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相大白 (1)
戚雲遙的突然出現, 将小院裏面的人吓了一跳,還沒等一直跟着他的人快步追上,原本呆在房間裏面的殊明郡主突然走了出來。
郡主方才一直坐在窗邊, 她看到了外面發生的事情。
“稍等!”只見殊明郡主一邊走下臺階, 一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都先別過去。”
“娘親?路如姑姑她怎麽……”要不是手上還抱着一只雪豹, 裴如晝其實也想跟過去, 但他話還沒有說完, 就見殊明郡主忽然朝自己搖了搖頭,輕輕地叫了一聲:“晝兒。”
裴如晝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看到母親複雜的神情,他還是将沒有說的話咽了下去。
小院裏面的宮女和太監面面相觑,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凝重。甚至就連裴如晝手中抱着的那只雪豹, 都安靜了起來。
此時, 院後。
戚雲遙緊緊地抓着路如的胳膊,一點也沒有松手的跡象。
而站在他前面的路如, 卻始終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
戚雲遙能夠感覺到,路如的胳膊在微微顫抖,她在緊張。這種來自于靈魂深處的戰栗, 是無法抑制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路如忽然笑了一下,假裝什麽也不懂的說:“七殿下……您這開的是什麽玩笑, 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她的聲音, 已經啞了下來。
戚雲遙看着任性無比, 甚至于有一些無法無天。但是在深宮裏長大的少年, 怎麽會不懂自己叫出那兩個字之後, 會面臨什麽?
善于僞裝自己,将自己隐藏在天真笑臉背後的戚雲遙,為數不多的直白與沖動,都在這裏了。
聽到路如的話,戚雲遙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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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戚雲遙才再一次開口說:“我知道是你,我認錯誰都……不會認錯你的。”
賢妃曾經是戚雲遙人生中唯一一點溫暖。哪怕她“死後”,皇帝因為“憂思過度”一張畫像都沒有留下。可是作為骨肉至親,戚雲遙依舊能認得她的模樣。
“你……”路如渾身顫抖,甚至就連牙齒都上下磕絆了起來。她就像是行走在極寒雪原上的旅人,渾身冰冷、無法呼吸。
路如開口半天,卻始終說不出下一句話。
就在她定在原地的這一刻,背後的戚雲遙一邊努力調整呼吸,一邊盡自己最大努力,嘗試着完整地将這句話說了出來:“你……你連再看我一眼,都不敢嗎?”
你到底在心虛什麽,你也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眼下只有戚雲遙自己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将這句話說出口。
戚雲遙最怕孤單,也最恨孤單。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所有孤單,都是拜裴家所賜。自己應該恨裴家,甚至……應該恨裴如晝。
但是現在,在看到這個名叫路如的丫鬟的那一刻,戚雲遙忽然覺得自己可笑。
……賢妃還活着,母妃還活着。
但是她這将近十年都沒有來見我一面。
什麽大易最受寵的七皇子,全都是笑話!不過是個爹嫌娘不愛的人罷了。
戚雲遙出身皇家,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可憐。
皇帝雖然将戚雲遙放在身邊養大,但是當年的事情,畢竟讓他心生芥蒂。
他可以溺愛戚雲遙,可以滿足他無理的要求,可以對他幹壞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唯獨不會像一個真正的父親一樣管教他,更不會與他聊天、教他讀書。
戚雲遙有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大部分時間,就像是一個寵物。
皇帝得空會看上他兩眼,随便逗逗,但大多數時間,皇帝的世界裏并沒有戚雲遙這個人存在。
戚雲遙曾經天真地以為,哪怕父皇不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可至少他有母妃……他曾經有母妃。
然而後面發生的一切終于讓戚雲遙清楚——哪怕在母妃面前,自己依舊是個可以被随時抛棄的人。
聽到戚雲遙的那句話,一滴淚水,終于從路如的眼角邊墜了下來。
在淚滴落地碎裂的那一刻,路如終于無比僵硬的緩緩轉過了身。
接着,路如擡起頭來。
擔心被人認出,當年路如就有故意多吃東西,讓身材發生變化。
并且無論有事沒事,她都會在太陽下曬曬,吹吹晝蘭關裹着砂礫的風,原本在鳳城華章宮裏養的凝脂般的皮膚,早就粗糙的不像話。
可要是細看,仍舊能夠分辨出原本精致的五官。
這一刻,戚雲遙本身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戚雲遙想問路如,為什麽要抛下自己,想問路如知不知道她走了之後,自己就是孤身一個人在皇宮了。
可是千言萬語停在唇邊,最後的最後,戚雲遙只是死死地盯着路如說:“我看到了。”
他頓了一下,一邊緩緩搖搖頭一邊說:“我看到你……給阿晝的香囊。”
“香囊……” 路如愣了一下,顯然她沒有想到,戚雲遙忽然開口,說出的竟然是這樣一番話。
而戚雲遙接下來的那個問題,則更是令路如呆滞。
他問:“你給阿晝香囊的時候,可有想起過我?”
