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眨眼間一個月又過去了。
将軍府的氛圍不再如以往一般溫馨寧靜,透着些壓抑和沉重。
付于亭的所作所為,讓所有人都清楚地認識到,他已不再是曾經那個除了自家夫郎,對別人向來是不言茍笑的人。
每到夜晚,皇城的翠英樓、梅香閣常常有他的身影出現。
皇城中曾流傳的大将軍夫夫二人的佳話,慢慢被大将軍的風流韻事所覆蓋。
曾因為一些流言而不敢對大将軍有所幻想的閨中少女和小哥兒,心裏也慢慢起了小心思。
對于大将軍的轉變,絕大多數人是喜聞樂見的,比如皇帝和某些大臣。
借着這個勢頭,大将軍回京兩個月後,宮裏辦了一場夜宴,朝臣可攜家屬參加。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夫夫二人見面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一身盛裝的木琴一與兒子站在一旁等着,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腳步聲漸近。
聞聲望過去,木琴一看到了那個許久不見的人,同時也看到了他身旁一手挽着他手臂一手撫腹的紅莺。
紅莺作為一個侍妾,自然是沒有資格跟随參加宮宴。
她知道,但她就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膈應木琴一的機會。
掃了一眼,木琴一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倒是站在他旁邊的付司勤面色冰冷,眼神譏諷地看着他們在那旁若無人地說話。
一開始,付司勤對父親還是有期待和幻想的。即使失憶了,他也相信父親能将以前的記憶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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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個月的時間裏,父親的所作所為,已然将付司勤所有的期待和幻想打破。
作為大将軍的正夫郎,木琴一參加過不少宮宴,卻從沒像今晚這般難熬。
餘光中,看到他夫君正肆無忌憚地與坐在他對面的安陽公主眉目傳情,而坐在上首的皇帝像是看不見一樣,與一旁的貴妃低聲交談。
木琴一垂眸,輕扯嘴角,眼裏有些諷刺。
想來,過不了多久府上又要進人了。
半個月後,皇帝賜婚,将安陽公主賜予大将軍作平妻,一個月後大婚。
當這消息傳到正院時,木琴一正蹲在院子裏伺候他那株墨蘭。
木琴一從小就喜歡花花草草,他這院子裏除了行走的路,其他空地都栽上了各種花卉。
然而,當初與他一起栽種、培育和欣賞的人早已将之抛之腦後,連帶着他一起。
星瀾國與月華國的交界處,零散分布着幾個小村落。
村中的人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手頭沾血亦或被追殺得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
被兩國百姓著稱的土匪村子,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每日處于鬥毆,或是劍撥弩張的氛圍中。
大概是顧忌其他人都有他們的保命手段,倒也是相安無事。
村子的某處廢棄木屋裏,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蜷縮在床上,起伏的胸膛慢慢沒了動靜,直至最後一絲氣息消散。
而這沒了生息的男人,正是付司勤在暗中尋找已久的影衛黑一。
黑一不知道自己能逃多久。
兩年的時間裏,自從他送出去的幾封信都石沉大海後,便不敢再嘗試,轉為暗中伏蜇。
然而,前不久打聽到主子和小主人在皇城中的處境,黑一心焦的同時又是無計可施。
最後只能冒死将黑六交給他的那封信送到小主人手中。
預料之中,他一露出蹤跡就立馬被察覺。最後,為保全小主人,黑一帶着另一封信往塞外逃去。
可惜,最後的結局如廢棄木屋裏的場景一般,黑一死了。
一直以為,人死後是沒有任何感知的,直到黑一從虛無的意識中醒來。
望着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常年面癱的黑一除了內心有些波動外,依舊保持着身為影首的風範。
直到――
“大哥!!”
“影首大人!”
“黑一大哥!”
聽到熟悉的聲音,黑一下意識轉頭,看到來人後滿臉驚愕。
“你……你們!”
“大哥,你怎麽也死了?”
飄到黑一面前的,正是跟随傅餘庭上戰場的黑字輩五名影衛,連帶剛來的黑一,這下六個人是整整齊齊地聚在一起了。
“這是怎麽回事?”身為傅餘庭手下影衛的影首,黑一只是驚訝了片刻,遂開口詢問。
他沒有想到,死後真的會變成鬼,現在還和其他兄弟相聚了。
“或許和主人有關。”寡言的黑二突然出聲道。
“主人?!”
“我們死後,醒來就飄在主人周圍。”黑六解釋着,邊帶黑一往前飄去。
靈魂狀态的他們移動位置不需要多長時間,眨眼間黑一就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處破碎的祭壇,懸浮在祭壇上方的男人正是他們的主人傅餘庭。
此時,猩紅與烏黑的黑霧交纏萦繞在他周圍,看起來詭異又危險至極。
“主人這是怎麽了?”
