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偷偷摸摸的小禮物

“你做了什麽, 賽斯？”

校醫院走廊裏，盧錫安陰沉着臉，将黑發少年一把推進角落, 沉聲質問。

賽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諾裏斯看不下去, 試圖緩和氛圍。

“盧錫安，是他不顧危險把伊登抱出來的。”他遞給賽斯一包随身攜帶的濕紙巾：“你擦一擦。最好還是讓護士消毒、包紮一下。”

賽斯低着頭。白色濕紙巾擦過他的下巴手指, 沾滿了深紅色的血。

盧錫安趕到體育館時，事情已臨近結束。現場一片混亂。保安和醫護蟲進進出出，學生們驚惶不安。

根據旁觀者而言，變故發生在一瞬間。上一秒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學生間的鬥毆。圍觀吃瓜蟲興奮激動, 晃着手臂為兩只雄蟲呼哨吶喊。下一秒，牆壁地面同時顫抖，燈管破裂、玻璃飛濺。地面的所有物件搖晃浮空，橫飛亂撞。

前面的跡象用地震什麽的還可以解釋。後面倏然而起、又随着伊登倒地倏然而止的物品暴動, 只能是精神力失控的影響。

“好牛逼诶！這該不會是一次覺醒吧？”

“誰？洛奧斯特？”

“宇宙的主宰，難道會是希金斯嗎？你真讓我無語凝噎。”

“不可能不可能。一次覺醒最小的年齡記錄是二十三歲！而且是五十多年前了！”

“洛奧斯特！他姓洛奧斯特！不然你怎麽解釋我差點被一只鐵桶砸死？”

“呃是真的嗎？一只桶？涮拖把的那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盧錫安憑借着十分優秀的目力在蟲群中發現了賽斯和諾裏斯。他們在一輛醫護車旁。伊登正被擔架擡進車裏。

去校醫院的路上, 諾裏斯三言兩語說明了事情經過。賽斯縮在角落一聲不吭。盧錫安聯系了柯特。剩餘的時間, 他盯着賽斯和伊登, 眯着眼梳理着他得到的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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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被送進治療室。盧錫安忍了又忍，還是沒克制住。他的視線追着賽斯, 怒火越燒越旺。

他踹了一腳旁邊的椅子, 雙手插兜朝賽斯走去。

“我需要一個解釋。一個為什麽我的朋友躺在裏面的解釋！”

“等等……這和塞斯……”

“絕對是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盧錫安棕色眼瞳十分犀利, 他轉向賽斯, 聲音冷沉：

“從小到大，只有和你有關的事伊登才會變成這樣。快說！別考驗我的耐心！”

“這是我和他的——”

“別給我來這套！”盧錫安擡高聲音，屬于雌蟲的壓制場如刀似劍一樣逼向角落的少年。

“皇子殿下，您最近政務繁忙操心國事, 我們是沒資格過問的。但您既然現在站在這裏，我假設你還是想當賽斯·桑恩的。”

“既然是賽斯·桑恩，你應該知道你的好朋友最近有多糟糕。他每天不是想把自己搞死在訓練室，就是想猝死在書桌前。”

“最近學校到處都是那不可信的弱智流言，每只蟲都知道他沒通過德拉翰姆的申請——該死的，這才是今天早上的事！”

“你遮遮掩掩地在做什麽，我管不着也沒興趣。但你若繼續這樣傷害伊登，我會将你揍到蟲帝陛下都認不出來！”

他扯起賽斯的衣領，英俊的眉目間滿是陰翳。賽斯咬着唇，擔憂痛心的表情在這句話後被另外一些東西沖散覆蓋。

“……你是他的朋友，盧錫安。我也是他的朋友。”他甩開盧錫安的手臂，猛地向前一步：“你這只濫交蟲沒資格表現的他專屬于你，你們已經結束了！”

“哦，我沒資格？你這只膽小鬼就有嗎？！仗着伊登心軟，使勁裝可憐把他綁死在自己身邊。”

盧錫安挑釁地勾起眉。

“從以前開始就這樣。伊登永遠都護着你，什麽事都他自己扛。你呢，你占據了他最好朋友的位置，你對他做過什麽？！你只顧沉浸在你可悲的自憐情緒中，對一切都視而不見！”

“——你以為我想嗎？！”賽斯低吼回去：“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他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要将我和你區別對待？！就因為我不夠強嗎，因為我做什麽都做不好，因為我就是一無是處的蠢蛋？！”

“你…不……知道？”

盧錫安突然失了聲，像被什麽卡住了脖子。他看着眼前的賽斯，怒火一點點散去，只留下茫然和驚愕。

“你真的不知道？”

“…………”

