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年年歲歲
第77章年年歲歲
答應過的話, 裴如晝當然不會食言。這次裴如晝和戚白裏哪裏也沒有去,兩個人一直待在晝蘭關,就這樣度過了春季和夏季。
或許是年歲已經足夠長了吧, 裴郁風對一些事情已經沒有了好奇心, 或是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追問。
他沒有問裴如晝和戚白裏究竟是什麽人,更沒有問他們來這裏是做什麽的,當然也沒有問裴如晝和戚白裏是什麽關系。
為求低調,裴郁風給裴如晝和戚白裏在晝蘭關外的城郊找了一套小院。他原本以為,兩個人會嫌棄這樣稍有些樸素和簡單的房子,但沒想到裴如晝和戚白裏似乎都很開心。
在這個夏天, 裴如晝與戚白裏就住在晝蘭關的城郊, 有的時候他會跟着裴郁風一起回到家裏掃掃院子, 有的時候他又會騎着馬在關內的草原奔馳。
甚至裴如晝還曾帶戚白裏跟在商隊的後面,向西域而行。
他們沒有用過靈力, 就好像真的變成了凡人,日子過的無比簡單。
盛夏時節, 晝蘭關關內的草原水草異常豐沛。在一些離城比較遠的地方, 那裏的草已經高到了馬腹處。
若是說城郊還有一些孩童少年會騎馬來的話,那麽到了草原的深處,便空無一人。
這一日, 裴如晝和戚白裏便騎着馬向此處而來。
等他們到這裏的時候, 紅日已經漸漸西沉,天邊的雲霞被映成了粉紫色的。而地上的草也随着風微微搖擺,看上去如同綠浪,溫柔至極。
今天裴如晝穿着一件暗紅色的勁裝, 一頭長發在腦後梳成了高高的馬尾。他的眉目之間滿是英飒之氣, 乍一眼看去無比明豔, 與當年剛才進宮時戚白裏認識的那個裴如晝好像沒有任何區別。
晝蘭關的這段日子改變了裴如晝,回到兒時生活的地方,裴如晝似乎真的忘卻了煩惱,重新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裴如晝騎着快馬,向着草原的深處而去。
戚白裏就這樣緩步跟在他的背後,看着裴如晝的背影。此時正是日落時分,白日裏有些燥熱的空氣也随着太陽的西沉慢慢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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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帶來了新鮮的泥土與青草的氣息。看着裴如晝幾乎要消失在草原另一邊的紅色的背影,戚白裏忍不住眯了眯眼笑了一下。
正當他打算騎馬,向着裴如晝而去的時候,卻見對方突然轉身朝自己而來——裴如晝的手中,還拿着不知道從哪裏采來的漿果。
随着籲的一聲,騎着一匹灰白色良駒的裴如晝停在了戚白裏的面前。
“我記得兒時,這果子在軍營旁邊長了許多,我經常采來吃,你要不要嘗嘗?”裴如晝騎着馬靠近戚白裏,然後将手裏的東西遞了出去。
他緩緩地打開手心,只見裴如晝的掌心靜靜地躺着幾顆暗紅色的漿果。裴如晝其實并不知道這果子叫什麽名字,但是他記憶裏面的兒時時光,卻總是伴着這果子的酸甜味出現的。
裴如晝不知道,此時自己的眼眸,也被粉紫色的晚霞所映亮,并閃着溫柔的光,在戚白裏的眼中耀眼的勝過太陽。
看到裴如晝笑意盈盈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戚白裏不由的愣了一下,接着他方才後知後覺地伸出手去,想要從裴如晝的手中将漿果接過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意外發生。
裴如晝與戚白裏騎着的馬,都是他們随手從晝蘭關買來的。盡管也算是萬裏挑一的良駒,但是和裴如晝從前的雪蟄比起來,卻是完全不夠看的。
就在裴如晝靠近戚白裏的時候,他騎的那匹馬忽然在原地躍了兩下。裴如晝好歹是從沙場上回來的将軍,戰馬他都控制得了——但那是在他集中注意力的狀況下。
此時此刻,裴如晝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手中的漿果之上。
兩匹馬撞了一下,接着那一匹灰白色的馬在原地躍了幾步,然後突然朝着另外一邊奔去。
“當心!”和注意力正放在手上的漿果上的裴如晝不一樣的是,戚白裏一直看着裴如晝,因此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裴如晝的馬的異常。
在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戚白裏也伸出手去,穩穩的抓住了裴如晝的手腕,并将他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拉來。
也正是這一剎那,裴如晝所騎的那匹受驚的馬便迅速向前奔去,而戚白裏也借着這個勁,将裴如晝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不過短短一瞬間,裴如晝的視線便發生了變化,他感覺到自己背後有一片溫暖……自己正靠在戚白裏的胸膛前!