你還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在鳳城嗎?
問出這句話,幾乎用盡了戚雲遙全部力氣。
語畢,他緊緊抓着路如胳膊的那一只手,終于松了下來。
明明上一刻,戚雲遙還覺得自己有無數的話想要和路如說,有許多問題沒有問,但是這一刻他只覺得疲憊。
……還問什麽呢?答案早就已經寫到了時間中。
他早就該知道。
自己是一個不配被愛的人。
“遙兒?”見戚雲遙松手,反倒是不停掉着眼淚的路如愣住了。
她的視線落到了路如的手上,接着慢慢向上移動,無措地看向戚雲遙。
這一刻,戚雲遙低着頭,而等到他再擡頭的時候,剛才那個失态的戚雲遙,忽然一下子不見了。
那熟悉的微笑,再一次出現在了戚雲遙的臉上。
他就這麽看着自己的母親,然後笑了一下說:“算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己是個自私的人,而自己這份自私,又何嘗不是從父母那裏得來的?
皇帝自私,硬是要留下一個原本不愛自己的女人。
路如自私,一句話都沒留便扔下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不如放過彼此吧。
畢竟我也是個自私的人。
“你不要這麽說……”路如渾身顫抖的愈發厲害,并淚流滿面,那張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猝不及防,還沒等路如反應過來,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便離她而去了。
路如聽到戚雲遙說:“知道你還活着,那就好。之後我走我的陽關道,路如姑姑過你的獨木橋。我希望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來打擾我,更不要給我找來麻煩……本宮是大易的七皇子,未來不能被一個小丫鬟毀了,不是嗎?”
語畢,戚雲遙就這麽輕輕地将手搭在了路如的肩膀上,然後輕飄飄的落下了最後一句話:“好了。剛才是我認錯了人,我母妃是大易賢妃,氣質高華,怎麽會是晝蘭關的一個粗使用丫頭?”
此時路如已經泣不成聲。
她的視線緩緩落在了路如的手上。
自己上一次碰這只手……還是戚雲遙小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手軟軟的,好像沒有骨頭。而現在,當年的孩子已經成為了少年,那軟軟的小手,也已經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一切,早都變了。
戚雲遙轉身,并在這一刻閉上了眼睛,他将最後一滴淚水,從眼角邊擠了下去。
他步子頓都沒有頓一下,徑直順着原路,回到了前院。
戚雲遙的心中雖然閃過無數念頭,但實際上也就過去了半盞茶的時間而已。
他剛一走到前院就看到,這邊所有人都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包括裴如晝和殊明郡主。
……不用想就知道,殊明郡主一定早就清楚一切。
現下,戚雲遙的腦袋還是麻木的,他沒有精力與心思去想殊明郡主在這其中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以及自己之後要怎麽面對她。
戚雲遙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一定不能讓阿晝知道真相,一定一定……不能讓阿晝知道路如就是賢妃,知道自己曾經那麽恨他……
要是裴如晝知道了,他一定會明白,這次中毒沒有那麽簡單。
到那個時候,自己也會徹底失去最後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
不行!
