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從在忻棠大姨的朋友圈裏看到忻棠的照片後,喻炜就惦記上了她。
那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女人幹淨而美好,符合他對女朋友的所有想象。
聽說她在江大附近開了一家甜品店,他經常去光顧。
他住在江州下轄的一個縣級市,離江大很遠,每次過去,都要花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卻樂此不疲。
大部分時間忻棠都在樓上做甜品,偶爾才能在大堂看到她一次。
可遠遠地看上一眼,他也能開心很久。
後來,他問她大姨要來她的微信,可加了不下十次,都沒通過。
于是給她發短信。
每一條都是他最喜歡的數學題,他想跟她分享做題的快樂,卻沒想到,她竟然一點都不感興趣!
而且還說,她不想找男朋友,讓他不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可她連見都沒見過他!
他不甘心,約她出來見面,結果又被拒絕!
因為家裏窮,他從小就自卑、敏感。
在學校裏受盡各種冷眼、嘲笑,只能眼睜睜地看同學們炫耀各種好吃的、好玩的。
對于那些他無法得到的東西,他總是想盡辦法偷到手,然後徹底毀掉!
單單毀掉還不夠,他還會還回去,讓那些趾高氣昂的人親眼看看自己心愛的東西被毀掉的慘狀。
看着他們傷心難過,他心裏別提有多痛快!
因此,當他聽說忻棠要去追一個從美國回來的教授時,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心理又一次膨脹起來。
他想,既然得不到她,那就親手毀了她!
他從忻棠大姨那裏旁敲側擊地打聽到忻棠的很多事,不僅知道她一個人住,還知道她對門一直空着。
因此,他才故意去敲門。
原本只是想戳破她的謊言,然後借機狠狠懲罰她,卻沒想到,那扇門竟然開了!
一個穿着睡衣的男人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門口。
喻炜狠狠一愣。
而忻棠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掙開他的鉗制,沖着門內的郁韞林急切地喊道:“郁教授,救救我!”
郁韞林的作息非常規律,每天晚上十點準時熄燈上床,但也不會即刻入睡,而是花個把小時思考數學問題。
卧室裏伸手不見五指,安靜得幾乎聽不見聲音,就這樣全身心沉浸在數學的世界裏,往往比坐在書桌前收獲更多。
因此,他非常珍惜、也很享受這段純粹的時光。
可今晚卻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攪亂了。
“不是跟你說過任何時候都別敲我的門嗎?”郁韞林原本打算丢下這句話就關門的,卻在對上門外那張臉時驟然愣住。
那是一張慌亂驚懼的臉,面無血色、眼尾泛紅,看起來十分無助。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倏地劃過腦海,他關門的動作一頓,在即将抓住那縷熟悉感的瞬間,一道沙啞的男聲突然從半開的門後冒出來:
“這麽晚打擾你 ,實在不好意思。”
那感覺頓時如一尾受驚的魚,“嗖”地一下逃得無影無蹤。
郁韞林眉心輕蹙,轉眼看去,就見一個穿着深灰色沖鋒衣的男人從門後的陰影裏走出來,瘦削而蒼白的臉上浮着一絲歉疚的笑,
“我女朋友說很喜歡你,非要跟我鬧分手,我就想來問問,你喜不喜歡她?”
忻棠驚呆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睜着眼說瞎話的人?!
她當即駁斥道:“郁教授,你別聽他胡扯,我根本不認識他!”
郁韞林沒作聲,只是低下頭捏了捏眉心。
喻炜一看,頓時幸災樂禍地說道:“我就說人家一個美國回來的教授怎麽可能看得上你這種做小蛋糕的!你還是趁早死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心吧!”
