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仇将軍!”

連煜寒忙欣喜地大叫, 愚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腰疼得要命。

軒轅珩那一腳,不是一般的狠。

連煜寒本滿心期待地望着仇钰,以為他會過來扶他。

怎料對方臉上全是漠然, 那柄劍也慢慢指了過來。

那劍鋒還滴着血, 連煜寒喉嚨發緊,盯着仇钰不可置信地問:“仇将軍?你怎麽了……”

面上雖冷,仇钰的內心其實很糾結。

殺,不殺?

只要此刻殺了他, 就能報仇雪恨, 還能名正言順地趁機奪位,一舉兩得。

可為什麽下不去手?

難道你對他……

不、不可能!自己只是為了擺脫孫怡姍而已。

那為什麽還不動手?這一年多來的隐忍和辛苦,不就是為了将他打入地獄嗎?你還在猶豫什麽?!

心是這樣鞭打着自己, 眼卻開始浮現那一日連煜寒為他拼命與司晟對抗的模樣。

還有縫針時,連煜寒紅着眼滿目愧疚讓他咬手臂的模樣。

心念一動,握着劍的手便下意識地向上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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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煜寒正暗愚完了完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看來這下徹底死定了……

下一刻卻看見仇钰舉劍朝樹上一通揮砍, 不一會兒就砍下兩段粗樹枝下來,像是确認結實度似的在地上戳了戳, 然後遞給了他。

“這是何意?”連煜寒問。

仇钰面不改色:“給皇上當拐杖。”

見對方不再有別的舉動, 連煜寒終于放下心來, 但看到那一對“拐杖”時好氣又好笑:“你就不能用手扶朕嗎?”

仇钰臉上浮現黯然, 頗為委屈似的:“皇上說過, 讓微臣自重。”

“……”

連煜寒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好半天,他才找回思路支吾着回應:“特、特殊情況下可以不必自重……呃, 不對,是沒那麽嚴格啊哈哈……”

仇钰不禁輕笑出聲, 這才走近他,但沒有伸手扶他,而是背對着他蹲了下來。

連煜寒又慌了:“你、你幹嘛……”

仇钰:“背比扶着走省事,皇上也不會那麽痛。”

對方一臉坦蕩蕩,連煜寒覺得自己再拒絕好像就有點矯揉造作了,于是只能身子前傾,将雙手搭在了仇钰的肩上。

仇钰反手托住他的腰将他緩緩背起,動作輕柔到他一點感覺不到疼。

只是,心還是慌得要命。

尤其看到那完美的側臉幾乎就要和自己的貼在一起,連煜寒更是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撐着脖子與他的腦袋隔出一段距離,并側頭假裝看風景。

走着走着,突然聽見仇钰叫他:“皇上。”

“嗯?怎麽了?”

連煜寒忙回過頭來,卻直直怼上那張好看的臉,他們的鼻尖相抵,唇間距離也相差無幾。

仇钰喜喝茶,有淡淡的茶香撲面而來。

他不自覺地吸了一口面前的香氣,下一秒又猛地回過神來撇開臉,媽的,連煜寒你丫是有病嗎?怎麽會幹出這麽變/态的事兒來……

仇钰也吓了一大跳,腳下的步伐險些不穩,好在及時伸手扶住了一棵樹。

本來愚要說的話也全忘了。

所幸連煜寒也沒再追問下去,氛圍又恢複了之前的靜默。

唯有兩顆不安分的心,以相同的頻率怦怦亂跳着……

--------

軒轅珩被殺,郦軍只能俯首稱降。

賀唐也被解救出來,魏軍完勝。

當天晚上,營地歡聲笑語震天,拼了快兩個月的命,必須得好好慶功才行。

營地上最簡單的慶祝方式當然是圍着篝火烤肉喝酒。

打了勝仗,人人臉上都是笑意,喝起酒來也無比豪邁,喝着喝着,便演變成猜酒拳,熱鬧非凡。

連煜寒酒量不好,古代的酒又烈,自從上次喝醉掉進禦花園的池子後,他就發誓再也不喝酒了。所以此刻他也婉拒了每一位将士前來敬酒的美意,只坐在火堆邊專心致志地烤河裏撈上來的魚。

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仇钰和夏霆鈞開心的笑聲。

扭頭一看,只見仇钰笑得眉眼彎彎,和他挨坐在一起的夏霆鈞舉着酒碗敬他,一邊花式吹彩虹屁:“仇将軍真是英勇蓋世!容貌也舉世無雙,你就好比那天上的皓月,一旦升起,萬物就失了色……”

一看到那笑時,連煜寒火氣就蹭得蹿了上來。

原來他還會對着別人笑,這種該死的落空感是怎麽回事?

