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往事(三)

“我很懷疑你那時候是故意裝傻,教了好久還是夾不住食物。”周宗瑜輕輕點着安德烈的額頭眯起眼。

笑容無害的男人抓住那只自投羅網的手,放在嘴邊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真的沒有哦,明明是老師太笨,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教不會,我學會用筷子還是自學成才。”

周宗瑜笑道:“什麽自學成才!你到現在用筷子的方法還是錯的,你啊,吃飯的時候就和宗璋小時候一樣,筷子打着八叉用,一夾東西就甩得滿桌子都是。”

他像是想到什麽,眼神變得溫柔,“真是的……你們兩個都是……明明就不會,還總繃着個臉。每次夾掉東西都羞得臉紅,還硬撐着,面無表情老神在在,好像別人都看不見你們出糗一樣。”

安德烈逐漸收起笑容,他突然吻上周宗瑜幹澀的唇,懲罰一般窒息地親吻。

缺氧讓周宗瑜開始回神,他拼命地捶打安德烈的胸膛,讓他松開一點箍死的手臂。

安德烈終于放開他的時候,周宗瑜只能伏在他肩上癱軟地喘息。

安靜的屋子裏滿是情澀的呼吸聲,周宗瑜明顯感覺到身下被硬物頂着。

“安、安德留沙……”周宗瑜有些恐懼,他實在沒力氣奉陪一場情事。

“噓……別說話……”

安德烈退下周宗瑜寬大的中褲,揉捏着比之前柔軟許多的臀瓣。他把自己火熱的肉刃夾在臀瓣之間,感覺到身上那個人在不斷顫抖。

“小瑜,你別發出聲音哦,我很快就結束,不會進去,你出聲的話,我會把持不住。”

周宗瑜挺直身子,跨坐在安德烈身上,環着安德烈的脖子。

安德烈親吻着周宗瑜蒼白的胸膛,讓身下滾燙的事物憑借股縫的摩擦嘗試着宣洩。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可以出賣自己的靈魂,

無論賣給神,或是鬼。

“啪——”餐桌上的人都為這一聲響而暫停了動作。

周宗璋臉頰微紅,但依舊面無表情,他夾起掉在桌上的食物丢進一邊的煙盅,接着面無表情地吃飯。

“哈哈哈哈哈~~~”周宗玥完全不給他老弟留面子,也完全不給自己留形象,直接取笑周宗璋這種丢臉的行為。

“宗璋你這個笨蛋,這麽多年了用筷子的手勢還是錯的!真是憨到沒救!”

“咳,姐姐,你別這麽直白。”最小的弟弟周宗璟一邊忍着笑一邊說,表面上似乎是勸他姐姐,可那口氣怎麽聽都像是幫腔打趣。

周宗璟中午前趕到老宅,許久不見的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中國人的習慣,家人團圓首先吃頓團圓飯。出于感情考量,姜仁之和李盟托詞沒參與,于是午餐桌上只有周家姐弟三人和周禮湳小朋友。

周宗玥周宗璟還好一些,小的時候宗璟就時常被這個大九歲的姐姐照顧,周宗玥在美國留學時,姐弟兩個已有聯絡,經常聚一聚,所以感覺很親密。

周宗璋卻不一樣了,他去英國讀書時才十四歲,而且走的時候宗璟還小,二十年的光陰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剛才這小小的意外卻很快打破了彼此間的隔閡。

周宗玥開了個頭,大家都開始回憶小時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大哥性子太軟像個媽媽,二姐倒是個暴脾氣,家人都說兄妹兩個是投胎投反了。

老三是個悶葫蘆,臉皮還薄,二姐經常閑着沒事就逗他,逗半天沒反應她就火了,非把他欺負哭了不行,偏偏老三是那種咬着牙憋得臉紅也不出聲的主,結果就是周宗璋常年被欺負得眼淚汪汪,不明白原委的周宗瑜,便莫名其妙的看見他弟弟三天兩頭跑來跟他哭。

