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2顆糖
午飯後回了宿舍, 宋璟覺得自己剛才有點發昏，轉身一頭紮進洗漱間，直接洗了個冷水澡。
大冬天室外溫度直降到零下, 他被冷水沖的渾身冰涼, 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是濕的, 濕答答的往衣服上滴水，但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宋璟揉了揉眉心，眼睛裏泛起血絲, 窗外的光照射進來, 隐約能看見眼底一片烏青。
他已經兩天沒睡好覺了。
周緯還在給他發消息，問他下午那節課還來不來了，教授兩天沒見到人，早就看出了他們的把戲, 就是沒好意思點破而已。
宋璟把毛巾蓋在頭上, 随便擦了一把, 上身套了件毛衣，好歹暖和一點。
他一只手拿着手機, 另一只手去夠周緯桌上擺着的罐裝旺仔牛奶，單手拉開拉環, 喝了一口, 還挺甜。
也不知道周緯這家夥最近是怎麽了，居然開始從良了，喜歡喝這些甜的牛奶。
對話框裏，一個“去”字剛發出去，還沒等對面人回複,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電界面毫無防備的占據了對話框。
對方顯示, 宋士誠。
宋璟不耐煩地把牛奶喝完，捏扁了罐子，才點開接聽：“什麽事？”
那邊人也不急，就慢悠悠的等着他，旁邊很安靜，大概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聽宋璟開口，宋士誠才語氣帶笑的說：“小璟啊，回學校了吧？聽秘書說，你一早上就走了，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句話。”
宋璟彎身靠在椅子上，長腿蜷曲撐着桌子，仰起頭，冷淡地問：“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該說的，他早就已經說完了，是宋士誠自己選擇不聽，那又能怪誰？
那邊人鼻音哼笑一聲：“你看，你這個脾氣到底是随誰了呢，明明咱們昨天不還是很好的嗎？你肯讓警察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贖你出來，就說明你還是認我這個父親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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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說一遍，我沒有讓警察給你打電話，我寧願在警察局裏再住一晚，我也不會讓你來接我。”
宋璟擡手，直接将捏扁的罐子扔進垃圾桶，就像昨晚，他丢掉了宋士誠遞過來的好意一樣。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太廉價了，拿在手裏都覺得髒。
“可是，小璟……”
宋士誠還想再說些什麽，宋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冷笑着說：“我親愛的父親，您該不會忘了，我是為什麽跟別人打架進局子的吧？”
他以前總覺得，自己充滿惡意的話說得已經夠多了，也說的夠明白，宋士誠是要臉的人，會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所以為的東西，宋士誠都沒有，他根本不在意。
宋士誠要是要臉面，就不會在做了那些事後，還能毫無悔意的跟他說，那是大人的事，跟他無關。
宋璟給自己點了支煙，猛吸兩口，又覺得味道不對。
“我是真的沒想到，經過昨天，你竟然還能在這裏跟我說我們很好，警察說的話，你也一定忘了。”
他頓了頓，撚滅煙頭。
“我是一個從高中開始，就在嘲諷中度過的小孩，明明是父親犯的錯，可最後承擔結果的，卻是我。”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這并沒有什麽，也不妨礙你成功人士的形象，但在我的眼裏，你就是一個滿目瘡痍的敗類。”
他一字一句，說的咬牙切齒。
宋璟高中的時候，父親出軌，不僅把小三帶回了家，還不止一次，光是被宋璟和他媽媽撞見就一只手都數不過來。但是為了當時剛上高中的宋璟，媽媽選擇了默默忍受，因為如果離婚，她大概就會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
後來宋士誠越發過分，宋璟的媽媽被逼出了抑郁症，決心跟他魚死網破，哪怕是帶着兒子一起死，也不能便宜了人渣。
但幸好他命大，老師的電話救了他和媽媽的命，不然他大概會死在那年生日的時候。
媽媽雖然沒死，但受了刺激，就算是瘋了，後來被宋璟的外公帶到國外養病，再也沒回來過。
因為媽媽到學校去鬧過，導致全校的同學都知道，宋璟他媽有精神病，他爸出軌了。沒人知道宋璟高中三年是怎麽度過的，自卑和嘲笑将他包裹，差點連大學都沒考上。
高三最後一年，宋璟拼命考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大學，在一個無人知道他過往的地方放任自己，最終也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他從小就讨厭父親身上的煙味，還夾雜着其他女人劣質的香水味，後來他也學會了煙不離手，燈紅酒綠。他不能接受宋士誠身邊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但他現在也學的一模一樣。
在讨厭宋士誠的同時，他也潛移默化的學成了父親的樣子。
所以在高書文把這一切告訴陳微末的時候，宋璟毫不猶豫的去找了高書文，把他暴打一頓。
高書文被他打進了醫院，折了一條腿，但鑒定結果為輕傷，警察也拿他沒辦法。而他因為拒不認錯，蹲了一晚上的局子。
上了年紀的警察見多了這樣的年輕人，看出他是個聰明的，不好惹，只是說一句：