戚雲遙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短時間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戚雲遙已經來不及惶恐與失措。他幾乎是憑借着本能朝裴如晝笑了一下,然後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說:“讓阿晝見笑了,剛才我看到那個路如姑姑,猛地一下還以為自己看到了母妃,這才追了上去……現在想想,她們都是晝蘭關人,應該是有些像吧。”
戚雲遙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要是随便扯一個謊的話,裴如晝一定不會相信。于是他索性光明正大的将“母妃”這兩個字說了出來。
果不其然,聽到戚雲遙的解釋,裴如晝愣了一下。仍舊抱着雪豹的他,動作都遲緩了一點。
裴如晝知道,賢妃對戚雲遙來說意味着什麽。于是聽到戚雲遙自揭傷疤,他趕緊不再追問,甚至還可刻意換了一個話題,和自己聊起了雪豹。
“這樣啊……對了,七殿下,您想摸一下它嗎?這小家夥脾氣其實不壞,小心一點就好。”裴如晝記得,戚雲遙好像是很喜歡這只雪豹來着。
而心事重重地戚雲遙則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非常敷衍的撓了撓雪豹的腦袋。
也不知道是哪裏惹了它不開心,戚雲遙的手剛一離開,雪豹便忽然朝他呲起了牙。周圍守着的人,都被它這反常的舉動給吓到了。
“別鬧,”裴如晝趕緊将雪豹重新放回籠子裏,然後一臉關切的問,“七殿下,沒事吧?”
“沒事……”戚雲遙笑了一下。
被雪豹吓得回過神來的他,終于發現裴如晝看自己的眼神又溫柔了一點。
是因為剛才那番話嗎?
一想到這裏,戚雲遙索性對着裴如晝吸了吸鼻子,裝出極其難過的樣子說:“……我實在是,太想母妃了,所以才走神。”
果不其然,裴如晝看向自己的目光愈發憐憫。
這一刻,戚雲遙既唾棄自己,又忍不住享受這種感覺。
他沒有看到,站在一邊的殊明郡主,臉色逐漸變得凝重下來。
……
路如的事情,對衆人來說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是對戚雲遙而言卻并非如此。
一個在自己心中已經死了近十年的人忽然“複活”,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無論是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難以接受。
從裴如晝那裏回到住處後,戚雲遙發了一整天的呆,甚至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榻邊,看着窗外一動不動。
周圍宮女太監看到戚雲遙反常的樣子,更是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他發現找麻煩。
可是今天的戚雲遙,連找別人麻煩的心思都沒有了。
一直到夜裏,戚雲遙還在心煩意亂。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有一個太監停在門邊,糾結半天,終于還是輕聲通報到:“殿下,殊明郡主身邊的人來找。”
郡主身邊的人……
當下,路如兩個字就出現在了戚雲遙的腦海之中。
戚雲遙本能不想再見她,甚至聽到太監的話之後,有些心煩意亂。
但是過了一會後,他還是說:“好,讓她進來。”
路如既然選擇這個點背着衆人來找自己,那應當不是來和自己敘舊的吧?
過了一會,房間門別人輕輕推開,路如換了一身灰藍色長裙,出現在了戚雲遙的眼前。
坐在榻邊的少年頭都沒有擡一下,他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
此時戚雲遙坐着,而路如則站定在門口,兩人之間的距離很遠,且疏離至極。
感受到戚雲遙的态度後,路如一時間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沉默一會,她終于咬牙說:“我來找殿下,是想告訴殿下當年的事情……”
“當年?”戚雲遙忽然嗤笑了一下,并漫不經心的說,“路如姑姑是要告訴我,我母妃至始至終牽挂着宮外嗎?那你來晚了,孟侍郎已經同我說過了。”
戚雲遙知道一切,路如并不意外。
她知道自己哥哥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好不容易憑借着“賢妃”的身份富貴一場,後來又因為自己而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不恨自己怎麽可能?
