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電石火光間,祝儀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刀疤臉見男主不吃飯菜只吃點心,便把毒下在點心裏,目光一直往飯菜上瞄,其實是在迷惑男主,而男主極其敏銳也極其聰明,識破了刀疤臉的心思,只有她,還傻乎乎以為刀疤臉依舊把毒下在飯菜裏,把毒點心送給刀疤臉吃。
男主正好借她之手除去刀疤臉。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的确“幫助”男主除掉了刀疤臉。
不是系統在放海,而是事實。
這個事實讓祝儀叫得比侍女還大聲,“殺人了!!!”
聲音之高,幾乎能掀翻屋頂。
聽到尖叫聲的謝年舟漠然轉身。
四目相對,祝儀身體明顯抖了一下,兩只手撐着肩膀往後退。
經紗窗暈染過的陽光很好看,薄霧一般蒙在她臉上,她澄澈眸色中的驚恐清楚呈現在謝年舟眼底。
視線相接,謝年舟無端笑了起來,“女郎怕我?”
祝儀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被聞聲趕來的衛士圍在中間,層層人牆後,是衣衫單薄孑然一身的謝年舟。
而謝年舟的身邊,是七竅流血的刀疤臉。
明明同處一室,卻仿佛兩個世界。
一個是嬌養在溫室的嬌花,一個掙紮求生的小獸,泾渭分明,完全不通。
不通到祝儀想問一句你為什麽殺他都覺得嘲諷。
“他該死。”
微笑着的謝年舟眸光驟冷,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祝儀解釋着什麽。
祝儀仍未說話。
第一次見死人的恐懼籠罩着她,讓她止不住顫抖,身邊的珍珠緊緊把她抱在懷裏,甚至還用手遮住了她的眼,但依舊減少不了她的恐懼。
原來死人是這樣。
剛剛還活絡着與她說話,頃刻間便沒了聲息。
此後人間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一卷草席,或者一捧骨灰,就是他的歸宿。
他想活嗎?
肯定想活的,要不然不會冒死來害謝年舟——若他不加害謝年舟,等待着他的,依舊是死路一條。
謝年舟呢?
他必然也是想活的,他殺刀疤臉,不過是為了自保。
一如她想殺謝年舟。
他們都一樣,都是拼命想在這個世道上活下去的人。
【請注意,男主對宿主好感度降低1個度!】
【請注意,男主對宿主好感度降低2個度!】
【請注意,男主對宿主好感度降低1個度!】
“閉嘴!”
祝儀顫聲屏蔽系統。
琥珀捧來一盞茶。
祝儀狼吞虎咽喝着茶。
衛士把屍體拖走,蜿蜒的血線闖入祝儀眼中,她身子一僵,止不住嘔吐起來。
屋子裏亂成一團。
【請注意,男主對宿主好感度降低1個度!】
祝儀聽到系統的警告,強忍下胃裏的惡心,擡手撥開在自己面前忙碌的侍女,人聲鼎沸中,謝年舟形影單只,一臉漠然看着她。
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一只蝼蟻。
祝儀再一次清楚發現自己與謝年舟的不同。
他的性子已被生活磨得冷硬無比,視人命如草芥,而她,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還有些軟弱——天天喊着自己要殺謝年舟,卻被一具死屍吓得手軟腳軟。
一個陌生的死,已經讓她反應如此之大,如果今日躺在這裏的是她家人呢?
是珍珠琥珀呢?是阿兄呢?是阿爹阿娘呢?
祝儀手指猛然一顫,冷聲喝道:“來人,給我殺了這個瘋子!”
——她不殺謝年舟,日後躺在這兒的,就是她家人。
周圍人皆是一驚。
就連面無表情看着祝儀的謝年舟,此時也有了細微的表情變化,他冷眼看着發號施令的祝儀,聲音如同從冰窖裏撈出來的一般,“你要殺我?”
“為了這個人?”
“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
祝儀迎着他陰冷目光,一語雙關。
屋內衛士沒有動。
珍珠拉了拉祝儀衣袖,俯身在她耳畔小聲道:“女郎,此乃謝小郎君的家事,您還是不要過問了。”
“此人吃完點心便七竅流血,可見點心之中有毒,似這等如此毒害主人之人,叫他這般死了,反倒是便宜了他。”
謝年舟嘴角微抿,片刻後,他看了一眼仍在微微顫抖着的祝儀,拿出一錠銀子扔出窗外,“給你們的主子帶句話,若想殺我,便叫他自己來。”
“這點銀子便算此人的安葬費,免得他為你們主子辛苦一場,卻無人給他收屍。”
窗外的瘦高個默不作聲撿起銀子。
【恭喜宿主,男主對宿主好感度提升2個度!】
很顯然,謝年舟對她好感度提高,原因非常簡單,誰不喜歡善良的人呢?誰不喜歡把人命當人命的人?病嬌毒辣的人也不例外。
只是他的好感度提高,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本質沒那麽善良,她與刀疤臉一樣,同樣想讓他死。
“你的點心很好吃。”
謝年舟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你無需開口趕我,我自己會走。”
“三月初三上巳節,謝家的人會接我回洛陽。”
祝儀瞬間從恍惚中的情緒回神。
——以男主輕松反殺刀疤臉的實力,男主要是走了,她去哪搞死男主?
“啊?你要走?”
祝儀脫口而出,“我什麽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謝年舟眉頭微動,“你不趕我?”
