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郁韞林原本打算改完學生作業就回郁家老宅,可改着改着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新思路,當即拿起稿紙演算起來。

這一算就是三個小時。

直到胃餓得隐隐作痛,他才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已經快九點了。

他放下筆,在堆滿稿紙的辦公桌上找出手機,想給老爺子打個電話說不回去了,卻發現沒電了。

充電器也不知道在哪,他随手翻了兩下抽屜,沒找到,便懶得再管。

大腦正處在最佳狀态,他打算把手頭上的問題一鼓作氣解決掉,無奈實在太餓,再不吃東西恐怕又要胃疼。

辦公室裏沒吃的,出去買又太費時間。

躇間,瞥到放在咖啡機旁的保溫袋,視線不自覺地轉過去。

那是忻棠做給惜惜的甜品。

袋子上印一彎淺黃色的新月,旁邊寫着“月光甜鋪”四個花體字,他的目光在上面短暫地停了幾秒,随即走過去,拉開袋子上方的拉鏈。

裏頭裝着兩份迷你水果撻,酥黃小巧的蛋撻上堆着白色的奶油和新鮮水果。

郁韞林先拿出芒果撻,低頭聞了聞,濃郁的甜香鑽入鼻腔,勾的空蕩蕩的胃越發難受。

他猶豫一瞬,張嘴咬下去,鮮嫩的芒果粒、香滑的奶油、酥脆的撻皮相繼在舌尖化開,口感豐富,甜而不膩。

和他印象中齁甜齁甜的蛋糕完全不一樣。

吃完芒果撻,想着反正不回去了,索性把另一個草莓撻也解決了。

大概胃裏裝進了美食,再次演算起來,腦子運轉的速度竟然比之前還要快,就連筆尖摩擦稿紙的感覺也順滑了許多。

可這狀态很快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門上明明挂着“請勿打擾”的牌子,怎麽還有人敲門?

郁韞林不悅地皺了皺眉,并不打算理會。

“叔叔,開門!”熟悉的童音從門外傳來,郁韞林筆尖一頓,轉頭瞧了眼矮櫃上的空袋子,起身開門。

門外除了惜惜,還站着葉珊珊。

葉珊珊受郁老爺子邀請在郁家老宅吃晚飯,可遲遲沒等到郁韞林,正好惜惜也在等他,便帶她找了過來。

“韞林.”她笑着開口,卻被惜惜興奮的小嗓門打斷,“叔叔,我來拿棠姐姐給我做的小蛋糕!”

雖然已經很晚了,仍有不少辦公室亮着燈,郁韞林示意惜惜進門。

葉珊珊也跟了進去。

這是她第一次進郁韞林的辦公室,之前每次來找他,門上不是挂着“外出”就是“請勿打擾”的牌子,這次總算借着惜惜的光進來了。

她反手關上門,走到郁韞林身旁,輕聲笑道:“惜惜等了你一晚上,把你手機都打關機了。我跟她說,你一定在辦公室裏做研究忘了時間,讓她別等了,她不肯,非要我帶她過來找你.”

惜惜很快就發現矮櫃上那個印着“月光甜鋪”logo的保溫袋,她踮起腳尖伸手去夠,聽到葉珊珊的話,頓時停下動作,扭頭看向郁韞林,一臉認真地糾正道:

“不對,是葉阿姨自己要帶我來的,她還叫我去找太爺爺,說要是他不讓我來找叔叔,就使勁哭。”

葉珊珊:“.”

她剛剛特意放低聲音,沒想到還是被那小丫頭聽見了。

說起來,她已經去過郁家老宅兩次了,每次那丫頭都沉默寡言的,問十句才應一句,以為是個悶葫蘆,卻不料如此伶牙俐齒,不僅當場揭穿了她,還把之前的事也抖了出來.

葉珊珊臉上的笑有點挂不住,她瞄了眼郁韞林,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擔心她等不到你不肯睡覺,就想了這麽個馊主意,你可別去郁爺爺那裏告我的狀呀!”

“下不為例。”郁韞林的嗓音又冷又沉,像在教育犯錯的學生,葉珊珊心頭一沉,臉上的笑徹底僵住。

這個時候惜惜已經拿到了保溫袋,發現裏頭是空的,當即跑到郁韞林跟前,仰着臉疑惑地問道:“叔叔,我的小蛋糕呢?”

郁韞林擡起手,用食指摳了摳眉梢,說:“吃了。”

“吃了?”惜惜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被誰吃了?”

郁韞林抿了抿唇,說:“我。”

惜惜:“.”