他說着就去拉忻棠的手。
想起郁韞林開門前他盯着自己的詭異眼神,怕郁韞林關了門他對自己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忻棠連忙側身避開,随即抓住郁韞林的胳膊往他身邊躲。
隔着單薄的棉質睡衣,她能感受到他精瘦的肌肉和溫熱的體溫。
忻棠向來讨厭和男人近距離接觸,可身旁這個如玉石般清冷的教授卻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郁韞林垂眸瞧了一眼被忻棠抓皺的衣袖,掀起眼皮對上她的視線,淡聲吐出兩個字:“放手。”
忻棠心頭一沉,環在他手臂上的手指驀地僵住。
她仰頭望向他,焦灼不安地解釋道:“郁教授,我真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郁韞林卻面沉如水,“我叫你放手。”
仿佛溺水的人眼睜睜地看着一根浮木從面前漂走,忻棠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
她怔怔地看着身側的男人,他沒戴眼鏡,走道淡白的頂燈落下來,襯得那張立體有型的臉越發冷峻。
是了,作為一個剛認識兩天的鄰居,做出這樣的反應完全在情理之中。
更何況那姓喻的男人演得那麽逼真,不知情的人即便有所懷疑也不願多管閑事。
想到這裏,忻棠緩緩松開郁韞林的手,耳邊傳來喻炜假惺惺的勸慰,“棠棠,別執迷不悟了,他這樣的人不可能看上你的,還是乖乖跟我回家吧!”
說着又來拉她。
跟他回家?
聯想起曾經看過的各種負面新聞,忻棠越來越怕。
她縮着肩膀貼着牆站在那裏,左手邊是堵在自家門口的郁韞林,右手邊是朝她步步逼近的喻炜。
她不知道該往哪兒躲,眼見喻炜的手就要扣上她的肩膀,另一側的郁韞林忽然向前一個大步,一手截住喻炜伸向她的手,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摁在了對面的牆上。
喻炜毫無防備,直到臉頰被迫貼在冰冷堅硬的瓷磚上才堪堪反應過來,頓時大聲叫道:“你幹什麽!快放開我!”
而這個時候忻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原來郁韞林叫自己放手不是“見死不救”,而是要騰出手去制服那個男人!
再看那陰險的男人在郁韞林手下動彈不得,忻棠忍不住驚嘆,這教授的身手也太好了,看着溫文爾雅,動起手來卻又快又狠,眨眼的功夫就把人給撂倒了!
郁韞林見忻棠直愣愣地站在那裏,蹙眉問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報警?”
喻炜一聽到“報警”兩個字,态度立馬來了個180°大轉變。
不見假裝她男友時的虛僞,也沒了威脅她時的陰狠,只一個勁地道歉、賣慘。
他說因為小時候家裏窮,長期被同學霸淩,養成了自卑敏感的性格。
因此當忻棠冷硬地拒絕和他相親時,他以為她瞧不上自己,便想吓唬吓唬她,但從沒想過要傷害她。
而此時此刻,他已經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願意賠償她的精神損失,并且保證以後絕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在寒意逼人的初春深夜,忻棠站在燈光黯淡的樓道裏,冷眼瞧着被郁韞林反剪雙手壓在牆上的男人,一時沒出聲。
喻炜等不及,膝蓋一軟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她不要報警。
他說自己輔導的大多是高考生,要是沒了他的幫助,考生們的數學成績勢必一落千丈,這不僅影響高考成績,還會影響一輩子的前途;
又說自己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好,要是他失業,母親病情惡化沒錢醫治後果不堪設想……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忻棠卻無法共情。
透過眼前這張涕淚橫流的臉,她仿佛看見多年前那道模糊的身影,那人也曾像他這樣,痛哭流涕地認錯、指天發誓絕不再犯,可結果呢?