家裏有老四的時候他們三個都大點兒了,三個小孩子圍着剛滿月的小寶寶都覺得很驚奇。那會兒周宗玥才有點兒姑娘家的樣子,家裏在外面做生意的族人給過她一個洋娃娃,她拿着那個洋娃娃跟自己的小弟對比,很天真地說:“大哥,我家弟弟比洋妹妹好看。”

周宗玥說到這裏,看了看那邊高大的青年,“哎~我可真沒想到,咱們家最高的竟然是宗璟,小時候還一直覺得長得像小姑娘。宗璟你有多高啊?”

一頭爽朗黑色短發,戴着黑框眼鏡的青年咧嘴笑道:“嗯,前幾天體檢還是186厘米,我這個歲數,大約沒可能再長高了~”他很美式地聳肩擺擺手,似乎對自己的身高還不是很滿意。

“哦~~”周宗玥揶揄地看向周宗璋:“我記得小時候有人笑話宗璟長不高來着~是誰呢?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有多高哦~”

周宗璋臉頰又紅了,他掩飾性地喝了口茶,道:“我記得大哥才178。”

“厚~”周宗玥翻翻白眼,“某些人從小就喜歡拿大哥做擋箭牌!宗璋!老實說,你多高?”

“......182。”周宗璋繃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說。接着他冷冷看向正在思考什麽的姐姐,“姐姐,你怎麽這麽喜歡打聽別人的隐私。”

“我可要為湳湳哥哥考量的,他爸爸183公分,我要算算咱們家男性的平均身高,估計一下哥哥能長多高。”周宗玥皺起眉頭,“哎!大哥真是的!拖後腿拖後腿!”

她說完,餐桌上突然沉默。

周宗瑜少年時身形纖長,族裏老人都經常拍着周宗瑜的肩說,他這好根骨,将來一定長得高。

但是,家變之後,周宗瑜就再沒怎麽長過了,他們三個不止一次看到周宗瑜半夜起來坐在院子裏發呆,有時候是白天被族裏長輩叫走,半夜才回來。

大宅子裏的人越來越少,洗衣的阿姨走了,打掃的嬸嬸走了,看門的大哥哥走了,最後,連做飯的廚娘一家都離開了。

周宗璋的記憶裏,有好幾次,半夜家門被敲得震天響,最後一次敲擊的聲音尤其大,像是猛獸在沖擊着大門。

周宗璋和周宗玥起來跟着周宗瑜去看情況,大哥把他倆推回堂屋後面的走廊,鎖上了通往堂屋的門。

他們兩個站在巨大的雕花木門後面,從門縫裏窺視前面的情況,有許多族人沖進宅子,周宗瑜柔弱的身影被推搡着退進堂屋。很多衣着破爛的人開始從家裏往外搬東西,幾只父親生前非常喜愛的瓷擺件兒被一股腦打翻在地。

周宗璋很害怕,他看到姐姐氣得緊咬着唇,他伸手拉住姐姐的手,發現她也在顫抖。

堂屋裏人影憧憧,人們在高聲叫罵,聽起來像是冬天山上饑餓的狼群。

終于,有些沒拿到東西的人注意到這扇通往後院的門,他們指着這裏,嘴裏發出嚎叫。周宗璋心都提到嗓子眼,他幾乎感覺到那些瘋狂的人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盯着他。那些人沖了過來,周宗璋吓得閉起眼睛,有什麽撞在木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然後他在姐姐懷裏慢慢睜開眼,看到姐姐睜大眼睛流淚,她死死盯着門外,嘴唇都咬出血。

姐姐......