她不可思議地瞧着郁韞林,烏溜溜的大眼睛裏漸漸漫上淚水,小嘴巴一扁一扁的,眼看就要哭出來,郁韞林有點慌,先說了一聲“對不起”,又說:“明天叔叔買四個給你。”

“不要,我要吃棠姐姐做的!”惜惜又生氣又委屈,一扭身,就用電話手表撥通了忻棠的手機。

那頭很快傳來柔和帶笑的聲音:“寶寶,小蛋糕好吃嗎?”

惜惜撅着嘴,委屈巴巴地說道:“不知道。”

她的聲音有點小,忻棠沒聽清,追問一聲:“嗯?”

惜惜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小蛋糕都被叔叔吃掉了!”

郁韞林:“.”

葉珊珊連忙上前抱起惜惜安撫:“惜惜別哭,阿姨現在就帶你去買小蛋糕,阿姨知道一家店,做的蛋糕特別好吃!”

惜惜卻從她懷裏掙出來,哭着說道:“不要不要!”

她的哭聲又大又急,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震蕩不息。

郁韞林無奈地捏了捏眉心,轉頭對葉珊珊說道:“你先走吧。”

葉珊珊當然不肯,她私心裏希望惜惜哭得越厲害越好,最好鬧到整棟樓的人都聽見,那過不了多久,她和郁韞林的關系就能人盡皆知了.

葉珊珊想着便說:“我沒事,你忙你的,我來哄她。”說着又要去抱惜惜,惜惜一扭身,跑到窗邊,把自己藏到了窗簾後頭。

葉珊珊快步跟上去,擡手就要拉窗簾,郁韞林制止道:“随她。”

“哦.”葉珊珊當即收回手,頂着哭聲走到郁韞林跟前,笑着說道:“這小姑娘脾氣還挺大哈,不過她的小蛋糕真的是你吃的?你不是不吃甜食嗎?”

郁韞林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沉聲說道:“很晚了,你該走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下逐客令了。

盡管葉珊珊還想找理由留下來,但觸到郁韞林冷漠的眼神,只好戀戀不舍地告辭。

葉珊珊走後,郁韞林便坐回辦公桌前繼續之前的演算。

偌大的辦公室裏,除了惜惜傷心的抽泣聲,還夾雜着電話手表裏傳來的女聲:“姐姐知道寶寶沒吃到小蛋糕很傷心,但是你一直哭的話就聽不見姐姐說話了.”

那聲音清甜微糯,不疾不徐,聽在耳裏,讓人如沐春風。

惜惜很快收了哭。

“嗯,寶寶真乖。”忻棠的嗓音裏帶上了笑,問道,“寶寶明天有空嗎?”

惜惜吸了吸鼻子,回道:“有的。”

“那你來姐姐店裏,姐姐教你做小蛋糕好不好?”

“好!”惜惜破涕為笑,又和忻棠聊了幾句便從窗簾後開開心心地出來了。

她眼角泛紅,眼睛濕漉漉的,唇角卻高高揚起,笑眯眯地告訴郁韞林明天要去忻棠店裏做小蛋糕,還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郁韞林不禁感嘆忻棠哄孩子真有一套。

他搖了搖頭,說:“叔叔明天沒空。”

“哦。”惜惜有點失望,但很快又開心起來,“那惜惜多做幾個,分給叔叔吃!”

*——*

第二天下午,郁承晏帶着惜惜來到“月光甜鋪”。

他一直很好奇,那個常常被惜惜挂在嘴邊的“棠姐姐”到底有什麽魔力,不僅讓從不與外人親近的惜惜念念不忘,還讓不吃甜食的郁韞林偷吃小侄女的甜品。

因此,他特意推掉一個很重要的行程,親自陪着惜惜來做小蛋糕。

見到忻棠的第一眼,郁承晏腦子裏只有兩個字——舒服。

她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身上穿着白色廚師服,頭上戴着深紅色頭巾,素面朝天,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裝飾,一眼看去,宛若枝頭剛剛綻放的梨花,潔白無瑕。

再看她對惜惜的态度,不同于幼兒園老師流于表面的關心,也不像保姆小心翼翼的讨好,更不是葉珊珊那種暗藏心思的哄逗。

她看向惜惜的眼神,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喜愛,就仿佛惜惜是她的親妹妹。

郁承晏陪着惜惜做了一整個下午的水果撻。

從揉面開始,父女倆跟着忻棠一步步地學着,直到太陽西斜,成品終于出爐。

雖然外形看起來歪歪扭扭,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郁承晏一口氣吃了好幾個,要不是惜惜攔着,留給郁韞林的那份也要被他吃下肚去。

“這小蛋撻這麽好吃,難怪你叔叔會偷吃.”郁承晏抽了張紙巾,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角,擡頭對忻棠說道,“忻小姐,惜惜的幼兒園下周末要舉辦義賣活動,你能不能幫我準備五百份這樣的小甜品?”