她太了解他們這類人了,認錯的時候有多痛心疾首,再犯的時候就有多心狠手辣。
忻棠不再理會,掏出手機報了警。
警察來的很快。
喻炜大概哭累了,耷拉着腦袋面如死灰,像個提線木偶般被兩個警察押走。
忻棠這才松口氣,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整個人像是脫力一般,全身都軟綿綿的,靠着牆才勉強站住。
而一旁的郁韞林已經在做筆錄了。
他神情自若,嗓音是慣有的低沉平淡,雖然剛剛動過手,身上的藏藍色的睡衣卻絲毫不亂,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領口,凜然中透出十足的禁欲氣質。
他言簡意赅地向警察說明了情況,結束之前又補了一句:“那人聽說要報警,心虛得不行,估計是個慣犯,建議好好查一查。”
*——*
晚上八點半,忻棠站在郁韞林門前,擡起手想敲門,想起他曾說過的那句話——“任何時候都別敲我的門”,又默默收回了手。
喻炜事件過後,一連好幾天她都沒碰到郁韞林。
而就在五分鐘前,辦案的警察打來電話,說在喻炜的手機和電腦裏查到大量侵害女生的照片和視頻。
聽到這個消息,忻棠震驚、惡心、後怕,但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郁韞林及時出手相救,使她免于成為喻炜手機裏新的受害者;
更慶幸郁韞林細致地觀察和準确地推斷,讓警察查出了端倪。
因此,她想鄭重地和他道聲謝。
卻又擔心打擾到他。
忻棠望着那道緊閉的門,躊躇半晌,忽然有了主意。
她回家找了張甜品店年前剩下的感恩節賀卡,手寫了一段情真意切的感謝詞,又粘了一張VIP卡上去,還在旁邊标注了一行小字——終身免費會員。
随後興沖沖地跑到對門,正猶豫将卡片從門縫塞進去還是門底下塞進去,忽然聽電梯發出“叮”地一聲響,扭頭看去,就見郁韞林從電梯裏走出來。
他穿着件挺括的黑色羊毛大衣,一雙長腿包裹在深色休閑褲中,目光半垂,似乎正在沉思什麽。
忻棠眼睛一亮,立刻拿着賀卡轉身迎上去,“郁教授,您回來了!”
郁韞林滿腦子都是寫了一半的數學論文,乍然對上一雙彎月般的笑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一次攀上心頭。
他微微一怔,腳步也跟着頓在電梯口。
“剛剛警察給我打電話,說喻炜——”忻棠怕耽誤郁韞林的時間,不自覺地加快了語速,“就是之前在這裏被你抓起來的那個……”
剛說到這裏,郁韞林的手機就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對忻棠做了個稍等的手勢,随即走到一旁接電話。
電話是他堂哥郁承晏打來的,說家裏保姆有事請假,自己又在外地出差,想把女兒惜惜送到郁韞林家過周末。
郁韞林不擅與人相處,更別提無法正常溝通的人類幼崽,當即一口回絕,接着便要挂電話,卻聽那頭的郁承晏急切地喊道:“等等!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幫我帶兩天惜惜,我幫你搞定相親的事。”
郁韞林以為自己聽錯了,追問道:“什麽相親?”
“老爺子偷偷策劃的,打算出院那天給你一個‘驚喜’。”
郁韞林聽得直皺眉:“回國前我就明确和他說過,我是獨身主義者,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他怎麽還給我安排相親?”
手裏的感謝卡還沒送出去,忻棠安安靜靜地站在牆邊,一邊低頭刷手機,一邊等郁韞林結束通話。
寒夜冷寂,狹長的走道裏,男人雖然刻意放低了聲音,但他的話依然清晰地傳進忻棠的耳朵,當她聽到“我是獨身主義者”時,驀地擡起頭來。
男人站在電梯斜對面的落地窗前,單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窗外是深沉的夜色,走道亮白的燈光下,明淨的玻璃窗映出他挺拔的身形以及冷沉的臉色。
看得出來,他和自己一樣,對相親這件事非常抵觸。
想到這裏,一陣悄然的歡喜在忻棠心底蔓延開來
——獨身主義、正直清冷、身手不凡,不正是最完美的“擋箭牌”人選嗎?!
作者有話說:
天上掉下個擋箭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