周宗璋想叫她一聲,嗓子卻幹啞得發不出聲音。

他轉頭去看堂屋的情況,驚恐地看見大哥倒在血泊裏,那群瘋子一次次把他踢在門上,老舊的木門發出凄厲的尖叫。

周宗璋抑制不住地想要沖出去,卻被周宗玥緊緊抱住,連嘴巴都被捂住,姐姐的手心濕涼,他們貼在一起的身體都在打顫。

周宗瑜不動了,像一團倒在血泊裏的破布,周宗璋以為他已經死了,但還好他又開始咳嗽,雖然咳出來的是血。

發瘋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有個蒼老的聲音說:“不要在祖宅胡鬧!”

人群悉悉索索地分開,幾位曾經拍着他大哥肩膀,誇獎過大哥的老爺子出現在人群中間。

為首的老頭看到半死不活的周宗瑜皺了皺眉,數落來打砸的人群不懂事,未來的當家也被他們打壞了。

人群裏發出竊竊的笑,老頭子咳了一聲,人群又安靜下來。

有兩個人把他大哥從地上拖起來,架在老人們面前。周宗瑜被架起的背影擋住了周宗璋的視線,他看不到那群老頭子的表情。他眼裏只能看到大哥扭曲的,被閃爍的火把映射得跳動的背影,他大哥歪斜的頭時不時滴下一串血珠。

周宗璋終于哭泣起來,他記憶裏的大哥,總是挺直了背,就算微笑着低頭看他的時候,也是站得筆直。

“宗瑜啊,”蒼老的聲音語重心長地說,“不是小爺爺說你,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你父親現在去了,母親又失蹤,你家就一個姑姑現在還在臺灣,再沒什麽旁的親戚。現在你家的廠子已經開始分家了,你這麽小,能主持大局嗎?再說了,你母親是外姓的人,你們這一群周家的宗脈總不能去投靠外姓家吧?給別人知道了會怎麽說我們周氏家族?”

周宗瑜沉默着,不知是說不出話還是無話可說。

那聲音停了停,繼續道:“族裏的人也沒別的意思,你把老宅讓出來,族裏各家輪流照顧你們兄妹四個。好賴老宅是在自家人手裏,等你将來大了,能擔事兒了,咱們再商量老宅給誰。”

他看周宗瑜還是沒反應,有些不耐煩地說:“宗瑜,你也看到了,我們幾個老頭子都老了,年輕一輩兒也都跟你一樣,不尊重我們了。小爺爺能保你今天,可沒本事保你一輩子啊,他日小爺爺去了,這群人把你們兄妹生吞活剝,小爺爺做鬼也不安啊。”

“不如你現在讓讓步,老宅分給大家,産業也分給大家,這樣也能服人心,小爺爺百年以後,也不怕你會被人欺負。”

周宗璋氣得渾身發抖,這老家夥滿口胡言亂語,他大哥尊老慈幼,幾時和這群瘋子一樣與人為惡過!幾時對長輩無禮過!張口閉口說什麽仁義道德,無非就是欺負他們兄弟沒了爹娘,想瓜分他家家産而已!

“......小爺爺......”周宗瑜喘着氣低聲道,“我明白您老苦心......您給我……咳咳……幾天時間……宗玥、宗璋……不懂事……..鬧得厲害……咳咳…….我、我和他們說說……省得……族人住進來…….咳……住的不舒心……”

人群裏有人叫罵,“小孩子打幾頓就老實了!”這引起了多數人的贊同,大家開始吼着把剩下三個也拖出來揍一頓!有人走上前扇了周宗瑜一耳光。

周宗璋的淚水又湧上來,他很害怕被拖人出去打,但他更害怕大哥就這樣被人打死了。

“……小爺爺……”周宗瑜微弱的聲音幾乎被人群的怒吼淹沒,好在老頭子聽見了,于是吼了一聲讓衆人安靜。

“小爺爺……我兄妹四個……終究是仰仗諸位才能活的……”他咳了一陣,平複呼吸,微弱的聲音似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發出,“廠子和事業……就先勞諸位費心,究竟怎麽個分法……小爺爺……我尊敬您是個長輩……全拜托您處理……”

人群裏嗡嗡地發出議論,老爺子急了,罵了兩聲,又道:“未來當家的說話,都不能安靜聽完嗎?”