哥哥不但恨自己,而且一定會将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戚雲遙,讓他一起恨自己。
但她今天來找戚雲遙說的,并不是這件事。
路如低着頭,用最輕最輕的聲音,向戚雲遙抛出了一句他最害怕的話。
路如說:“我能活到現在,多虧了如晝少爺,還有裴家的收留……”
“你說什麽!”
戚雲遙的話音剛落,剛才還安穩坐在這裏的戚雲遙,便忽然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瞪大眼睛,連呼吸都不平穩了。
路如似乎早就想到,戚雲遙會是這樣的反應……
這一次,她緩緩地閉上眼睛,一五一十的将當年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戚雲遙——
那個曾經的未婚夫,其實在自己進宮之後也已婚配,他一直與自己書信聯系,只是想借着賢妃這個身份,還有舊情謀一點好處。
可是當年的孟幸兒,竟然相信了那人的鬼話。
直到離開皇宮逃到晝蘭關她才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孟幸兒年輕的時候,心中只有情情愛愛,發現自己被愛人抛棄後,她格外傷心無措,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那一天,是裴如晝救了自己。
孟家本來是晝蘭關的望族,孟幸兒原本就認識郡主他們。
在百般糾結之後,裴家還是冒着欺君的風險将自己留了下來……
“……你說什麽,是裴如晝救了你?”路如聽到,此時戚雲遙的音調忽然拉高,整個人都被惶恐的情緒所包裹。戚雲遙在害怕,他表現的甚至比早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還要激動。
房間裏寂靜得将要凝固下來的空氣,被戚雲遙這一句話所刺穿、劃破。
“是,是……”路如被戚雲遙現在這樣子吓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聞言,戚雲遙忽然笑了起來。
“是裴如晝救了你……是裴如晝……你知道我之前,有多恨裴如晝嗎?”
路如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然後緩緩地搖頭。
直到這時,戚雲遙終于站了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對路如說:“我恨死他了,舅舅說裴将軍殺了你,現如今裴将軍死了,那我能恨的人,就剩下了他。所以我巴不得他失去一切!可是他對我太好了,好到我想扔掉那些仇恨……但是來不及了,全都來不及了……”
說完這句話,戚雲遙當下就脫力般坐了下去。
路如的心一陣絞痛,她從來沒有見過戚雲遙這樣又哭又笑的模樣。
他瘋狂,并且丢掉了最後一點身為皇子的體面。
但是這一刻,路如脫口而出的卻不是對戚雲遙的關心,她問:“殿下……殿下對如晝少爺做什麽了?”
戚雲遙慘笑一聲,擡頭對路如說出了今晚最後一句話。
他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就連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
戚雲遙差不多算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你真覺得,我中的蛇毒,必須要他來解嗎?”
“殿下是說?”
路如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她卻不敢說出口。
戚雲遙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裴如晝救過自己一命,甚至還是自己看着長大的。
可現如今,戚雲遙卻告訴自己……
裴如晝如今面對的一切,都是他害的。
想到這裏,路如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氣,她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最近一陣子,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
皇室又在桂錦宮呆了差不多十天,終于重新回到了鳳城。
按照時間計算,再過幾天就又要到裴如晝蛇毒發作的時候了。
這一回殊明郡主沒有回将軍府,而是同皇室一起,暫時住到了華章宮裏。
不過這一次擔心遇到熟人,路如并沒有再跟來。
天剛一黑,裴郁風就鑽進了裴如晝的被窩裏。
“你怎麽不去找娘親?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麽。”裴如晝一看到裴郁風就頭疼,他從小就粘着自己,喜歡和自己擠在一張床上。
小的時候還好,但長大一點裴郁風睡覺的時候就開始踢人,因此裴如晝可不想再和裴郁風擠了。
“我都多大了,當然不能一直纏着娘親了。”裴郁風一臉理直氣壯。
“好吧好吧,”裴如晝一臉無奈的躺了下來,他打了個哈欠小聲說,“你別踢我就好。”
“嗯嗯!”裴郁風聽到裴如晝不趕自己了,便一臉激動的湊近,絮絮叨叨的和裴如晝聊起了前陣子自己在鳳城的所見所聞。
但還沒有說兩句,裴郁風就看到裴如晝的眼皮子開始打架。
“哥哥哥,你怎麽這麽早就困了啊?”說着,裴郁風便用手指戳起了裴如晝的臉頰。
現在時辰還早,自己一點困意都沒有,裴如晝怎麽就想睡覺了?
