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太子的酒

在皇宮裏長大的少年, 自然要比宮外的人成熟。

更別說戚白裏還是在衛國皇宮裏面長大的。能夠讨好衛帝的他,只要願意,可以給任何人留下好的印象。

在鎮西大将軍府裏呆的這幾天, 一開始的時候, 殊明郡主或多或少的還會因為戚白裏過往的那些傳言,而糾結一番。可是到了後面幾天, 戚白裏在郡主心中的形象, 就完全變成了一個溫文爾雅, 同時又有些腼腆的少年。

再加上郡主知道,戚白裏的母妃在他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因此她對戚白裏更是格外關照。

一直等到戚白裏在鎮西将軍府過完中秋,回到皇宮之後, 郡主都還在惦念着他。

等過了中秋, 時間過的便愈發的快。

轉眼間鳳城便白雪皚皚, 而裴如晝也在這個冬季,過了自己的十七歲生日。

大易的皇子出宮建府并沒有統一時間, 但是和前朝相比,還是比較早的。

現在這一輩皇子中,年紀最小的戚雲遙還在皇陵守着。而戚白裏和四皇子,一個将要十八, 一個已經過了十八,于是皇帝想了想,也讓他們在這個時候, 結束了住在宮中的日子。

在此之後, 他們還會在宮外王府住上幾年, 等到行了冠禮, 就要去自己的封地了。

大易的皇子封地都不大, 不過大多離鳳城很近。

當今聖上不少兄弟,就是半年住在封地,半年呆在鳳城。

在裴如晝看來,這樣的生活比一直呆在皇宮裏面可好太多了。

說來也巧,這半年裏戚白裏的功課進步很大,而或許是有了戚雲遙對比,皇帝和太後看戚白裏也順眼了不少。因此皇帝賜給他的王府,雖然不算好,且看上去着實小了一點,但是好在位置不錯,離鎮西大将軍府只有兩條大街。

出宮之後戚白裏常常會被裴如晝邀請到家裏來。

時間久了,就連裴如晝的弟弟裴郁風,都适應了戚白裏經常會出現在自己家的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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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子們都已經不在宮中讀書了,裴如晝當然也回到了将軍府裏。

人人都知道,裴家人注定是要當将軍的,裴如晝未來肯定要回晝蘭關。不過在此之前,皇帝便将他派到了皇城禁軍中,美其名曰歷練一番。

皇城禁軍裏面大多都是貴族子弟,不過在裴如晝看來,這群少年明顯要比宮裏的人好相處得多。

他們白日一起騎馬巡城,到了晚上,就聚在一起喝酒。

裴如晝想——戚白裏未來是要當皇帝的,而自己身邊這群貴族子弟,未來肯定都是國之棟梁。所以他還将戚白裏,也拉到了這個圈子中。

等最開始的成見消失,戚白裏已經完美的融入進了禁軍的圈子裏。最重要的是,現在全鳳城的人都知道,裴如晝和六殿下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好。

——在裴如晝看來,出宮的這段時間,除了自己的毒還是會定時發作外,簡直沒有一點不好的。

哦……不對。

或許還是有一點的,那便是從他出宮之後,太子對他真的是越來越熱情了。

而裴如晝也終于明白了這份熱情,是從哪裏來的。

……

皇城禁軍十日輪休一次,這天剛剛結束工作,到了輪休的時候,禁軍的軍營外,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太子殿下到!”

太子?

聽到這兩個字,裴如晝趕緊從馬背上翻了下來,朝着軍營入口的方向,給太子行了一個大禮。與他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同在禁軍中的貴族少年。

“如晝快起來。”太子笑了一下,親手将裴如晝扶了起來,“我都說了,不用和我這麽客氣。”

太子今天難得穿了一件青衫,此時笑得極其溫柔。

但是站在裴如晝身邊的另外幾個少年,見此情景卻忍不住向他投來了一點點擔憂的目光。

裴如晝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将自己的手腕,從太子的手中抽了出來。

“好,好的殿下……”

“嗯。”戚羿宿笑了一下,就像是沒有看到裴如晝的拒絕一樣。

放在幾個月前,裴如晝只是會稍稍覺得太子有一點點奇怪,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奇怪的點在哪裏了!

太子第一次來禁軍營找自己的時候,他和禁軍中的其他少年一樣,均是一副意外和受寵若驚的表情。

而等兩次三次下來,那些已經和裴如晝混熟了的少年,終于忍不住在一次喝酒的時候,向他問了。

“……如晝,你和太子關系很好麽?”

