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緒很晚才睡,要怪只能怪那個纏着他搗亂的小伍。
他倒完洗澡水,收拾了一下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小伍換下來的髒衣服給洗了。
小伍的衣服不僅髒,還破,打過了幾個補丁,又給弄壞了。
天已經涼了,他還是永遠這麽單薄的一身。
林緒洗衣服的時候突然想起小伍的鞋子,黑色的薄布鞋,比他衣服還慘不忍睹。
他以前的每天都是這麽過的?
春夏秋冬,永遠這麽一身?
林緒覺得不能,他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去操心小伍的事。
這個地方,甚至現在這一整個世界,都沒有什麽值得被他操心惦念,他要做的就是種好蘋果,贖好罪。
林緒收拾完已經半夜,疲憊地躺下卻遲遲無法入睡。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以前那些讓他喘不過氣的糟心事。
或許是因為村子裏的那些流言蜚語,今天那些小混混譏諷的話又提醒了他。
他翻個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好像這樣,回憶就沒有可乘之機了。
但直到他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之後,也還是無濟于事。
林緒煩躁地起身,披着毛衣外套去了院子裏。
深夜,風不大但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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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緒剛一出門就被吹了個透心涼,整個人也更清醒了。
他走到那棵好不容易才結出果實的蘋果樹旁邊,靠上去,輕輕地擁抱了一下。
他在心裏不知道第多少次道歉,他總覺得以這樣的方式道歉,爸媽是能聽見的。
他又想起那些流言,說他什麽的都有,無一例外,都不堪入耳。
可能在這些人眼裏,自己又髒又下作,如今的一切遭遇都是咎由自取。
林緒蹲下來,仰頭看着夜空。
說咎由自取也不是沒道理,确實就是咎由自取。
林緒生了一場病,不算太嚴重,就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
那個失眠的夜晚他穿得太少,在外面逗留太久,着涼了。
小伍依舊每天往林緒家跑,但林緒不出來,他也不敢敲門,就那麽蹲在對方家的院牆上,耐心地等着。
他身上穿着林緒給的衣服,特別珍惜,幾天來不打架,不亂跑,誰碰一下都不行。
他每天都能透過玻璃窗看見裏面的林緒,對方也知道他在,但不出去招呼,也沒說要趕他走。
小伍覺得這樣挺好的,天天能看見林緒就是好日子。
林緒終于好些的時候,煮了兩碗面,還加了荷包蛋。
天更冷了,他推門站在那裏,對小伍說:“下來吃飯。”
小伍受寵若驚,歡天喜地地從牆頭上跳下來,跟着林緒跑進了屋裏。
林緒看着他磨壞的布鞋,問他說:“天冷了怎麽穿這麽少?”
“還行,不冷。”小伍端坐在椅子上,林緒不讓他吃飯,他動也不敢動。
林緒把筷子遞給他:“吃吧。”
小伍狼吞虎咽地悶頭吃面,林緒在旁邊吃得倒是斯文。
突然外面有人敲門,咚咚咚,三下,敲林緒緊閉着的院門。
林緒有些意外,他想不到會有人來找自己。
他跟小伍幾乎同時看向院門口,林緒沒動,只是盯着看。
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恐懼敲門聲,很恐懼有人來找他,總覺得門外就是死神,是來索命的。
他不在乎生死,只是覺得自己要是現在就死了,這棵蘋果樹就白種了,才結了一年的果子,怕他媽媽吃不夠。
小伍咬斷面條,問他:“不開嗎?”
林緒有種不祥的預感,轉回來,讓他繼續吃。
外面的人繼續在敲門,然後很快他們就聽見了聲音。
一個男人大聲地喊着:“林緒!你在家嗎?”
林緒愣住了,整個人渾身過了電一樣,瞬間就僵成了屍體。
小伍聽見外面有人叫林緒,更好奇了,但他看得出林緒表情不對,沒敢出聲。
敲門聲一直在繼續,已經引來了看熱鬧的小混混。
那些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最喜歡湊這種熱鬧,在旁邊嬉笑,過後再以此來調笑林緒。
林緒緩了好久,他一直沒起身。
外面,敲門聲消失了,大概人已經走了。
小伍問他:“找你的啊?”
這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他其實是想問那人是誰,為什麽林緒會這麽緊張。
但小伍不敢問,他覺得林緒臉色慘白到仿佛下一秒就會暈死過去。
這人快變成一縷煙了,小伍很想緊緊抓住,卻又怕自己一伸手,不小心把他給揮散了。
小伍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那麽坐在那裏安靜地陪着林緒,不知道坐了多久,林緒終于站了起來,然後躲回了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