“嗯……”裴如晝的眼皮忽然變得很沉很沉,他想給裴郁風說,讓他不要打擾自己,但話到嘴邊,卻沒有勁開口了。
在将要睡着的那一刻,裴如晝聽到,裴郁風突然起身,并用無比驚恐的語氣叫從桃過來。
……郁風怎麽那麽大聲,自己不過是困了一點點而已。
剛想到這裏,裴如晝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晚,沃雲宮燈火通明。
聽到裴郁風的聲音,從桃立刻走到了屋內。她看到——躺在床上的裴如晝不但眉頭緊鎖,甚至嘴唇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大公子?大公子!”
從桃走上前去用力搖了搖裴如晝,她咬了咬唇說:“不應當啊……”
現在還沒有到下一次毒發的時間,可是看公子的表現,怎麽和蛇毒發作時候一模一樣?
畢竟沒有到時間,從桃也不敢貿然直接給裴如晝吃解藥。
進門看了一眼之後,從桃立刻走了出去,對守在外面的宮女說:“快點去叫太醫!對了……也給郡主說一聲。”
“是!”
聽到“太醫”兩個字,宮女當下就意識到事情不對。原本守在門外的兩人立刻分頭,小跑着去找太醫和殊明郡主。
不過半炷香工夫,太醫還沒有來,倒是另一個在這宮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出現在了裴如晝住處外。
——是太後。
現在時間還早,聽到宮女們說裴如晝暈過去了,就連準備休息的太後都讓人将她扶了過來。
剛到房間門口,她便看到裴郁風紅着眼眶窩在郡主的懷裏,而殊明郡主的表情也很不對勁。
“殊明,晝兒這是……”
“太後娘娘。”
“快別行禮,晝兒這是怎麽了?”
聞言,殊明郡主吸了吸鼻子輕聲搖頭說:“……不知道,像是毒發了,但日子又不對。”
聽到這裏,太後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晝兒小小年紀,怎麽這麽……”
語畢,她也慢慢走了過去,伸出手輕撫了一下裴如晝的臉頰。
這個時候太醫終于來了。
然而和一般太醫着急來看病的樣子不同,他看起來很緊張,甚至有一些害怕……
要是裴郁風或者孟侍郎在這裏,恐怕也會露出差不多的表情。
因為眼前這個被人帶到沃雲宮來的太醫,正是那個消失多日,他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的人!
太醫進門之後,趕緊給太後和郡主行了一個禮,接着便走上前去,為裴如晝把脈。
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着,見狀,太後不由皺了皺眉……
過了半晌,太醫終于将手放了下來,他說:“的确是毒發,裴公子的身體不好,前陣子剛才生過一場大病,因此毒發的間隔時間便稍微短了一點。”
确定真的是單純的毒發後,周圍人的神情終于不像是剛才那麽緊張了。
太後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宮女,然後對方便将已經準備好的解藥,給裴如晝喂了下去。
見此情景,太醫也松了一口氣。
說起來像他們這樣的太醫,雖然在宮裏面輪值,但也不是天天都能遇到大人物的。
所以說,往常只要有機會見到太後,衆人都會想方設法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但是今天,看到裴如晝吃了解藥,那太醫立刻行禮打算離開這兒。
可是還沒有等他後退幾步,就見坐在榻邊的人,一邊輕輕轉着自己的翡翠尾戒,一邊緩緩開口說:“窦永言大人,今天怎麽這麽着急着走啊?”
