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作者的特別之處

第八章 小作者的特別之處

工藤優作,帶着自家妻子和不到七歲的工藤新一以及新一的青梅毛利蘭,一起來到東京都新開發的度假村海濱旅館度假的事情,除了工藤家,鄰居阿笠博士家和受邀的毛利家之外,并沒有透露給任何人。

就是有,也只是在采訪時他透露了一點籠統模糊的信息。但是能那麽準确地被指名道姓,并且呈上書信文稿的,工藤優作到目前為止,今天的少年是第一人。

少年給的文稿文名《兩分銅錢》。

講的是兩個窮困潦倒的人在逼仄狹小的空間裏,就像是無數只能在家待業又無法作為的青年一樣,圍繞着前些日子報紙上大肆宣揚的偷盜案做起了白日夢。

「真羨慕那個小偷。」*

而這個白日夢卻因為一枚充滿機關的銅錢發生了質的變化。

工藤優作有讀讀者來信的習慣,但也并非是他會對所有的來信一一閱覽。一般來說,編輯會事先篩選過書信後才會遞給工藤優作,以防某些人惡意中傷(心理層面)或者傷害(物理層面)。像是現在直接拿到陌生人書信的經歷,大概是告別學生時代後的第一次。

他當學生那會,已經在學校和出版社也小有名氣,有些自信滿滿的後輩會專門把自己的作品遞給他看,尤其是推理小說方面,不少是受到工藤優作文風影響。在學生中算是有趣的,但是還沒有到可以出版的程度。工藤優作下意識地認為送過來的作品也大抵不過如此。

工藤優作不确定對方是通過什麽渠道打聽到自己的所在,也許是定酒店的時候不小心走漏了風聲,有些有錢的私生飯确實能做到這種程度。但,從服務員手上拿過連信封都沒有的厚厚一沓稿紙,工藤優作倒覺得這個寫手性格格外純粹不加掩飾。

送過來的書稿潔淨,反倒顯得紙上的鉛筆字字體單薄稚幼,筆色如同一團鉛色的霧,深深淺淺,像是許久沒練寫過日文後,或者剛接觸日文帶來的孱弱味道。因為文字寫得工整認真,顯得有種小小又孱弱的豆芽苗在倔強成長的既視感。

(他已經盡力寫日文了。)

(所以這孩子幾歲呢?)

讀文的時候,工藤優作腦袋裏面同時冒出了這個問題。

然而不同于這稚幼的字體,文章鋪陳出的卻是極為老練的文風。只是前兩段就能看出作者文筆極穩,絕對不是那種跟風模仿的作者特有的飄忽感,作者有着非常完整的世界觀,所以每一筆墨都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工藤優作接過文稿之後,便立在門口,原本只是一目十行掃過去,但很快就從頭重新一個個字審視起來。這個故事的角色并非目前大衆流行的人設——角色特立獨行,聰慧過人,又風神軒舉,既能讨好男性讀者,也能迎合女性讀者;而是尋常的社會底層——因為沒有錢而羨慕紳士怪盜輕而易舉又漂亮地能夠拿走巨款,便做起暴富的白日夢的兩個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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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白日夢并非只是一個夢而已。

故事精巧,想象大膽,最後出乎意外的歐·亨利式結尾,更是叫人欲罷不能。

工藤優作拿着書稿直接坐電梯到一樓大廳處。他聽說那個作者在大廳處等着,是個穿着和服的少年。在一派穿着海灘休閑服的旅客中,少年顯得格外顯眼。

十七歲?

十六歲?

十五歲?

還是更小?

工藤優作在和服少年臉上很難辨認出對方的年齡。他的面相沒有青春期少年突然拔高成長後棱角分明的骨感,從額頭,顴骨,兩頰到下颌線的線條柔軟又流暢。五官量感小,與其說是五官精致,但不如說是讓人越看越舒服清爽的長相。

他此刻正在吃草莓法式甜甜圈。旁邊坐着一個高壯的黑衣中年人,正解開餐巾布試圖讓少年兜在脖子上。因為少年把甜甜圈上的糖霜撒得衣服到處都是。

“大叔,我可以照顧自己啦。你可以走了。”

江戶川亂步趕着夜蛾正道可以走了。一開始送到酒店門口,夜蛾正道就說陪他等一下,被亂步拒絕之後,夜蛾正道又說請他吃甜品。現在他的甜甜圈都要吃完了,夜蛾正道還在旁邊坐着。

夜蛾正道真不知道拿亂步怎麽辦,總覺得自己要是一走,就是留一個五歲小朋友要面對整個世界的洪水猛獸一樣,特別不安。

“那……那我的電話號碼和一萬日元都放在你口袋裏面了。遇到事情,就打我電話。”

“你說好多遍了。”亂步擡起蘸着醬的臉,不高興地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

你照照你的臉,再說一遍。

夜蛾正道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工藤優作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江戶川亂步嗎?”

