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幹嘛？”小孩先是被那聲音唬了一跳，然後聽出了是誰，奶糯的童音顯得非常不耐煩。
“過來老子看看大腿掐出血沒有。”孫爺爺躺在竹椅上敲着煙杆，一雙眼睛被在大堂屋檐下的燈光照得賊亮賊亮的。
“沒有，我又沒留指甲。”小小的孫逸舟翻個白眼，跟在奶奶身後去了堂屋準備吃飯。
孫爺爺搖搖頭，在老伴的催促下起身也去吃飯了。他家這小子，別看長得乖巧可愛，一肚子壞水兒。人家許沅那叫真可愛，他這就一肚裏黑，偏偏除了自己誰也沒看出來，更別說許沅那麽小的奶娃子了。孫爺爺表示，自從這小崽子會說話開始，他就沒見他真哭過幾回，能咕嘟直掉眼淚那種？一定是狠命掐大腿給掐的。
初夏的夜晚不冷不熱，很是舒服。許沅和奶奶就着簡單的小菜吃了晚飯，他順手收拾了碗筷壘在一起，奶奶看得一愣，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不符合年齡的事情。撓撓頭，他裝作不好意思的說道：“婆婆，舟舟說要經常幫你幹活的才是好孩子。”沒辦法，那個人看起來比自己大，只能把他搬出來當做榜樣。
林阿婆揉揉他的頭發，一邊洗碗一邊誇獎他和舟舟，還說讓他多和舟舟玩。
不用您說我也會多和他玩的。許沅在心裏嘀咕，那個舟舟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爺爺奶奶都是退休老教師，家裏情況肯定好，自己和他在一塊能有不少好處呢。許沅十三歲開始和小混混攪在一起，雖然死的時候才十五歲，但是審時度勢，利用好的資源讓自己過得舒心，這些他都學到不少。而且這些都不說，單就是他對自己那麽好，許沅也願意和他多親近。
清晨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奶奶已經不在了。許沅慌了一下，待看清楚自己還在老家的床上，就靜下來了。此刻太陽已經出來了，許沅撩開青帳，看着窗外翠綠色的竹尖彎彎，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晨露正挂在竹葉上，分外的可愛。
他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然後開始打量起房間的擺設。模糊的記憶開始變得清晰，沒錯，大床正對的是一個大大的雕花衣櫃，看樣式應該是和床一套的。窗邊放着一個小木書桌，正對書桌的是卧室的門。許沅眯着眼把那個雕花衣櫃看了又看，轉頭又仔細的打量了自己睡的大床好一會。衣櫃的把手是一對魚的形狀，裹着黃燦燦的金箔，那确實是金箔，不是黃銅。大床的四角也裹着金箔，鈎蚊帳的鈎子也是金飾。只是這些金飾因為歲月的原因變得暗淡無光，以至于很多人都認為那只是普通的黃銅。
奶奶的媽媽曾經是封建社會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嫁給了當長工的祖爺爺。這套陪嫁的裹金木器是奶奶媽媽的媽媽私下花錢訂做的。這件事其實是在奶奶去世前幾天許沅才知道的。老人拖着帶病的身子，聯系人将這張大床和衣櫃低價賣了出去。雖然是低價，也夠許沅用到成年還有餘裕。
如果自己當年早知道這些，一定會聯系人早早的将東西賣了為奶奶治病，而不是讓奶奶留下了可以讓自己立世資本就這樣撒手而去。
“乖崽，起床啦？”林阿婆推開門就看見自己小孫子正坐在床上發愣，像是剛醒還有點迷糊的樣子。許沅看她手裏抱着兩顆鮮翠欲滴的白菜不由得笑了：“婆婆早飯吃什麽？”他開始懷念奶奶做的油渣炒白菜了。
“小醬瓜配紅豆稀飯好不好呀？”林阿婆笑眯眯的将兩顆白菜放到堂屋的角落，一邊大聲的朝着裏屋說道。
“好！”許沅應了一聲，開始自己穿衣服。等到林阿婆再進裏屋，他已經穿戴整齊了，她攏了攏許沅的小衣襟，笑得臉上的皺紋條條舒展：“我們乖崽也會自己穿衣服了。”
許沅調皮的吐吐舌頭，他實際上已經十五歲了，真要讓奶奶幫自己穿衣服還是很不好意思的。這時候門外的缺耳朵汪的叫了一聲，許沅分辨出那聲音并不帶敵意，有些好奇是誰那麽早來自己家了。