太醫院的這群人,會輪流去給太後把脈。只是窦永言不知道,太後竟然早就将自己的名字記了下來。
本來就心中有鬼的他,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太後娘娘!”
太後笑了一下,示意殊明郡主将自己扶到一邊椅子上坐下。
她明明什麽話都沒有說,可是那個名為窦永言的太醫卻吓得渾身發抖,并且忍不住的瘋狂磕起了頭。
等到坐好之後,太後終于再一次開口了:“那一天哀家就聽說,當時是你和孟侍郎在營地裏遇到的晝兒和遙兒。在桂錦宮的時候急匆匆,還沒有功夫細問,正好你今天在這兒,不如現在就和哀家聊聊吧。”
太後平日裏很少自稱哀家,尤其是太醫問診的時候,她更是無比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是現在,她與窦永言印象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窦永言當即又磕了幾個頭,對太後說:“微臣定當知無不言!”
“嗯。”
剛才殊明郡主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現在聽到太後的話,再看太醫的反應,她一下就明白……那天晝兒中毒的事情,并不簡單!
太後喝了一口茶,然後看着窦永言慢悠悠的說:“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從遙兒中毒說起吧。”
……
夏季已即将過去,鳳城到了最愛下雨的時節。
戚雲遙聽到,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響雷的聲音,接着一名太監就小跑着到了殿內。
“七殿下,剛才沃雲宮那邊傳來消息,說裴如晝公子的毒提前發作了,現在好像有點危險。”小太監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對戚雲遙說。
“什麽?”
剛剛戚雲遙的心髒一直狂跳不止,如今一聽到太監的話,他當下便站了起來。
“然後呢?太醫來了嗎?”說着,戚雲遙也打算向沃雲宮而去了。
“來了,窦大人已經去了。”小太監趕緊如實回答。
“窦大人?”
“回殿下,是窦永言大人。”
戚雲遙:“……”
原本已經向門口走去的戚雲遙,一下子便停了下來。
窦永言?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不是連夜逃往鳳城,并在路上失蹤了麽?
戚雲遙一直以為,窦永言是自覺做錯了事情,溜之大吉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窦永言竟然敢回到鳳城。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他回到這裏,是瘋了嗎……
戚雲遙定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此時屋外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戚雲遙看到有一個撐着油紙傘的人,正從不遠處快步而來。
那人一在屋檐下站定,便趕忙說:“七殿下,太後娘娘叫您過去一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戚雲遙終于後知後覺,有一個無形的手,将自己從陰影中推了出來。
從太醫的忽然失蹤,再到今天他重新出現在華章宮。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了的。
可這個人會是誰呢?
……
戚雲遙到沃雲宮後,直接被帶到了正殿去。
明明夜色漸深,但這裏卻比戚雲遙想象的更加熱鬧。
最上方的那個金色羅漢榻上,一邊坐着太後,一邊則坐着大易的皇帝
太監宮女已經全部退下,空空蕩蕩的大殿上,就跪着一個太醫。
戚雲遙剛一進門,人還愣着就聽到太後冷冷說道:“戚雲遙,還不跪下!”
太後叫了他的大名。
沃雲宮主殿裏,一向傲世輕物的小皇子戚雲遙,就這麽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太後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望向皇帝,輕聲問道:“陛下說,應該怎麽罰?”
罰。
聽到這一個字,戚雲遙就明白,自己這一次是連解釋都不用解釋了。
大易的太後并不是一生圍着後宮轉的女人,如今這天下,都有她幾分功勞。
窦永言本來就害怕的不行,落到太後手中,一定是對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不過一刻時間,一切都能被查的清清楚楚。
正是因為太清楚這一點,所以戚雲遙當時才要求孟侍郎殺了這個太醫。
只是……戚雲遙實在是想不通,窦永言明明已經跑了,怎麽又回到了這裏呢?
這一切到底是誰搗的鬼?
