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沉溺依賴

會胭山下,桂錦宮。

這座修建于前朝的行宮,南側是茂密無比的森林,還有大片草甸。

皇室避暑同時,也會在這裏圍獵。

裴如晝一行人是昨天午後到的行宮,等全部安頓好,天色已經很晚了。

騎了一天馬,裴如晝累了個半死。可沒想到第二天早晨,他睡到自然醒的願望才完成一半,便突然破滅。

“如晝如晝如晝!”剛到辰時,戚雲遙的魔音,就出現在了他的耳邊。

“……嗯?”裴如晝翻了個身,拒絕搭理戚雲遙。

戚雲遙推了推裴如晝說:“出去玩啊!你不想嗎?”

“殿下昨天坐馬車,我騎馬,快要累死了。”裴如晝将腦袋蒙進被子裏,含糊不清地說。

半夢半醒間,裴如晝不由想到,戚雲遙這哪裏是要和自己玩,分明是在玩自己。

“好吧,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去找戚白裏?”戚雲遙忽然起身說,“他整天看書,估計也無聊了。”

歲寒殿上課的人都知道,皇帝将戚白裏交給了裴如晝,而他這個當“先生”的,也格外敬業。

不但風雨無阻的給戚白裏上課,還仔細批閱功課,入戲得不行。

果不其然!

聽到戚雲遙要去欺負自己徒弟,剛才還悶頭睡大覺的裴如晝,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

誰都不能打擾戚白裏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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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等我一刻鐘,洗漱過後便出門。”語畢,動作極快的裴如晝,已經開始束發了。

“哈哈哈哈好!那你快一點哦。”戚雲遙笑着退了出去。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一刻,除了開心外,還有一點點名為“嫉妒”的情緒,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裴如晝為什麽那麽在意戚白裏?

說是一刻鐘,就是一刻鐘。

時間剛到,裴如晝就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他還是和昨天一樣的打扮,戚雲遙忍不住瞄了一眼香囊,又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悄悄地移開目光。

“殿下,現在去哪?”裴如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向戚雲遙問道。

“去……我也沒想好。”熊孩子一臉理所應當。

裴如晝:?

可惡,真的被玩了。

大概終于覺得自己有些不地道,戚雲遙摸了摸鼻子,想了一會說:“咳咳,今日父皇他們還在休息,要不趁着到處沒人,我們先去獵場看看?”

“哦。”

“如晝你不開心了?”

“沒有。”

“……那你?”

難得看到熊孩子小心翼翼的樣子,裴如晝忽然停住腳步,他抿了抿唇說:“不想理你。”

而且還想揍你。

戚雲遙愣了一下,而正當遠遠跟在他身後的太監瑟瑟發抖,以為小皇子又要發火作妖的時候。卻見戚雲遙抿了抿唇,忽然抱住裴如晝的胳膊,湊近笑着說:“如晝舍不得的。”

“走開走開。”

裴如晝覺得,戚雲遙真的和他弟弟一模一樣!

尤其現在,這黏人又煩人的樣子,真是一點差別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沒有一點仙君的樣子。

裴如晝和戚雲遙,最後還是去了獵場。

和他們想象的空無一人的場景不同,剛到這裏,便有一群人忽然出現。

裴如晝看到,這群人裏有好幾個西域面孔,乍一眼看去,他還以為自己回到了晝蘭關。

“呦,這不是七皇弟,怎麽一大早就來獵場?”

人群最中央那個穿着暗紫色勁裝的男人,遠遠便陰陽怪氣的開口說道。

七皇弟?

裴如晝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應該是三皇子。

他和太子年紀差不多,幾年前就出宮建府了。

說話間,三皇子就搖着折扇走了過來,而戚雲遙也半點不落下。

“皇兄這話說的,我還以為太子哥哥來了呢。”戚雲遙朝三皇子笑了笑,然後裝作不好意思地笑着說道。

“噗。”

當下,裴如晝就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表面裝乖賣萌,背地裏搗亂,戚雲遙這一套做得可太熟練了。

當今聖上沒有冊封皇後,直接立了長子為太子。因此只比太子小一兩個月的三皇子,一直都很不服氣。

而和太子關系不錯的戚雲遙,也成為了他的針對對象。

戚雲遙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三皇子咬了咬牙,忽然話鋒一轉說,“既然在這裏遇到了七弟,那不如比上一比。”

語畢,不等戚雲遙拒絕,他便忽然轉身招手。

“赫連危琊,你過來。”

“是,殿下。”

好久沒聽到過西域口音的裴如晝,好奇地朝人群中看去。

那個名叫赫連危琊的男人,穿着一身暗紅色胡服,棕長的卷發則随意披散在背後。他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氣質冷峻,眼瞳中還帶着一點碧色。

就在裴如晝偷偷觀察那人的時候,赫連危琊的目光,也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男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警告。

“就打那個靶子,要是七皇弟贏了,我這個做皇兄的,就将前陣子父皇禦賜的錯金博山爐贈給皇弟。”三皇子說。

皇帝賜的東西,自然神聖無比。

三皇子先這麽說了,戚雲遙要是拒絕的話,不就是瞧不上皇帝賜的東西麽。

裴如晝看到,這個在皇宮裏作威作福慣了的熊孩子,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好啊,那就比吧。”

戚雲遙的話音剛落,三皇子身邊的人,就拿了一張弓過來。

所以靶子在哪呢?