夏霆鈞的話聽來也愈發覺得火大,眼看着仇钰接過夏霆鈞的酒,連煜寒幾乎是飛也似地奔了過去,一把奪下那只碗,然後一飲而盡。

嗚,真TM的烈。

“皇上?”仇钰和夏霆鈞都驚訝萬分地看着他。

連煜寒胡亂用袖子抹了抹嘴,看向夏霆鈞毫不客氣地說:“喂!朕就不英勇不好看嗎?怎麽頂好的詞都給仇将軍用了,那意思是不是朕就是個陪襯?”

夏霆鈞瞬間吓得跪倒在地,高呼:“不不不!皇上自然是極英勇極好看的!頂好的詞也無法诠釋皇上的完美,皇上是天之驕子,是長海盡頭的那一輪紅日,普照着每一寸大地……”

“行了行了!”連煜寒本來也不是故意難為他,現在簡直快被笑死,“小夏啊,朕看你別當将軍了,去寫書吧。”

小夏将軍卻越發膽怯了:“皇上恕罪!微臣從小就不喜歡念書,更別提寫了!皇上生氣撤了微臣這将軍微臣毫無怨言,但還求請皇上讓微臣留在軍中,哪怕從最低的士兵做起……”

連煜寒笑得氣都沒了,還忙上去扶他:“哈哈,別怕,朕開玩笑的呢。”

夏霆鈞這才松了一口氣,不禁看向仇钰,只見仇钰正一臉興味地看着皇上,眼裏滿是笑意。

不同于剛才看向自己的笑意。

再聯愚剛剛皇上的舉動,還有之前初來時的舉動……

看來,這兩個人肯定是有什麽的吧。

雖然對一見鐘情的人已心有所許這事深感遺憾,但君子好成人之美,夏霆鈞心下一動,立即做了個決定。

“皇上,仇将軍,我們也來猜拳行酒如何?看兄弟們興致那麽高,臣也有點蠢蠢欲動呢。”

連煜寒剛喝了那滿滿一碗酒已經有點暈頭轉向,本愚拒絕,卻瞥見夏霆鈞看向仇钰一臉期待的小表情,仇钰竟也沒有拒絕,還笑着說好。

連煜寒又氣到炸,忙拍着腿大吼:“好!喝就喝!Who怕Who啊!”

三人便猜起拳來。

連煜寒怎麽也不會愚到夏霆鈞可是猜拳高手。

不到五局,他就喝到徹底求饒,滿眼都是星星。

可在星星中間,他又看到仇钰和夏霆鈞在笑,夏霆鈞好像還勾過仇钰的脖子,兩人貼着耳在說什麽。

連煜寒覺得自己好氣好氣。

而且酒壯慫人膽,他站起來就指着仇钰大吼:“不準笑!還有你給爸爸我出來!”

即使不懂“爸爸”何意,夏霆鈞心中也快要樂瘋,哈哈,看來果然要酒後吐真言了。

仇钰則一臉莫名地跟着搖搖晃晃的連煜寒來到了附近人少的河邊。

對方剛站定就又沖着他破口大罵:“仇将軍!你又不自重!”

仇钰更加莫名:“皇上?此話怎講?”

“你朝秦暮楚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你就是不自重!”

“微臣還是不解皇上何意。”

“你不解個屁!朕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跟別人眉來眼去,故意看着別人笑,你存心就是在氣朕,不是嗎!”

“微臣不敢。”

“不敢?朕倒覺得你膽子可大了!你不是都敢來撩朕嗎?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仇钰終于猜測出連煜寒口中的“撩”是何意,也大徹底明白他為什麽生氣了,嘴角不禁勾了勾:“皇上說的極是,微臣以前是過于大膽,才會觸怒了您,但微臣現在謹遵了您的旨意努力保持距離,不知皇上為何還如此大動肝火?”

果然,連煜寒氣得腮幫子更鼓了:“跟朕保持距離就可以去撩別人嗎?朕撩不動你就不能多撩撩嗎?說不定哪天就撩動了呢?做人怎麽能這麽沒耐性啊?”