戚雲遙的心亂成一團麻。
金榻上坐着的兩個人,都知道當年的真相。于是太後也沒有避諱什麽。
見皇帝一直不說話,她直接冷冷開口對戚雲遙說:“當年離開華章宮,給皇室抹黑的人是你母妃,裴大将軍所做皆合情合理。只是我真沒有想到,孟家不但沒有自省,竟然還将這筆仇,記在了裴家身上,記在了晝兒身上!”
滄桑、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上回蕩着。
“哀家也真沒想到,孟侍郎他不但将家醜告訴了老七,還教老七一起害晝兒!”
說話間,太後無比心痛。
戚雲遙無法反駁,不能反駁。
他聽到,太後最後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皇兒,老七在你身邊長大,他變成如今這樣,也有你的一份責任。要怎麽罰他,還請陛下真心定奪。”
坐在金榻上的人,久久不言。
過了一會,皇帝終于開口說:“皇七子戚雲遙,思念母妃憂思過度,朕特準你離開華章宮,去鳳城城郊皇陵守陵一年。”
守陵。
對皇子而言,守陵這種失去自由的事情,與坐牢無異。
更何況……他知道賢妃壓根就沒有死。
戚雲遙聽到這兩個字從父皇口中說出,先是愣了一下,可是他卻神奇的沒有一丁點傷心的感覺。甚至這樣的懲罰,還讓他松了一口氣。
那種良心難安的感覺,突然少了那麽一點。
至于皇帝……戚雲遙早就已經知道,這世上除了阿晝的所有人都已經放棄了自己。
所以現在他并不失望。
戚雲遙一臉平靜的向金榻上的人行禮,他的額頭緊貼着冰冷的花磚,停頓一兩息後,戚雲遙說:“兒臣遵旨。”
阿晝,現在我只有你了……
次日清晨,有兩件事震驚了整個華章宮。
——原本最受寵愛的七皇子,忽然被罰守陵一年。而宮裏一個名叫窦永言的太醫,回到府裏突然自缢身亡。
這兩件事,雖然都和朝堂沒有什麽關系,可聽說之後,衆人還是無比震驚。
只有扶尋宮裏的戚白裏,好像并不意外。
他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抄寫書冊,完成裴如晝布置的作業。
從窗外宮女太監口中聽到昨晚的事情後,戚白裏抄書的那只手,連頓都沒有頓一下。
等厚厚一摞東西抄完,并且整理好之後,天方才大亮。
就在這個時候,戚白裏終于和往常一樣,向着歲寒殿走去。
然而還沒到目的地,他忽然在竹林間停了下來。這個時候,一個身着淺紅長裙的宮女出現在了戚白裏的背後。
戚白裏沒有轉身,他一邊向前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戚雲遙做了那麽多好事,如晝怎麽能一直被他蒙在鼓裏?你說不是嗎。”
說完這句話,戚白裏就榻上了歲寒殿的長階,而剛才那個走在他身後的宮女,則突然消失不見。
這一天,裴如晝就像是剛才中毒那日一樣,全部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剛剛毒發的時候,一陣陣劇痛向他襲來,裴如晝的骨骼髒器,都像是被人攥在了手裏,擰到了一起。這種痛感,難以用言語表述。
不過有些令他意外的是,這樣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多久。
在意識完全陷于混沌的那一刻,裴如晝忽然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你怎麽又來了?”
……又?
剎那間,裴如晝眼前的景物一變。
還沒來得及觀察眼前的環境,裴如晝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紅衣,惡鬼面具,符文。
裴如晝:“……”
完了,我死了嗎?
要不是死了的話,怎麽會又在這裏見到幽冥界之主!
……說起來我是犯了什麽錯了嗎?或是因為不小心窺得天機?不然怎麽會是他老人家本人來接我呢?
當下,裴如晝感到無比絕望。
他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企圖離正打坐的人遠一點。
而他剛一動,就聽幽冥界之主再度冷冷開口:“再動,就要掉下冥河了。”
冥河……
裴如晝聽到這兩個字,立刻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當下他就不敢動彈了。
就在裴如晝直直站在這裏的同時,幽冥界之主再一次開口說:“坐着吧,等到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