“态度好點，叫你家人來贖你，賠點錢，這事就了了。”
宋璟坐在警察局的長椅上，閉了閉眼，手腕上劃破的血還在流，染紅了一點黑色的表帶。
他把手表解下來，在身上擦幹血跡，裝進口袋裏，淡淡說：“我沒有家人，沒人會來贖我。”
手機關機，他又不肯打電話給親屬來贖，警察局只能查他的身份信息，給宋士誠打電話。
接到電話的宋士誠放下所有會議，直接買了機票飛江北市，從警察局裏把宋璟接出來，讓秘書去給高書文家賠點錢，把這事了了。
臨走前，警察還勸慰宋士誠，叫他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兒子，并且以身作則。男孩子氣血方剛，這萬一要真有什麽事，後悔都來不及，而且他身為企業家，成功人士，名聲可是非常重要的，萬萬不能因小失大。
宋士誠一邊遞煙，一邊點頭保證。可一出門，笑得和藹的人瞬間變了臉色，質問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鬧些什麽，故意惡心我的嗎？”
“是啊，不明顯嗎？有本事你就再找一個，再給你生一個兒子，反正離婚那麽久了，這次也不算出軌，沒人拿你的把柄，總比沒了兒子，絕後強。”
宋璟手插口袋，笑得那叫一個父慈子孝。
宋士誠氣急，直接把人關在酒店裏，讓他反思一晚，好好想清楚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他說：“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跟我回去，老老實實接手我的家業。要麽給我滾到國外去，別在我面前丢人現眼！”
…
晚上，學校裏毫無預兆的下了雨，陳微末從圖書館出來，才發現自己忘記帶雨傘了。
細密的小雨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的打在圖書館的玻璃門上，她站的地方已經被雨水浸濕，大理石地磚暈了一片深色。
身旁有一個嬌滴滴的女生小聲抱怨着，怎麽突然就下雨了，天氣預報不是沒有雨的嘛。
說着話，身後一個男生緊跟着出來，手裏拿着傘，跟她說：“叫你帶傘你不帶，你看我要是不跟着你，今天就得淋雨了吧。”
女生嬌氣的朝他皺了皺鼻子：“沒關系啊，反正你都會來接我的嘛。”
男生笑着攬上女生的肩膀，傘面撐開，再一轉眼，人已經踏進了雨地裏，沒入茫茫人海。
陳微末恍然發呆的片刻，鞋面已經被雨水打濕了，她搖了搖頭，書包抱進懷裏，頂着細密的雨蒙頭跑回宿舍。
回到宿舍的時候，身上已經被淋濕大半，發絲一縷一縷的落在額前，頗有點狼狽。
唐安然和谷雨看見她，趕忙給她拿了毛巾擦水，把人推jsg進浴室裏洗澡，這樣的天淋雨，那可是要感冒的。
洗完澡，外面的雨還沒停，空氣裏又涼又悶，陳微末擦幹頭發直接爬上了床。
谷雨給她倒了杯檸檬水，還特意加了點蜂蜜，剛要喊人下來喝，就發現床上的人已經躺下了，被子蒙過頭頂，沒有反應。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這麽早就睡了？”谷雨拿着水杯，茫然看了唐安然一眼。
那邊人還捧着平板看電視劇，跟谷雨對視一眼，也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過了片刻，唐安然又說：“她這幾天一直都心情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跟宋璟吵架了，今天兩人吃飯的時候，那個氛圍都不太對。”
中午跟宋璟吃飯的時候，唐安然也在，她本來是跟陳微末約好的，結果沒想到宋璟也來了，唐安然問她：“你跟宋璟約好了？怎麽也不告訴我。”
宋璟平常不會來食堂吃飯，可以說少之又少，只是這些日子跟陳微末在一起，才來的多了一些。
唐安然想着，要是知道宋璟也來，她就不來當電燈泡了，還省的看人家吃狗糧。
但陳微末卻搖搖頭，咬了一口西藍花說：“沒有。”
她不知道宋璟會來，她甚至不知道宋璟什麽時候回來的。
宋璟兩天沒上課的消息有人在傳，甚至已經有人在貼吧上傳言，說宋璟已經把陳微末甩了，只不過礙于學霸的面子，才沒說罷了。
但唐安然這兩天癡迷看偶像，沒來得及刷貼吧，對這些事情都不太了解。
陳微末蒙在被子裏，其實一直都沒有閉上眼，耳邊清晰的聽着谷雨和唐安然的對話，可她就是撐不起勁來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說他們已經分手了，說這次她也犯了同樣的錯，越了界。
還是說，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越來越多的貪心，也妄圖想要在宋璟的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也許李思雅說的對，宋璟或許更适合她那樣的女生，他們才是統一戰線的合作者，只有利益的交集，其他什麽也不牽扯，才是更長久的。
接着宿舍門被打開，夏芸芸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正要開口說話，被唐安然一個猛撲給遏制了。
三人讨論了一會兒她到底為什麽心情不好後，很快關了燈，周圍暗下來，陷入一片寂靜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打着窗臺，在寂靜的夜色裏，尤其清晰。
黑暗中，陳微末強撐的情緒終于崩潰，悶在被子裏，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止不住似的，浸濕了枕頭。
從一開始，她決定靠近宋璟時，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個人努力争取來的。英語競賽的第一，到最後連分手都是她說出口的，宋璟只是來者不拒的對待她像尋常女生一樣。
但她不知道，那天晚上，有人看見宋璟撐着傘，在女生宿舍樓下站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