“嗯?還好吧……太子殿下很熱情。”裴如晝委婉的說。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說話的人臉上的表情有一點奇怪。

見狀,只喝了兩口酒,還沒有什麽醉意的裴如晝忍不住追問道:“怎麽了?”

和他不一樣的是,剛才說話的那個少年,現在已經有些上頭了。

被裴如晝這麽一問,對方稍稍猶豫了一下,終于湊近說:“我給你說個秘密,千萬不要和旁人講啊!”

“嗯!”裴如晝鄭重點頭,“一定一定!”

“……就是,其實我們都知道,你之前一直呆在晝蘭關那邊,可能沒有聽說過鳳城一些事,”講到這裏,那個少年忽然有些後悔,但是被裴如晝這麽看着,他又實在不好将已經說了一半的話再吞下去,“太子殿下,是斷袖……和寧大人,你知道嗎?”那人深吸一口氣,終于将這一句話,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裴如晝:“……”

什麽!

之前他雖然在九重天上,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一點,并且也真的懷疑過這些。

可是自己胡思亂想,與猜想被證實,簡直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好嗎!

當下,裴如晝差一點就将口中的酒釀噴出來了。

“咳咳咳……”裴如晝下意識地又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

“嗯!”

戚羿宿畢竟還是太子,再多的話,剛才那個少年也不願意多說。

而裴如晝現在好歹也見了不少斷袖,他一下便明白了這個禁軍少年話裏的意思。

……他覺得,太子對自己有意思。

禁軍軍營外,不少人都将視線落了過來。

裴如晝無視太子暧昧的目光,與對方進行了一場正經嚴肅的君臣談話。

——太子問裴如晝最近生活怎麽樣。

裴如晝回答自己工作情況。

——太子問裴如晝這陣子有沒有毒發。

裴如晝說軍營裏的大家,對自己都非常關照。

這通對話,簡直就是雞同鴨講,什麽都沒有聊出來。

裴如晝以為自己已經将“敷衍”這兩個字寫在了臉上。可等一直盯着腳尖的他,實在忍不住擡頭向太子看去的時候,卻見對方正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

裴如晝:“……”

我剛才說的那些東西,真的很有趣嗎?

完全沒有應付斷袖經驗的裴如晝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與太子的相處方式,正好戳中了對方喜歡的那個點。

戚羿宿含着金湯匙出生,衆星捧月什麽的,對他來說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裴如晝明顯的敷衍與抗拒,讓戚羿宿覺得很有意思。當然最重要的是,戚羿宿喜歡裴如晝身上這種和鳳城子弟完全不一樣的氣質——就像是一團火,且還是沙漠夜裏的篝火。

從第一次見到裴如晝的時候,戚羿宿便執迷于這種感覺,時間久了這種感覺非但沒有一點點變淡的跡象,甚至還在繼續發酵着。

……

對方畢竟是太子,盡管裴如晝真的很想回家去,但是說了兩句後,戚羿宿還是将他帶到了鳳城的一間酒樓中。

太子之前也曾邀請過裴如晝一起參加宴會,或者一道用膳。裴如晝原本以為,這裏還有其他人。可是等到了那一間酒樓的包廂之後,裴如晝這才發現,原來今天只有自己。

不知道藏在了哪裏的樂師,正緩緩地撫着琴。

從小就學琵琶的裴如晝,從那輕緩的琴聲中,聽出了幾分暧昧不清的感覺。

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一間包廂雖然大,但是卻被好幾重厚厚的紗幔,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空間。

從裴如晝現在所處的位置,能夠看到一張軟塌。

而軟塌前的熏爐裏,還慢慢地向外飄着甜香。

裴如晝從來都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但是憑借他之前在晝蘭關各處閑逛得來的經驗……這種酒樓,應該不怎麽正經。

從進包廂的那一瞬起,裴如晝就想離開。

戚羿宿好像沒有看到裴如晝臉上糾結的表情,還在為他斟着茶。

末了,又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一壺酒。

“如晝,嘗嘗這酒怎麽樣?”

“……嗯。”裴如晝緩緩地将酒杯從戚羿宿的手中接了過來。他抿了一口後,裝作不知道戚羿宿的意思一樣問道:“殿下,今天別的朋友呢?我們兩個人一起喝酒,實在是太無聊了。”

要是能将禁軍裏的那群人叫出來就好了——裴如晝在心中默默地想到。

聞言,戚羿宿笑了一下。

現在在宮外,而戚羿宿明明沒有穿帶一點黃的衣服,但是在裴如晝的眼裏,今天的他除了那一身不變的貴氣外,屬于太子的久居高位的壓迫感,卻一點都沒有變。

戚羿宿沒有說話,自顧自喝下了一杯酒。

過了一會,等放下手中杯盞之後他才說:“這是‘解珴酒’,我專程找人從西域帶來的。”