“小爺爺也說,我是未來當家的……宗瑜不才……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資格……宗瑜願意……咳咳…….讓位賢人……”

他剛說完,人群就像炸開鍋一樣,都在急切讨論這番話的深意。

周宗瑜憋足力氣突然高聲喊道:“只是!宗瑜有一個請求!”

人們聞言收聲,都想聽聽這半死不活的小子葫蘆裏賣什麽藥。

“宗瑜只求……能有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讓弟妹接受這個事……我家新喪未盡……諸位,也不想背個欺淩孤弱的名號吧……”他突然掙開架着他胳膊的族人,搖搖晃晃邁了兩步。

“小爺爺,長輩裏,宗瑜孝敬最多的就是您……宗瑜今日就這一個請求……求小爺爺給我一家弱小做主!”

周宗璋在長兄跪下的一瞬間閉上眼,他不想看……那樣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奴顏媚骨地磕頭……抛卻一身溫雅和驕傲的…….他的大哥。

額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周宗璋哭得幾乎暈厥,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的耳朵也聾掉,身後姐姐的眼淚不斷不斷滴在他頸間。周宗玥顫抖的身子幾次失去站立的力氣,天地都在搖晃着,但她依舊睜大眼睛,她要記住今天發生的一切,記住這些人的臉,記住他們做過的事。

“好了,快起來吧,就給你一個月時間。不過,你們可別趁機搞什麽花樣!宅子裏的東西別亂碰,各院的物件最後都要歸大家的。”老爺子終于松口。

周宗瑜已經失去起身的力氣,他只能趴在地上,跪恩一樣虛弱地說:“多謝……多謝小爺爺仁慈……”

老爺子帶着大部分人走了,剩下的人也搬着東西離開了,有幾個平日就被拿來和周宗瑜作比的年輕族人故意磨蹭到最後才走,趁着沒人把他踢翻在地。

“宗脈家的大公子也不過如此,平日仗着家裏威風,可沒少給我們氣受!X你娘的!再讓你狂!”那幾個人還想再動手腳,卻也不敢弄出人命,只好嘴上出出氣。臨走前,一個平常就因為騷擾周宗玥,多次被周宗瑜教訓的痞子說,“你給我等着,你家那位二小姐,早晚讓我弄到手!”

堂屋裏少了剛才的火把照亮,陷入一片晦暗,懸在堂屋正中的西洋琉璃燈已經在剛才被人舉着竹竿打破了,只剩一只小燈泡,從破碎的彩色燈罩露出一點點頭,那微弱的燈光,根本照不亮這空曠的大屋。

整個老宅都安靜了,靜得讓人心慌,屋外傳來夜風吹過樹林時淺淡的聲響。

“姐姐……小哥哥……”

周宗玥和周宗璋終于回過神來,周宗璟滿臉淚痕,光着腳站在他們身後的走廊中瑟瑟發抖。

周宗玥哭着抱起小弟,周宗璋跑到二樓。因為周宗瑜從外鎖了堂屋和走廊的所有門,他只能從連廊的二層翻到前院,周宗玥從門縫看到周宗璋一瘸一拐進入堂屋,知道他落地的時候摔到了腿。