裴如晝好奇地朝靶場中看去,下一刻就看到,大概十丈遠外,有個小小的靶子。

名叫赫連危琊的西域男子,直接提起了長弓。只見他稍稍向前比劃了一下,便一刻也沒有猶豫地将箭射了出去。動作利落的不像話。

随着一陣破空之音,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那根箭就已經穩穩地紮在了靶心上。

哇!挺厲害啊!

裴如晝不由眼前一亮。

“呦,十環。要是七弟達不到,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向你讨個禮物?”三皇子慢慢悠悠的開口。

他身邊跟着的那群人也一齊笑了起來。

戚雲遙的臉色,特別特別難看。

剛才三皇子說要贈一個禦賜博山爐,戚雲遙若是輸了的話,當然也得回一個差不多的禮。

這事要是傳出去,七皇子的臉,怕就要丢盡了。

啧啧,惡人自有惡人磨——裴如晝忍不住幸災樂禍了一下。

他看到,戚雲遙冷着一張臉朝身後跟着的人看去,而那群本來就怕他的侍衛,現在一個兩個的更是恨不得把頭埋到土裏。

要是赫連危琊射個六環七環,或許還能試一下。

但十環……

還玩什麽啊!

靶場上一片寂靜,而就在這個時候,赫連危琊背後那群穿着胡服的人,忽然放肆的聊了起來。

“難不成大易的小皇子是個廢物?”

“哈哈哈繡花枕頭而已。”

“我看他是不敢比了,膽小鬼。”

……

他們講的是胡語,在晝蘭關長大的裴如晝聽得懂。

母親是晝蘭關人的戚雲遙,也勉強能聽懂幾個詞。

雖然不明白整句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這群胡人準沒說什麽好話!

當下,戚雲遙的臉就綠了。

而剛才還在看熱鬧的裴如晝,也不由皺起了眉。

大概是因為戚雲遙和裴郁風太像,相處一陣子,裴如晝幾乎已經将他當弟弟看待。

戚雲遙被三皇子坑一把、丢丢人,裴如晝喜聞樂見。

但他被人罵……那就不能忍了。

“說誰是繡花枕頭?我看這個叫赫連危琊的才是!”裴如晝忽然開口,噼裏啪啦的講起了胡語。不但将“繡花枕頭”扔了回去,還用胡人的諺語諷刺了他們起來。

這一下,衆人都被吓了一跳。

什麽情況!戚雲遙身邊這個少年,居然會說胡語?

而一直面無表情的“繡花枕頭”赫連危琊,竟然在這個時候笑了……笑了?

赫連危琊慢慢走到裴如晝身邊,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哦,那你是什麽?”

他的語氣,格外危險。

裴如晝沒有說話,而是一把将赫連危琊手中的長弓拿了過來。

“如晝,你要做什麽?”戚雲遙不由皺眉。

這一次裴如晝沒有回答戚雲遙的問題,而是壓低了聲音,用胡語對赫連危琊說:“知道嗎,我射箭還沒有輸過。”

裴如晝從小被大将軍帶着習武,他生來體弱,其它功夫或許不算頂尖,但就像他說的那樣,論起射箭,這世上還沒人能贏過他。

那群胡人被少年身上突然迸發的傲氣震懾,等緩過神來,想要繼續嘲諷兩句的時候,裴如晝已經拿着弓轉過了身。

……他轉身做什麽?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就見裴如晝将弓箭倒着拿了起來!他緩緩地拉開弓,在心中默數幾刻後,潔白的羽箭,便化作一道虛影,從他手中飛出。

如一道流星,劃破長空,從側邊紮中靶心,将赫連危琊的箭擠了下去!

剎那間,靶場內一片寂靜。

裴如晝笑着放下手中的弓,緩步湊近,然後挑釁似的在赫連危琊的耳邊說了句:“繡花枕頭。”

……

戚雲遙的視線,牢牢黏在裴如晝的身上,無法移開。

他知道,剛才那群胡人是在諷刺自己,而裴如晝則是在替自己出氣。

……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常年用笑容僞裝自己的戚雲遙,難得恍惚了一下。

可下一刻,少年便緩緩地低下了頭。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對裴如晝産生了特殊的依賴。

不對。

他是仇人。

我該恨他。

要不是裴家,母妃不會死,孟家也不會失勢。那樣的血海深仇,怎麽能被這一時的“好”所抹平呢?

戚雲遙啊戚雲遙,你該恨裴如晝,你要狠狠地報複回來。

他對你再好,也償還不盡你失去的一切……

少年緩緩阖眸,等再睜眼時,他又變回了往常的樣子。

“如晝,你也太厲害了吧!”戚雲遙拉着裴如晝的胳膊說。

裴如晝笑了一下,看到朝自己賣萌的小皇子,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頰,毫不謙虛的說:“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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