黑一的靈魂體不受控制地飄過去,卻在靠近祭壇邊緣時被擋下了。
不甘心地繞着祭壇周圍飄了一圈,卻始終無法靠近。
“不清楚,我們出現在這兒時主人就是這副模樣了。”最先出現在主人周圍的黑三出聲道。
五名影衛圍在影首身邊,和他說明他們搜集到的情報。
聽完後黑一沉思片刻,正想開口說什麽,餘光卻瞥見懸浮于上空的主人突然被黑霧包裹住。
同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靈魂體好像變得更凝實了。
黑一望向其他人,發現這并不是他的錯覺,其他人的靈魂體看上去好像有些實質了。
懸浮于祭壇上空的男人,被猩紅和黑色的實霧包裹成繭。
原本緩慢萦繞在他周圍的虛霧好像有了意識一般,飛快地在他身上來回穿梭。
霧繭越來越大,就在霧氣快要彌漫到黑一他們附近時,巨大的霧繭突然爆發出金色的光芒。
金光四射,刺得黑一他們下意識閉上雙眼。
許久,等到不适感慢慢消失,黑一睜開眼,下一秒視線突然與一對猩紅的雙眸對上。
“主……主人?”看到如此陌生的主人,黑一的語氣有些不确定。
上一秒才被雷電劈中,帶着恨意和不甘地失去意識的傅餘庭,看着周圍的一切,眼裏罕見地出現了一絲茫然。
想到失去意識前他看到的畫面,對夫郎與兒子的擔憂和緊張,讓傅餘庭很快找回了理智。
“現在是什麽時候?我昏迷了多久?”
“呃……主人,我們死後被困在這個地方,不清楚現在是何時。”黑六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死了?”傅餘庭緩慢地轉過頭,猩紅的雙眸愈發的瘆人。
黑六被主人盯得瞬間僵住了身子,一動不敢動。
是了,他死了,他的身體也被不知名的魂體占據了。
恐怕那個占據他身體的孤魂野鬼,此時正逍遙自在着,而他的夫郎和孩子怕是已經被‘他’傷透了心。
想到這兒,傅餘庭滿身的殺意和戾氣瞬間湧上心頭。
“主人,屬下死時離您率兵回京已有一年多。”黑一瞧見主人有些失控,趕緊開口。
“離我中箭身亡多久了?”
“兩年。”黑一下意識應道。
然而等意識到什麽,黑一瞳孔驟縮,有些不敢置信地開口,“主人,您……您是說那次中箭後您就……”
看到影首罕見地變了臉色,比主人早一步戰死沙場的四名影衛一臉茫然,倒是黑六臉色一變。
“借屍還魂,醒來後的那個人已經不是我了。”傅餘庭面色冰冷道。
“怪不得……”黑六下意識低聲喃喃道。
“怎麽?”聽到黑六的話,傅餘庭看過去。
沒等黑六開口,在場活得最久的黑一最有發言權,“當時主人醒來沒多久,黑六察覺到不對勁……後來,黑六被割喉,屬下在軍師的掩護下逃了。”
傅餘庭沒有問黑六為什麽這麽輕易就被割喉,受重傷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身為影衛的他們對主人最不設防。
即使察覺到不對勁,沒有借屍還魂概念的他們根本不知道,醒來的那個人已經不是他們的主人了。
“繼續。”
“後來沒多久屬下得到消息,軍師的雙腿被那人……打斷了。”黑一擡頭看了一眼主人,随後快速低下頭。
“打斷了?”傅餘庭一字一頓道,整個魂體彌漫着陰冷的氣息,“軍師也察覺到了?”
“是,但屬下覺得軍師應該不知道那人已經不是主人了。”黑一頓了下,繼續道:“那人醒來後,稱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
“不,他知道。”
和沈清成為生死之交後,有一次打了勝仗喝酒慶祝,傅餘庭不小心說漏了嘴。
後來被纏得煩了,他才半開玩笑一般跟他講了些志怪故事。
以沈清的頭腦,就算一開始想不到這方面,但時間一長肯定會聯想到。
主人沒再開口,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另一邊,從聽到軍師的雙腿被打斷後,黑六的腦子就懵了。
那樣一個清風霁月的人,黑六不敢想象他的雙腿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行走。
想到那人或許就此消沉下去,不再有以往的意氣風發,黑六只覺心頭抽痛。
傅餘庭回過神來,讓黑一繼續說他這兩年搜集到的情報。
站在黑六一旁的黑五瞧見他的不對勁,擡頭看了一眼主人,然後低聲詢問,“黑六,你怎麽了?”
“沒事,只是為軍師可惜。”黑六扯了扯嘴角,有些勉強道。
兩人的聲音低得可以忽略,不過傅餘庭還是聽到了,偏頭看了一眼滿身低氣壓的黑六。
然後回頭,繼續聽黑一的彙報。
不同于死前他看到的一切,這次他醒來了,一切還來得及。
他會讓那些欺負他夫郎和孩子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