賽斯轉過身，扶着牆坐回等候長椅上，頭低垂着埋進胳膊之中。

他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一天之內兩場情緒爆發。他感覺自己被掏空了。只留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吃一點吧。你看起來快要暈了。”諾裏斯在他旁邊坐下，遞過來一條未拆封的堅果能量棒。

“伊登已經進去了。你可別和他做室友。”

“……謝謝。”賽斯吸了口氣，接過雄蟲的小投喂。

十分鐘後，盧錫安帶着一股煙味在諾裏斯旁邊坐下。

二十分鐘後，柯特、諾米克、布萊恩三只蟲走出電梯，被醫生迎進了診療室。

黑發藍眼的高大雌蟲從他們身邊經過後，盧錫安瞥了一眼賽斯：

“生活就是把握機會。你只有去嘗試，才會知道你能得到什麽。”

“這是我雌父教給我的重要道理。”

“……別讓自己後悔，賽斯。”

黑發雌蟲咬着拇指邊緣，牙齒嵌入肉裏，鐵腥味在舌尖蔓開。

***

病房中，西裝筆挺的亞雌管家站在床邊，滑動着手裏的便攜平板。

“伊登少爺，從今天起，您居家休息一星期，一日三餐嚴格按照食譜，沒有零食，沒有加餐；除了晨跑其他訓練一概停止；嚴禁使用精神力；每天星網浏覽時限兩小時。以上，沒有商量的餘地。”

宇宙的主宰。剛醒過來還沒幾分鐘的伊登捂着腦袋哀嚎：

“一星期太誇張了吧，柯特！這就是信息素綜合症，再讓他們開點——”

“一星期是考慮到您的精神力治療需要。”布萊恩靠近，将一個靠墊塞到少年腰後，“您這不僅僅是信息素綜合症，伊登少爺，您應該知道。”

最糟的直覺應驗了。伊登像被抽去了全身骨頭，瞬間頹廢起來。

“是……吃藥還是針劑？不會長期……”

“都不是。”布萊恩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我幫您做精神力疏導，一對一，在家裏就能做。不用怕，每天一個小時就可以了。”

布萊恩的笑聲讓伊登舒适許多。他緊繃的肩膀松懈下來。

“所以……這果然不是一次覺醒？”旁邊一直安靜聽他們讨論的諾裏斯忽然開口。

病房裏在場這些蟲中，只有他親眼見證了伊登的爆發。少年向外鋪展的精神力狂躁憤怒，像是席卷一切的飓風。如果不是他莫名暈倒，諾裏斯認為整座體育管都會坍塌。

差點釀成如此可怕後果，眼前這三只蟲卻都很習以為常。那便只有一可能——這不是第一次發生，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不是。是我精神力的一點老毛病。”

伊登表情複雜，他下意識地想去看賽斯，視線轉到一半被布萊恩擋住了。于是他低咳兩聲，盡量簡單地向諾裏斯解釋。

作為雙親都是S級的雄蟲幼崽，外界媒體和家族一度對伊登的預評級充滿期待。三歲時，伊登接受檢測。結果只是A。甚至連A+都沒有。

之後數年，伊登的精神力按照正常發展速度一年年增長。他不比別的雄蟲弱，卻也不比別的雄蟲強。

五歲時，洛奧斯特大公注意到伊登對他蟲精神需求和感情的過度感知。對于一只身心還沒成熟的蟲崽而言，這過早顯露的精神力天賦與其說是饋贈，實則更像一負擔。

長時間的“只出不進”和過大壓力會讓他進入低頻運轉的狀态中。此時，他的精神思緒會失去靈活性，變得幹枯而緊繃，像一根又一根豎直立起的尖刺。

定期做情緒隔離，或者封閉在白噪音室內，伊登的精神力思緒會慢慢恢複柔軟和韌性。而如果在恢複期內遭受過大的刺激，這些尖刺會斷裂飛出，他的整個精神力會失控。

兩年多來，他輕描淡寫地對自己的新朋友提到過“低頻”。對于其附帶的潛在攻擊性，他卻無法開口。

同學們說他是“雙面蟲”，沒有一點冤枉。他是一顆定時炸彈。所有看起來的強大和完美，只是為了掩蓋內裏的不堪一擊。

“吓到你了吧？……我很抱歉……”

講完之後，伊登不敢去看諾裏斯。他怕看到那看怪物一樣的恐懼，又或者是同情。這不是疾病，他不是弱者，他不想被特殊對待。

“唔……能治嗎？”半晌，諾裏斯摸着下巴問道。

“……不是絕症。”伊登以為自己聽錯了，“藥物、針劑、精神力治療還有其他方法，都可以緩解。”

“沒法根除？”

“呃……應該不行？雄父說一次覺醒後可能會有變化……”

