比林傑還年長三歲,可就是這麽一個老女人擊敗了自己。兩年了,多少次他在醉酒時抱着自己卻喊着雨薇的名字,多少次當自己得知他又去偷偷關注這個女人時,那種彌漫在心中的傷痛又會添上幾分,這樣貌合神離的日子會讓人崩潰,真的受不了!

“今日少夫人約我至此該不會就是敘舊這麽簡單吧?”呂雨薇正襟問道:“少夫人若有事大可明白告知,若我有哪裏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你盡可提出?”

“那好,我就在此把話說清楚,從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起,我就開始讨厭你,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讓我知道你與他有任何往來,不然會發生什麽事我也不知道。”郭燕收起那份溫婉,此刻的她眼裏充斥着狠絕。

“我和他在兩年前就不會有續寫的篇章了,少夫人若是擔心此事大可不必,我對他從未有心就不會有情。既然少夫人沒事了,我就此告辭。”呂雨薇揮手大步離開,只是在出大門時,不禁寒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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