“不趕。”
祝儀的話剛出口,便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對勁,一會兒讓人殺謝年舟,一會兒又讓謝年舟留下來,別說別人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被鬼附身,再瞧瞧周圍人的神色,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要毒殺你。”
想想前幾日的跳大神喝符水,祝儀連忙為自己辯解,“我以為你是看他不順眼才殺的他,你亂殺無辜,我當然容不下你。”
“但事實是他想毒殺你,你殺了他,便算自保,算不得草菅人命。”
“是我錯怪你了。”
這話一出,周圍人恍然大悟,沒再拿奇怪目光看祝儀。
祝儀松了一口氣。
【恭喜宿主,男主對宿主的好感度提升2個度!】
系統驚喜的提示音讓祝儀幾乎嘔血。
——她像是想刷男主好感度的人嗎?
這該死而又不得不走的垃圾劇本!
大抵是信了祝儀的話,謝年舟面上雖沒什麽大表情,但眉眼間的陰郁之氣明顯少了很多,經午後陽光一襯,竟生出幾分流光溢彩的活泛來,“我知你讨厭我。”
蒼白昳麗的少年聲音清冷,浸了水的陽光在他眼底卧着,很好看,也很勾人,他看了一眼祝儀,又漫不經心收回視線,“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當着你的面殺人了。”
【恭喜宿主,男主對宿主的好感度提升5個度!】
祝儀:“......”
大兄弟你真不用瞎瘠薄腦補。
好感度升的太快,祝儀簡直無力吐槽,“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不要動不動殺人。”
謝年舟斂眉看着窗外景致,無可無不可點了下頭。
祝儀把謝年舟穩住之後,便讓人去請兄長祝寧峰。
謝家派的人不靠譜,搞不死謝年舟,估計謝家再來人也不太行,送謝年舟上西天這種事,還得他們祝家來。
她不行就叫阿兄,阿兄不行上面還有阿爹,她就不信了,他們一群人搞不死一個謝年舟。
祝儀越挫越勇。
祝寧峰在外面打獵,估摸着要下午才能過來,祝儀吃完午飯有些發困,便睡了個回籠覺。
或許第一次見死人的陰影太大,又或許是旁的原因,總之,她夢到了刀疤臉。
刀疤臉躺在血泊中,七竅流血,大睜着眼,祝儀吓了一跳。
“為什麽要害我?”
“如果你不插手我就不會死了!”
刀疤臉的屍體突然向祝儀伸出手。
“不,不是我,我沒有。”
極度恐懼中,祝儀顫抖着向後退,“是,是謝年舟毒死的你,不是我——”
她的話音剛落,刀疤臉的臉突然變成了謝年舟,清隽的臉上滿是血,漂亮鳳目直直看着她,聲音陰冷且怨毒,“為什麽要殺我?”
“我什麽都沒做,你為什麽要殺我?”
“不......我沒有......我不殺你,你就會殺我全家。”
祝儀情緒崩潰。
然而就在這時,謝年舟的臉又變了,變成珍珠,琥珀,随後是她阿兄,她阿爹阿娘,個個死不瞑目,睜着一雙血色眼看着她向她伸出手,“都是你,是你害死我了。”
“是你,是你把這個人招惹進來的。”
“是你害死了我們。”
“阿兄——”
“阿爹——”
“阿娘!”
祝儀雙手抱頭尖叫出聲。
“女郎?”
“女郎醒醒。”
珍珠的聲音穿過夢境,響在祝儀耳側。
噩夢終于結束。
珍珠用帕子擦拭着祝儀額頭上的冷汗,琥珀捧來茶,遞到祝儀嘴邊,“女郎這是做噩夢了?”
“女郎莫怕,那人背主,是自尋死路,再說他又是死在謝小郎君手裏的,與女郎有什麽幹系?”
“他縱然尋仇,也該去找謝小郎君,而不是女郎。”
噩夢帶來的恐懼仍未散去,祝儀哆嗦着喝着茶,“不......你不懂。”
珍珠笑了一下,“是,奴婢不懂,奴婢懂的是女郎心善,旁的主子不拿下人的命當命,可在女郎這裏,我們都是一樣的,沒有因為我們是下人而瞧不起我們,而那位死在謝小郎君手裏的刀疤臉,在女郎這也是一條人命。”
“可是女郎啊,人生來便有三六九等,刀疤臉落得如此結果,是他自尋死路,縱他到了陰曹地府,閻王判官也會說她活該。”
珍珠的話讓祝儀瞬間清醒。
這個時代是封建社會,幾兩銀子就能買條命,刀疤臉加害謝年舟,在這個時代是罪不可赦,沒把他活活打死已經是謝年舟格外寬容。
而作為主人的狗比男主,不僅不會承受法律的制裁,還會讓人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不正常的人是她,因為刀疤臉死在自己面前便噩夢連連,甚至還夢到......
祝儀陡然一驚。
不,她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珍珠,琥珀,阿兄,爹娘,她不會讓他們死的!
祝儀手指緊緊攥着茶盞,搞死謝年舟的心前所未有的堅定。
“快去告訴女郎,謝家二郎明日到。”
窗外廊下傳來小侍女的聲音。
“謝家二郎?誰?”
祝儀飲着茶,莫名覺得這人熟悉。
珍珠莞爾,“謝家二郎是您的未婚夫呀。”
祝儀:“!!!”
與此同時,系統在她心裏頒布任務:
【宿主是否接受任務:幫助男主打臉欺辱男主的堂兄謝延興?】
祝儀毫不猶豫選擇拒絕,“接個錘子!”
“我只想搞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延興:小舟,這是你未來的嫂子
謝年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