方才兩匹馬撞了一下,而剛才兩人的動作幅度又有些大,不止裴如晝那一匹灰白色的馬,就連戚白裏騎的的這匹黑馬,也受到了一定驚吓。只見這匹馬打了一個響鼻,然後快速向着前方奔去。
明明都是神力通天的人物,但是這一刻,裴如晝和戚白裏卻又忘記了使用靈力。
裴如晝下意識地抓緊了戚白裏的手腕,眼前的畫面随着馬的奔馳不斷的向後流逝。夏日夜風也吹拂了過來,但那風卻是溫柔的。
裴如晝嗅到,除了青草味以外,還有着酸甜的漿果味出現在了自己的鼻尖。
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刻伴随着晚風,自己的一頭長發也輕輕的撩到了戚白裏的面頰邊。
這種感覺癢癢的,又有一些暧昧。
同樣的味道也傳到了戚白裏的鼻尖,他忍不住将視線向下移,然後看到——裴如晝的耳垂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紅。
好像是被晚霞染了色。
這一刻,戚白裏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他沒來由的緊張,然後握緊了手裏的缰繩。
“如晝……”戚白裏就忍不住在這一刻叫了一下裴如晝的名字。
他雖然握緊了缰繩,但并沒有拉它讓馬停下速度。
所以此時此刻,裴如晝與戚白裏的眼前還是不斷流逝的風景,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原本戚白裏的這一句話應該被風吹散才對,但卻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裴如晝的耳邊。
“嗯?”他忍不住微微回眸問道,“怎麽了。”
這一刻,裴如晝與戚白裏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戚白裏看到——裴如晝的臉頰被晚霞的餘晖映處了一點淺紅,他的眼睛是那麽的亮,一點碎發也随着風落在了臉頰。
兩人在同一時間下意識放緩了呼吸的節奏,裴如晝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與戚白裏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這樣的距離,讓他忍不住想起了當年……冥河邊的那一次。
神族天生記憶力超群,而當年的那件事,更是狠狠地烙在了裴如晝的心底,更別說不久之前,自己在人界歷劫的時候還方才“複習”過一遍。
裴如晝只是一直努力将那段記憶,那段他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意外壓在心底。
只是這一刻,當兩人的目光相撞之時,原本被裴如晝好好壓在心底想要忽視的記憶卻一下子湧了上來。
呼吸,體溫,一切的一切清晰的就像是昨天方才發生過。
裴如晝的眼神忽然慌亂了起來,他下意識咬了咬唇,想要轉過身去。但沒有想到,就像是猜到了他要做什麽一樣,不等裴如晝轉身,坐在他背後的戚白裏忽然又輕輕地叫了一遍的名字。
“如晝。”這一次戚白裏的聲音很小,小到裴如晝都差一點沒有聽見。
說話的那一刻,他微微低頭,将唇貼在了裴如晝的耳邊。
于是那句話,便變得同細絲一般,從裴如晝的耳朵裏溜了進去,再在他的四肢百骸間纏繞。酥麻與癢意不斷蔓延,一時間裴如晝竟然忘記了動彈。
“……嗯。”他只能下意識的發出了一點鼻音,權當是回應。
裴如晝以為,這樣就算結束了,但腦子亂成一鍋粥的他沒有想到,戚白裏忽然靠近過來。
——這樣的感覺,讓他想起了早年被黑霧籠罩的時候那滅頂的壓抑感。那個時候,戚白裏剛才被自己封印在冥河,他經常會用濁氣纏繞裴如晝,找裴如晝的不快。
那個時候,裴如晝總是會反擊回來。
但是現在,戚白裏明明沒有用一點靈力,但是壓抑感卻并沒有少半分。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只等下一刻,戚白裏朝着裴如晝輕輕地笑了一下。
接着在風中,他就這麽于裴如晝的臉頰邊落下了一吻……
那感覺輕輕地,就像是一陣夜風吹拂了過來。裴如晝愣了一下,又是一陣風從背後吹來,戚白裏的一縷長發被晚風托起,輕撫向裴如晝,遮住了他的視線。
在恍惚之中,裴如晝只看到,戚白裏的耳根竟然也如被自己傳染一般泛起了微紅。
戚白裏會不好意思?這還是他麽?
在那風停下的時刻,黑色的駿馬也轉身望向了晝蘭關的方向。
最後一抹餘晖照亮了晝蘭關,裴如晝看到——越過高高的城牆,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晝蘭關的胡楊已經泛起了微黃。
秋天要到了。
但此時,他卻并不想回幽冥界了。
裴如晝很想與戚白裏一起,走遍這世界角落。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在拉起缰繩向前而去的那一刻,裴如晝聽到戚白裏忽然輕聲背起了一段兩人都熟的不能再熟的段落。
“雍勝九年,天下太平,決遍訪名山大川……”
是《邑水峻經》的引文!
裴如晝的思緒,一下被拉回了多年之前,他曾經在殿上偷給戚白裏看書本的那一天。
接着裴如晝聽到,戚白裏說:“如晝當年要當我夫子,教會我《邑水峻經》,如今這本書我雖會背了,但還未曾有幸去往書上各地。”
最後一抹斜陽消失不見,裴如晝的世界裏,似乎只剩下了戚白裏的聲音。
“如今天下太平,不知我可有幸約如晝一道,遍尋名山大川?”
不只凡塵俗地,還有三界各處,人生漫長,他要與裴如晝一道走遍。
年年歲歲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