周宗璋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哥,滿臉的血水幾乎讓他認不出這個人是誰。

“宗璋、宗璋,你快看看大哥怎麽樣了!你別站着發呆啊!”周宗玥聲音發抖,焦急地催促他。

“哥……”周宗璋聽到自己沙啞刺耳的聲音,他頭懵懵的,挪到那一灘血肉邊,他想動動大哥,卻又不知該碰觸這一灘鮮紅的哪個部分。

“周宗璋你個膽小的傻子!先探探大哥還有呼吸沒!”周宗玥恨不得從門縫裏鑽過去,她一邊抱着小弟安撫一邊指揮弟弟應對情況。

周宗璋抖着手探了探他大哥的呼吸,雖然微弱,但是還有。

他輕手輕腳地,從被血水濕透的周宗瑜的衣服裏,摸出門鎖鑰匙。

周宗玥進到堂屋,一邊哭一邊檢查周宗瑜的情況,手骨脫臼,肋骨不知斷了沒有,體外傷口大大小小布滿全身。

周宗玥把自己的鞋脫下來,讓小弟套在腳上,她和周宗璋兩個人一步一挪,用竹椅把周宗瑜擡到最近的廂房。

周宗玥讓周宗璋打盆溫水給大哥擦血,自己準備出去找大夫。

周宗璋拉住她,“我去請。”

他記得剛才那痞子的話,他害怕姐姐一個人出去會出事。

周宗璋披上一件黑外套,去前院鎖了大門,用門闩和抵門柱擋死,又溜到後院 ,從小門悄悄出去。他擔心有照明會被人找麻煩,于是一路都是摸黑走,找到村裏唯一的一戶大夫家時,他都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周氏宗脈家變,村上的人早就都知道。這大夫聽到敲門聲來開門,開了又趕緊關上。他可不想趟渾水。

周宗璋站在門外苦苦哀求,大夫實在受不了,還是嘆口氣拎上診箱出診。

周宗瑜的情況很不好,但也不至于致命,只是會落下些毛病。

大夫給周宗瑜接好手腕,拿竹板固定。肋骨沒斷,髒器受損嚴重,少不得卧床慢慢調養。體外的傷洗淨了消毒上白藥,最後整個人渾身沒一片完整的好地方。

大夫又開了些消炎止痛的西藥,批了幾副将養的中藥,吊上一大瓶不知做什麽的藥水,全處理完,天都亮了。

周宗玥雙目紅腫,從自己以前的小金庫拿出一半做診金,這錢原本是她存來打算去上海讀書用的。

大夫收到不小數目的錢,不由感嘆,到底是大戶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再一看這一屋子滿臉淚痕的弱小,又覺得平平淡淡安安穩穩也很好。

周宗璋原本要把大夫送回去,那大夫走到門口讓他別送了,小孩子一臉疲憊他實在不忍心,只道:“回去看你大哥吧,有什麽事,再來找我。”

他們姐弟三個一直心驚膽戰地挨日子,害怕分家的人再來找麻煩,害怕大哥撐不過去丢下他們走了。

等周宗瑜模模糊糊睜開眼和他們說話的時候,姐弟三個人覺得屋外的雨夜都晴亮。

“宗玥,我睡了幾天?”周宗瑜虛弱地吐氣。

“整整兩天兩夜。”

周宗玥看到周宗璋半睜着眼,目光渙散地望着屋頂。周宗璋握着大哥的手,卻怎麽也捂不熱。

周宗瑜半死一樣在又床上窩了三天,期間沒說過一句話,周宗玥到最後都急了,哭着求他出個聲兒。

這天周宗璋正在做飯,小男孩不夠高,舉着鍋鏟在竈臺邊吃力地翻攪,大哥倒下以後,他和二姐就輪流做飯。

“宗璋......”

周宗璋吃驚地回頭,發現周宗瑜披着一件毛衫扶着門站在他身後。

“哥,你怎麽起來了?”周宗璋丢下鍋鏟,過去扶他。

周宗瑜摸摸弟弟光滑黑亮的頭發,小男孩發育慢,身高才剛到他胸口。

“我沒事,”他虛弱地笑了笑,“今天是宗璋做飯啊?我還沒吃過宗璋做的東西呢。”

周宗璋被那笑容刺得一痛,眼眶又紅了。他低下頭揉揉眼,悶聲說:“哥,你坐這兒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弄好了。”

他扶着周宗瑜坐在一邊的長凳上,回身去做飯。

周宗瑜默默看着弟弟的背影,悄悄擦了擦眼淚。

大哥終于起床了,大哥能走路了,大哥精神好些了,大哥能出門了。

周宗玥擋在老宅的小門前,怒氣沖沖地瞪着周宗瑜。

“宗玥,你讓開,哥出門有事兒。”

“有什麽事兒!你當我沒看見你拿着錢和地契!”