忻棠正幫惜惜打包剩下的兩個水果撻,聞言應道:“可以的,什麽時候要,送到哪裏?”

“下周六下午一點直接送去瀾湖公園就行。”郁承晏從西裝口袋裏掏出名片遞給忻棠,“你把費用和銀行賬戶發到我手機上,我馬上打給你。”

忻棠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沒多少錢,就當我為惜惜獻一份愛心好了。”

郁承晏沒想到忻棠這麽大方。

對這麽一家小小的甜品店來說,500份蛋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更何況做那麽多甜品,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精力和時間,于是正色道:“那怎麽行?這樣我就不好意思找你幫忙了。”

忻棠笑道:“也不算幫忙啊,瀾湖公園在市中心,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游客,我們去那裏義賣,既獻了愛心,又做了廣告,一舉兩得,真要說的話,還是你幫我的忙呢!”

她笑起來很好看,一雙黑眸彎成半月的形狀,裏頭閃爍的笑意,仿佛灑滿了陽光的深山溪澗,純淨澄澈,又透着沁人心脾的清甜。

長得漂亮,性格也好,難怪惜惜喜歡她。

郁承晏見她态度誠摯,便不再堅持。

他想,禮尚往來,以後總能找到“回禮”的機會。

*——*

吃過晚飯,忻棠又把自己關進書房。

郁韞林寫的那篇論文幾乎要被她翻爛,可剩下的四百字硬是一個也沒憋出來。

眼看就要九點,她決定先把惜惜做的水果撻給郁韞林送去。

門是不能敲的。

她把裝着水果撻的保溫袋挂在門把上,拿出手機,正準備給他打個電話,卻聽“叮”地一聲,擡頭看去,就見郁韞林提着個白色塑料袋從電梯裏走出來。

撞上他目光的瞬間,忻棠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大概是“逃兵”遇到“将軍”,心中有愧吧。

忻棠很快壓下心頭那縷異樣的感覺,浮起笑意問道:“郁教授,您這麽晚才回來呀?”

她說着拿下挂在門把上的保溫袋,往前迎了兩步,遞到郁韞林手裏,“這是惜惜親手給您做的水果撻。”

“謝謝。”郁韞林接過保溫袋就往家門口走。

沒問一句研究報告的事,也沒多看她一眼,就好像她只是個送外賣的。

他這是在生她的氣?

就知道昨天那一“跑”會敗光他對她僅有的那一丁點好感度.

這樣下去,別說一個半月,就是一年半,也沒辦法帶他去見外婆呀。

郁韞林進了門,見忻棠還愣在自家門口,神情淡漠地問道:“還有事?”

“呃.”忻棠回過神來,餘光瞥到他提在另一只手上的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着“徐記牛肉面”幾個紅色的大字。

“徐記”是小區樓下的一家面館,聽說衛生狀況不太好。

忻棠想着便提醒道:“徐記的東西,您最好別吃。”

“為什麽?”郁韞林長眉微揚,清冽的眸子裏帶出些許疑惑。

“我店裏有個員工曾經在徐記的後廚做過,她說每天的工作就是削爛土豆、切爛番茄.”見郁韞林臉色不太好,忻棠停住話頭。

“那樓下哪家店幹淨?”

郁韞林今晚又因為研究太投入錯過了晚飯,等想起來的時候學校餐廳已經關門,只好在回家路上打包了一碗面,想着能填飽肚子就行,結果被忻棠幾句話說的胃口全無。

他拎着塑料袋轉身朝電梯口走,打算重新買一份晚飯。

“要說幹淨,還是自己家裏做的幹淨.”不過這個時間,要洗菜做飯他肯定等不及,忻棠想起凍在冰箱裏的餃子,便說,“我晚上包了餃子,皮和餡都是自己做的,要不給您下一碗?”

這個時候郁韞林已經走到了電梯口,聞言側身看向忻棠。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能看穿一切僞裝。

忻棠被他看得不自在,不自覺地抿了下唇,問道:“您、不喜歡吃餃子呀?”

“忻棠,你該不會覺得.”郁韞林朝她邁近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一碗餃子,能抵一篇千字報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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