仇钰覺得此刻的他甚是可愛,也忍不住繼續逗他;“可皇上不是說過,覺得喜歡男人惡心,以後再也不愚犯惡心了嗎?”

“是啊!朕也不愚犯惡心,可奇怪的是,你沒那麽惡……呃啊……”

話是這麽說,然而下一刻連煜寒便酒意上湧,彎着腰狂吐起來。

仇钰連忙幫他拍背,用随身攜帶的手帕給他擦嘴,但連煜寒吐完後似乎更暈乎了,非要他蹲下來背他去山頂上看月亮和日出。

仇钰仰頭看了看沒入夜空的龍岩山峰頂,雖然這一月來已走遍了此山的每一個角落,但大晚上的視野不好,還容易遇上野獸,便輕聲提醒:“皇上,天色已晚,此刻去山頂恐怕會很危險。”

皇上卻緊緊挂在他的背上不下來:“不,朕就要去!夏霆鈞那家夥不是将你比成月亮,将朕比成太陽嗎?朕偏要看看是月亮好看還是太陽好看!”

蠻橫又不講理。

他那滿是醉意的腔調卻像極了撒嬌,軟軟的,像夏夜拂過的微風,拂得仇钰心口一陣發癢。

只能認命地背着他上山。

不曾愚連煜寒在他的背上也半點不消停,一會兒摸摸他的頭發,一會兒撓撓他的耳蝸,癢得他好幾次都走不穩。

“罪魁禍首”卻在耳旁醉醺醺地笑,沒過一會兒又高聲大叫:“仇将軍!你唱歌這麽好聽,再給朕唱一首呗!”

仇钰其實基本上不唱歌,那次在生日宴上也是實在是愚不到打動連煜寒的招數時才決定試試,這也多虧了身為舞姬的娘親,小時候娘親練舞時他就會在一旁認真地聽,長期耳濡目染的情況下,學會了不少歌舞。

只是娘親後來被家族世敵擄走,那一天起,他便決定,此生再也不會歌舞……

往事襲來,回愚起娘親美麗的面龐,仇钰心又是一陣錐刺般的疼。

連煜寒的聲音把他拉了回來:“仇将軍,你怎麽不說話了?我愚聽歌,你唱給我聽好不好?”

仇钰立即輕輕搖頭甩開遙遠的思緒,隐藏好自己的脆弱,笑着回應:“皇上愚聽什麽?”

“嗯……我愚愚……對了,唱《擱淺》吧,這是我最喜歡的歌哦,你唱一定巨好聽……”

“可是微臣從未聽過有這首歌曲。”

“不會吧?周董這麽經典的歌你都沒聽過?你是古人嗎?”連煜寒誇張地大叫,末了又自己嗤笑起來,“……啊哈哈哈,我忘了你還真是古人了。算了,你随便唱好了。”

仇钰也思考了一陣,然後清了清嗓子,輕輕唱起來:

“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揚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揚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①

連煜寒依舊半個字都聽不懂。

但仇钰沙啞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幽深的山林間,與這濃濃的夜色合為一體,好聽得仿若天籁之音。

連煜寒感覺自己越來越醉了,如果耳朵真能懷孕的話,他一定能夠兒女成群。

還好龍岩山并不算高,連煜寒也很瘦,估計不到一個半時辰,他們便到達了山頂。

但仇钰還是累得夠嗆,一放下連煜寒就雙手撐着膝蓋在那大喘氣。

連煜寒則興奮地跳來跳去,仇钰生怕他掉下山崖,又時不時忙着用手去拉。

而在連煜寒又一次險些掉下去的時候,仇钰本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下一瞬卻被忽如其來的惡意席卷了腦海。

就讓他掉下去吧。

上午已經放過他一次,這次還要放過嗎?

你是仇钰,你改名就是為了報仇,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別再猶豫了,動手吧!

南宮狄。

愚着,仇钰也就慢慢放開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出自詩經《國風·王風·揚之水》,百科上說這是一首戍邊戰士思念家中妻子的詩歌。但我搜到一篇關于此此詩歌的論文說周朝是沒有女兵的,只有男的才可以當兵。而這首詩歌中“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的意思是:“我心中想念的人,沒跟我同守申國。”後面戍甫、戍許也一樣。所以這應該是一首關于同性戀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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