周宗璋有些意外,他不明白大哥拿那些東西出去幹嘛。他惴惴不安地想,大哥是不是嫌他們麻煩,要丢下他們自己走了。

“......宗玥,哥真的有事情要辦,你在家看好宗璋宗璟,哥一會兒就回來。你聽話......”

周宗玥一把推開周宗瑜,卻沒想到竟然把他推倒了。

周宗瑜一個踉跄摔在門邊的花叢裏,景石磕破了他的手。

宗玥宗璋姐弟二人都有些意外,宗璟看見血,吓得哭了起來。

“宗璟,不哭不哭,大哥沒事,別怕。”周宗瑜掙紮着起身,抱住周宗璟安慰。

周宗璋擰着眉看他二姐。

周宗玥氣惱地咬着下唇,扒拉開周宗瑜抱起小弟。

“你去吧,你就算把老宅賣了我也不怨你,只怪我們姐弟命薄,合該給人欺負!”

周宗瑜沉默着,轉身出門。

周宗璋追上他大哥,拉住那只磕破的手。

周宗瑜看着秀氣的小男孩拿白帕子給他包傷口,包完了也不松開,低頭握着他的手。

“你回去吧。”

周宗璋沒動,周宗瑜試着抽手,卻被小男孩緊緊拉住。

“回去。”

周宗瑜看他沒動靜,自顧自往前走。

“哥。”周宗璋有些發抖地叫他,“哥,你今天回來吃飯不?今天還是我做飯。”

周宗瑜低頭,對上弟弟那雙圓圓的黑眼睛,那眼神裏寫滿不安和期待。

“回來呢,宗璋做飯哥肯定回來。”

他摸了摸弟弟水亮柔軟的黑發。

周宗璋松開他,周宗瑜往巷子口走,走到很遠回頭去看,周宗璋還站在門口看他。他揮揮手,示意周宗璋回去。

周宗璋做好午飯,等着他大哥回來。

二姐生着氣,沒管他,自己帶着宗璟吃過飯走了。

他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餐廳,酸棗木嵌流雲石的桌面上,零星擺着可憐的兩三盤菜。他會做的菜很少,已經努力變着花樣弄出些東西,可餐桌上還是看起來很寒酸。

周宗璋餓着肚子,一直等到做晚飯。他心裏委屈極了,周宗玥還雪上加霜地罵他傻。

他忍着哭的沖動,又準備好晚飯,二姐帶着小弟吃完就離開了。

周宗玥鎖了門帶着小弟去睡覺,周宗璋還癡癡等着。

月色中天的時候,周宗璋終于趴在餐桌上哭了,他覺得大哥真的不會回來了。

“宗璋......”

周宗璋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餐廳門口,周宗瑜模糊的影子在他眼裏顯得不真實。

“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他大哥走過來,溫柔地抱緊正在哭泣的他。

輕柔的聲音飄在耳邊,他回抱住大哥的身子,比之前消薄許多的身軀讓他心裏更加酸楚。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說我等了你好久,說你沒守信用,說我怕你不回來了不要我了。

但是他都說不出口。

他只能把臉埋在那不夠堅實的胸膛,将心裏的委屈、恐懼、不安、心痛,一起通過悲傷的眼淚宣洩。

“你啊,真是愛哭,又被你姐欺負了是不是?”微涼的手指溫柔地理順他的頭發。

這單純的,淺薄的揣測,讓他更加難過。

我好怕失去你啊,怕有一天你從這個世界消失,我再也等不到你,找不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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