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診療

路上不怎麽堵車,他們很快便到達了日盛醫院。

洛新古在門口的位置亮了一下卡,保安遞過來一張VIP入門證。林語跟着洛新古從快速通道直接挂號去了內科門診。

坐診的專家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胸前挂着專家名牌,寫着“賀真”兩字。

她對着洛新古溫柔地一笑,緊接着把目光移向了林語。

“請坐。”賀真說。

林語坐下來,依着醫生的提問一一回答,賀真用聽診器聽了聽他的呼吸,然後開了兩張驗血和CT的單子。

“大概率跟季節有關,過敏性咳嗽,還有點慢性支氣管炎,驗個血拍片子再看一下。”賀真邊在病歷本上寫記錄邊說着。

林語點點頭,忽聽見身後洛新古說:“是因為免疫力低嗎?”

賀真有些意外地看了洛新古一眼:“有關系,平時多運動,早睡覺不要熬夜。”

正說着,洛新古衣服口袋裏突然有鈴聲響起,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轉身出門接電話。

賀真放下筆打量着林語:“今年多大了?”

“還差兩個月夠十九歲。”

“你是小古的朋友?”

林語沒想到醫生會把話題轉到他和洛新古身上,稍微猶豫了一下,回答說:“是。”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賀真合上病歷本往前放了放,“他可沒少往我這裏推人,但能讓他跟着過來陪診,還這麽上心地關切病情,你還是頭一個。”

林語目光一頓,擡眼看向醫生的神情中帶了一絲不可思議。

賀真忍俊不禁:“你怎麽這麽吃驚?”

林語沉默片刻:“其實,直到今天為止,我和洛新古只見過三次面。”

“嗳?”賀真的笑意止住,眼睛微微睜大。

正說着,洛新古推門走進來,見林語和賀真對坐着面面相觑,問道:“現在可以去做檢查了嗎?”

“哦,可以。”賀真說。

洛新古拉開門示意林語離開,同時對賀真點點頭:“謝謝舅媽。”

林語剛站起身,聽見這聲稱呼不由得腳步一頓。

他扭頭看了眼賀真。只見賀真雙手放在桌子上,正朝他微笑。

出了門,林語忍了半晌,還是開口問了句:“賀醫生原來跟你關系這麽近。”

“對,我和舅媽關系很好。她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林語推了推眼鏡:“嗯,她誤會我是你很親近的朋友,還說這是你頭一次陪診。”

這話說完洛新古一直沒吭聲,林語心裏納悶,正要再開口,突然左手手腕被洛新古拉住。

林語一驚,下意識躲閃,手腕卻被洛新古捏得更緊,甚至有點疼。

“洛先生?”他詫異地喊了一聲。

“不是誤會。”洛新古的側臉輪廓立體分明,淡褐色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什……”

“我與林博士一見如故,陪個診不行麽?”洛新古說。

林語心上一震,熱度從手腕的位置漫開,擴到四肢。

「一見如故」。

這個詞的形容簡直不能更貼切。

三年前在宴會上初遇,他被琴聲引到大廳角落。最開始他只是覺得演奏者很厲害,但繞過沙發和幾排桌子看到琴凳上坐着的人時,林語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心悸。