“阿婆，小圈圈起來了嗎？”禮貌而又熟悉的童音從堂屋傳來，許沅立刻就知道是誰。這小子起得比自己還早啊......他不由得咋舌。初夏的天氣很适合睡眠，何況是一向愛懶床的小孩子。沒想到舟舟竟然這麽早就起來了。他哪裏知道，孫逸舟在家的時候是太陽曬屁股才會在自己老媽的無限催促中爬起來，而如今只因為這裏有個漂亮可愛的小圈圈他居然能夠戰勝周公，自己早早起來穿衣洗漱吃過早飯，然後在晨露中獨自走過崎岖的小路來找他玩。孫逸舟把自己想象成童話書裏披荊斬棘的王子殿下，而小圈圈自然就該是那個等着王子殿下降臨的小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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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吃過早飯啦？”許沅走到堂屋的時候奶奶正端着盤小醬瓜笑眯眯的問坐在一邊的小孩。那孩子兩只眼睛都盯着裏屋的門呢，許沅一出來他兩眼就亮了起來：“吃過了，不過我還想要吃阿婆弄的小醬瓜。”
許沅沖他笑了笑，沒有開口說話。他的性格其實和小時候沒什麽兩樣，比較內向，不愛說話，何況他也不知道對着這個小孩子要說什麽。
吃了早飯，舟舟扭着林阿婆要帶許沅出去玩。許沅也挺想再看看這個小村莊，所以林阿婆接收到自己小孫子略帶渴望的目光無奈的點頭同意了：“不能去溪河邊。”
“好的！”孫逸舟一口答應下來，拉着許沅就跑出門去了。
許沅腿短，被小孩拉着跑得氣喘籲籲。大概是他喘氣的聲音實在太厲害，孫逸舟終于反應過來，減慢了速度。兩人手拉手走在田間小道上，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褲腳，晨風吹在上面有點涼津津的感覺。孫逸舟一邊拉着許沅，一邊叽叽咋咋的說話，後者一臉微笑的聽他說城裏的人，車，爸爸，媽媽，他們周末去哪兒玩，下一次要帶着許沅一起。
“小圈圈，要是你喜歡水，我就帶你去游泳，到時候就不怕被淹了。”孫逸舟側頭看着被清晨陽光映照的小孩。許沅長得實在是太可愛了。他文文靜靜的，很少往外跑，沒事也就喜歡去溪河邊坐着玩，很少曬到太陽，所以不想一般農村的小孩一個春夏天就黑黝黝的。許沅的皮膚白，小臉圓潤，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像是兩顆黑曜石，睫毛長長的，雖然不太翹，但卻很密實。他的小嘴總是紅紅的，襯着雪白的皮膚顯得更加好看，微微的一抿圓鼓鼓的臉頰上就會有兩個小酒窩顯現出來。林阿婆把他養得很好，小胳膊小腿兒藕節似的。孫逸舟抓着他的手，肉肉的手掌溫軟乎乎的像是沒有骨頭。
“我學不會。”許沅說道。他确實是學不會游泳，就算是特別喜歡水，長大的時候也有去學習過，但是終究是學不會。為此他還沮喪了好長一段時間。
“嗯？那......我學會，以後要是你掉進去水裏我救你。”孫逸舟很快就想到辦法解決問題。
“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身邊呢？”許沅好笑的反問道。
“怎麽會不在？！”孫逸舟瞪大了眼睛，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會一直在的！”
一直在......許沅微微失神，誰曾經也對他說過一直在的話嗎？可是誰能夠一直在他身邊呢？漸漸的長大了，舟舟會離開，奶奶也會離開，最後他只有一個人罷了。
“你不相信？我會一直和你玩的！”像是看出了許沅的不信任，孫逸舟有些急了。
“我相信啊。”許沅笑着回答。只是他不知道，這個當時被他當做小孩子間的玩笑話會變成那個人一生的承諾，他真的做到了。從黃髫稚兒到耄耋老翁，他一直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