“好吧。”諾裏斯點點頭。

伊登有點不敢置信這就結束了。但諾裏斯沒再看他一眼。他擺弄着終端，似乎是在回複訊息。盧錫安對他揚了揚眉，眼神是“說了沒事你又多想了吧”。賽斯……

伊登猛地收回視線。他将雙手合十，放在腿上，以免他控制不住的焦慮亂動。

“柯特……希金斯……”

“您能确定那些照片是他推送給所有學生的個蟲終端嗎？”

“嗯。”

“噢，那忘了道歉這回事吧。”柯特眼皮擡也沒擡。

“洛奧斯特會負責賠償體育館的一切損失還有他的醫藥費以及精神損失費。其他受到驚吓和輕傷的學生由諾米克和他們家蟲對接。”

“我們會處理好學校方面的事。您不用擔心。”

“雄父……”伊登眼睛一亮，抱着一絲僥幸擡頭問道。

“我已經将此事彙報給公爵閣下了。”柯特瞄他一眼，打破了他的幻想：

“伊登少爺，我剛剛還接到了學院雄蟲保護協會的通訊，他們告訴了我一些事——”

盧錫安八卦好奇的目光朝他掃射而來。伊登體內警鈴大作。

“我頭好暈……柯特……其他事回家以後再說可以嗎？”伊登背着盧錫安對柯特狂眨眼。

“……好的。”

“諾米克去教室和儲物櫃拿您的東西了。您将密碼發給他，然後可以再睡一會。”

柯特關掉便攜平板，朝病房外走去。盧錫安拉着諾裏斯起身。這樣一來，坐在角落那只動也不動的身影再也沒法忽視。

伊登的心被揪起。他別過視線，下意識地将自己縮成一團。

“您覺得冷嗎？”

布萊恩察覺了他的瑟縮。伊登尚未來得及否認，這只雌蟲便脫掉自己的夾克外套，将它披裹在伊登肩上。

布萊恩顯然是被突然叫過來的。他穿着伊登從沒見他穿過的牛仔褲、黑色短T和皮夾克，一點都不違和。

“謝謝。”伊登點頭，對着雌蟲微笑，“布萊恩，很不錯的外套。”

他表現得有點混蛋。伊登知道。因為就在剛剛布萊恩脫外套的時候，他用餘光看到賽斯也站了起來。

賽斯的手在自己的開衫上停了一下——伊登知道那代表什麽。賽斯這幾件毛衣有一半時間都挂在他身上——然後又落了下去。

盧錫安過來，将賽斯拉出了門。

病房內就剩了他和布萊恩。成年雌蟲在他的注視下起身，換坐到離他有些距離的窗邊，無奈地攤了攤手：

“以防萬一，伊登少爺。”

伊登躺下來，閉上眼睛。疲倦感從身體內部湧來。不到一分鐘，他就睡着了。

半個小時後，他被柯特叫醒：“伊登少爺，我們該回家了。”

“……好。”金發少年迷迷糊糊地答道，正要摸索起身，模糊的視野忽然旋轉。布萊恩俯下身，輕松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诶诶诶布萊恩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

“伊登少爺，您确定嗎？”雌蟲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

伊登感受着四肢的沉重與無力。好吧。他有直覺，如果他自己下地，很可能會摔個狗啃泥或者碰到什麽東西。

讓布萊恩這樣抱着他出門，有點過分親密同時也很丢蟲……可他實在沒力氣去思考。伊登倚進雌蟲的頸窩，意識又開始迷糊。他只想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想。

懸浮車前，盧錫安揮手：“好好養病，抽空去看你哦，甜心。”

諾裏斯聲音沉靜：“課程筆記我會整理好發你終端。”

賽斯……賽斯終于擡頭了。但伊登看不清他的表情。

***

一覺睡醒已接近淩晨。伊登洗了個澡，腦子終于清楚一點了。

他坐到床邊擦頭發時，發現桌上放着一塊小蛋糕。便簽紙上是柯特的字跡：控制飲食從明天0800開始。您偷藏在儲物櫃的這塊，我沒有看見。

儲物櫃？偷藏？伊登感到迷惑。他拉過盤子。在蛋糕底部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标簽：RAS。

這是店裏的春季新品。櫻花口味的。伊登知道是因為他昨天才刷到過。據說預定排了上千號。店裏的一點現貨大排長龍。

誰會這麽貼心偷偷給他驚喜？

等等，儲物櫃？

伊登的心顫抖起來。除了他自己，只有一只蟲知道他的儲物櫃密碼。

——是賽斯。

伊登把手舉到嘴邊。幾秒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盧錫安：（圍在賽斯跟前）吃醋嗎？嫉妒嗎？難過嗎？那就上啊！！讓我看看你的行動。

諾裏斯：我有時覺得，你只是想看好戲。

賽斯：…………這是他的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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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碼着碼着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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