那種感覺就像是心髒突然被皮套縛緊,甚至快要滴出血來。

「我們大概是在哪裏見過。」

這句話哽在喉嚨中,從未說出口。

林語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對一個人,只看了第一眼就喜歡。

在此之前,他沒有對任何人、任何事動過心。

他曾經閱讀過一些文獻,有些對人類基因學研究的文獻曾經論證過“一見鐘情”的科學性,将其稱之為“基因選擇”。

他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重複着對這個人的贊美。

是掙不開的枷鎖,是一種折磨。

林語在靠近和遠離之間往複徘徊,直到洛新古在采訪中表示了自己已經有心上人,他才默默把這份傾慕放到了心底,準備埋藏一輩子。

一直被緊緊攥着的手腕上溫度一涼,他察覺洛新古松了手。林語擡頭看去,原來已經到了CT室門口。

“還有兩個人在排隊,我們等一會兒吧。”洛新古說。

腦中那點紛亂随着手上觸感的消退轉淡,林語推了推眼鏡。

他還沒有天真到憑着「一見如故」這個詞就把自己放到人家心裏多高的位置。

畢竟洛新古的欣賞,和他的喜歡,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

從日盛醫院開藥回來服用一周後,林語咳嗽的情況有了明顯的緩解。

他再度繁忙起來,每天都在研究所加班到很晚,有時候甚至會住在研究所。而洛新古自從那天醫院陪診過後,再沒聯系過他,也沒有去別墅。

林語有些失落地想,大概當日洛新古說的話全是禮貌客套。他們就像平面上的兩條線,在某個時間點有了些許交集,等到那個時間點過去,便會向着未來漸行漸遠。

當秋風掃走門前的最後一抹綠意,林語收到了來自北城故人的消息。

那是他老師江淮左最讓人頭疼的博士生,他的師姐蘇夢,畢業後一直留在北城大學任教。

短信裏那些字嚣張跋扈地羅列着。

「林語小子,你姐姐來海都啦!還不快點列隊迎接!」

林語盯着那行字,立刻撥出號碼打給蘇夢。

“喂?”那頭接起電話,聲音模糊,林語只聽得一串車笛聲、還有嘈雜人聲,幾乎完全把蘇夢的聲音蓋了過去。

“師姐,你到哪了?”

“海都機場,正要打車去你們研究所。”蘇夢說。

居然已經下飛機了?!

林語吃驚之餘趕緊穿上外套往樓下跑:“那我現在去單位,師姐你怎麽突然來海都?”

“嗨,還不是咱老師接了個難做的課題項目,跟院裏領導商量了一下,讓我來幫他的忙嘛,我會在這邊出差一到兩個月,項目做完再回去。”

“那我們見面聊。”

說完,林語麻利地挂了電話,小跑着往地鐵站趕路。

海都機場離研究所比他現在住的地方近,他還得倒兩趟地鐵,怕不是要讓蘇夢在門口等很久。想到這兒,林語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只可惜他平時缺乏鍛煉,剛跑了一會兒就氣喘籲籲地。

在距離地鐵站還有不到五十米的時候,他不得不停下來,雙手撐着膝蓋捂胸咳嗽。

“哧——”

緊急剎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語直起身皺眉扭頭,只見一輛古鼎灰的轎車停在他身側,車身塗漆泛着漂亮的金屬質感。

車窗搖下,林語看清了車內露出的那張臉。

“林博士,這麽着急是要去哪?”洛新古單手倚着車窗。

“去單位。”林語緩了口氣。

“好巧,我要去研究所旁邊的銀座辦事,順路送你過去吧。”洛新古邊說邊做了個手勢示意林語上車。

林語愣了一下,緊接着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上車在副駕駛坐下來。

“謝謝,幫大忙了。”林語說。

“還差十分鐘六點,這時候去單位加班嗎?”洛新古漫不經心地問着。

“哦,不是。”林語一邊系好安全帶一邊說,“我師姐從北城來這邊做項目,我去接她。”

洛新古敲着方向盤的手指一頓:“師姐?”

“嗯,我跟着老師讀研的時候她正在讀博,算下來已經認識很多年了,師姐她一直非常照顧我。”林語說。

“那一定是位溫柔可親的姐姐。”洛新古笑着說。

溫柔可親?林語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不好意思,他這位師姐跟溫柔半個字都沾不上邊。

原本開車二十分鐘就能到的路程,因為晚高峰堵車硬是拖了四十分鐘。車子停在研究所附近的時候,門口早就站了一個拉着行李箱的女人。

借着路邊和研究所外圍燈光,林語看清了蘇夢的樣子。

這位北城大學的講師,此刻正微微揚着下巴朝車的方向看。她穿了件米褐色的風衣,頭發燙着大波浪卷,手上戴着小羊皮的手套,眼神中滿是探尋。

林語下車小跑兩步,在蘇夢面前停下來:“師姐。”

蘇夢挑挑眉:“瘦成這樣,江扒皮是不是虐待你啊。”

林語笑出了聲:“你這話可別讓老師聽見。”

蘇夢還要說什麽,突然目光從林語身上錯開看向遠處。林語順着蘇夢的眼神方向望過去,只見洛新古不知什麽時候下了車,單手扶着車門看着他和蘇夢。

林語心裏一緊——糟糕,剛才他光想着要跟學姐說話,下車就把洛新古給忘了。

他三兩步走到洛新古跟前,再次表達了感謝。

“幾點結束,我送你回去。”洛新古說。

林語趕緊說不用。

洛新古沒再堅持,跟林語道了別,上車啓動引擎朝銀座開去。

林語目送着那輛車開遠,随後轉過身。

——搭人家車來單位已經讓他很過意不去,再讓洛新古特意送他回家,這根本不是他林語薄臉皮能辦出來的事兒。

“這是你研究所同事?”蘇夢走過來好奇地問。

“不是。”

“那是誰?還挺關心你的。”

林語抿唇憋了半天,才從嘴裏吐出一句話:“他是我房東。”

“……哈?!”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位洛上校:好家夥,房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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