……解珴酒。

聽到這三個字,裴如晝稍稍愣了一下。

解珴酒這名字,他可是非常熟悉。

這東西原産于西域,因為地理位置,晝蘭關裏也有很多。

但是裴如晝卻從來都沒有嘗過。

解珴酒實在是太烈了,烈到沾上火星子後能夠着火的程度。解珴酒剛開始喝還好,只覺得味道淡淡的,好像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再過上一會,就能感覺到它的威力了。

聽戚羿宿的意思,他好像是覺得裴如晝會喜歡,這才找人将解珴酒從西域帶到鳳城的。

可是裴如晝真的對解珴酒,沒有一點興趣啊!

他停頓了好半天,終于說了一聲:“謝殿下。”

除了這個,裴如晝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了。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太子已經将好幾杯酒喝了下去。而一個白色的玉杯,也被他推到了裴如晝的身邊。

戚羿宿沒有說話,但是看到對方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裴如晝明白這杯酒自己是必須要喝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杯酒嗎!

見狀,裴如晝也沒有什麽好糾結的,他直接将酒杯端了起來,閉眼一口咽了下去。

就像之前聽人說的一樣,解珴酒的确沒有什麽香味,只是在将它咽下肚的時候,灼痛感便一氣從口腔蔓延到了胃部。

裴如晝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就在這個時候,戚羿宿已經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還要喝嗎?

“殿下……”裴如晝忍不住咬了咬唇,他忍不住在心裏面默默地對比了起來——盡管是親兄弟,可太子戚羿宿的脾氣,真的完全比不上戚白裏。

啧啧,怪不得最後是戚白裏一統天下呢。

不遠處,暧昧的琴聲還在繼續。

太子又喝了一杯解珴酒。

裴如晝知道,按照規矩,太子都這麽“給自己面子”了,那麽自己也一定要幹了這杯酒才可以。

但是誰叫他太清楚自己的酒量,裴如晝的酒量不好不壞,一般情況下随便喝兩杯當然沒有問題。和戚羿宿這樣一杯一杯的往下灌,他可是真的不行。

“怎麽?不喝酒麽?”見裴如晝一動不動,太子忽然擡頭,以一種裴如晝看不懂得眼神向他望去。

裴如晝很想點頭,裝作自己不會喝酒的樣子,但是他知道自己騙不過眼前的人。

耳邊的琴聲更急了,裴如晝忽然覺得,此時的戚羿宿真的非常危險……

戚羿宿之前聽人說,裴如晝上一次休息的時候,将戚白裏叫到了家裏,兩人坐在鎮西将軍府的房頂上,一邊看月亮一邊喝了一晚上的酒。

聽到那件事時,他便忍不住想要去找裴如晝。他想,自己給裴如晝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但是最後戚羿宿還是忍了下來,一直到現在裴如晝又一次休息,他才将人帶到這裏來。

裴如晝實在想走。

聽到戚羿宿的問題,他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忽然咬了一下唇說:“太子殿下,我酒量一般,而且休息兩日後還要回禁軍。您要是想喝酒的話——”不如去找別人吧。

裴如晝這番無比大膽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戚羿宿忽然變了臉色。

他直接開口說:“裴公子不躲戚白裏,怎麽專躲我?”

戚羿宿沒有叫裴如晝“如晝”,他的語氣忽然冷硬了下來。

聽到戚羿宿的話,裴如晝當即就打算對他謝罪。

然而還沒有起身,戚羿宿忽然又隔着小桌拉住了裴如晝的手腕。

戚羿宿眯了眯眼睛說:“你在怕我。”

裴如晝沒有說話。

“也是,”戚羿宿笑了一下,“禁軍那裏都是京城子弟,你一定聽說了不少與我有關的事情吧。”

的确——裴如晝默默在心中點了點頭。

不過這話,好像不能當面給戚羿宿說。

見裴如晝依舊沉默着,戚羿宿突然起身靠近了他,并拉着裴如晝的手腕,壓低聲音說:“可你既然因為傳聞怕我、躲着我,又為什麽不怕戚白裏呢?”

戚白裏?

裴如晝不懂戚羿宿怎麽忽然提起戚白裏。

沒有給他太多思考時間,戚羿宿就這麽盯着裴如晝的眼睛說:“他在衛國長大,你你真覺得他是個幹淨、單純的人?”

聽到這裏,裴如晝忽然起身,用力掙開了戚羿宿的手,“太子殿下!”他咬牙提醒。

裴如晝的聲音有些大,琴聲突然被他打斷,酒樓的包廂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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