這位大作家穿着自己的便服,和室內拖鞋,很顯然是因為怕樓下的人等久了,直接用在旅館裏面的打扮從樓上走下來。工藤優作這位世界級大作家,相貌清俊,談吐文雅,比影視照片上看還要叫人舒服。

江戶川亂步随即站起來,對着工藤優作的方向伸出手。因為旁邊還有站着比他高大太多的中年人,江戶川亂步比實際看起來更像是世家養尊處優的小少爺,白淨又不谙世事。

“覺得如何?”

一句話單刀直入。

工藤優作扔掉了自己無用的寒暄和鋪墊,對着他露出微笑道:“很有趣,很精彩。”

亂步擡高自己的下颌,毫不謙虛地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夜蛾正道有點茫然。

這亂步寫的書真有那麽好看嗎?

是兒童文學嗎?

大作家也沒有必要那麽故意捧他,所以這是真的?

工藤優作微笑了一下,對夜蛾說道:“初次見面,我是工藤優作,是一名小說家。”

夜蛾正道見工藤對着他伸出手,也跟着握了上去:“夜蛾正道,我是…一名普通的學校授課老師。”

“應該不是普通的學校吧。”工藤優作笑道,“普通學校的老師手掌不會有那麽多繭,雖然考慮到您可能是運動員出身,但是您身上既有結實的肌肉,也有脂肪,沒有刻意鍛煉線條,全身協調性很好,尤其是腰身壯實。結實有力的腰胯能夠調動全身的肌肉,說明您是很明顯的力量型。”

夜蛾正道仿佛自己的身份要被完全看透般,隐隐感到有些焦慮——咒術師的身份是不能公開的。

然而,工藤優作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原本就只是想對他的謊話點到即止,此刻自己還道歉說道:“抱歉,我是推理小說家,出于職業習慣,平時喜歡演繹推理那一套,說話并沒有注意場合,請多見諒。”

夜蛾正道感覺要被工藤優作那叫人如沐春風的談吐和待人接物的方式給圈粉了。

“沒事的。”

亂步覺得自己的存在感被夜蛾正道給搶走,連忙舉手說道:“是我來找你的。”

(我知道。)

工藤和夜蛾正道都知道這一點。

工藤優作領着他們重新坐在位子上,他對江戶川亂步有太多的問題了。如果站着說話,實在會太累了。

“所以,亂步君是專門來投稿,才找到我的嗎?”

亂步兩手疊在桌子上,身子前傾,幹脆利落說道:“我想要寫小說,所以我來找你了,你來照顧我。”

“你沒有人照顧嗎?”工藤優作看向夜蛾正道,來的時候就能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不一般,是吵架了嗎?

夜蛾正道捂着臉,不知道亂步怎麽好意思對着一個大作家提這種無理又無禮的要求。但亂步還沒有說完,煞有介事地繼續說道:“嗯嗯,但是你要明白一點,我是獨立成熟的小說家,我不會永遠待在你身邊的。我最多就待在你那裏一兩個月。”

這句“獨立成熟的小說家”成功地把工藤優作逗笑了,但是怕亂步敏感,于是他忍着笑說道:“那為什麽是我呢?”

“因為我看過了你的作品,全部都看完了。”亂步定定地看着工藤優作,說道,“小說很有趣,我也很喜歡你。”

「你被我選中了」。

亂步的小臉上寫着這麽一句話。

工藤當時一愣,繼而露出笑容說道:“我和家人會在這片海灘待一個星期。亂步君,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暫時待在我這邊。我對你說在稿件上提到的「偵探小說詭計的研究」很感興趣。”

工藤優作轉向夜蛾正道說道:“夜蛾先生,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要不要也留下來?我很想和亂步君多聊一些小說的事情,您的食宿費,我可以一起付。”

夜蛾正道懷疑工藤優作有讀心術,把他的心思都讀得透透的,于是順着臺階說道:“食宿倒不必了。亂步平時在學校待得悶,但我工作也忙,不能照顧他。您能幫忙照顧已經很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白天把他放在您這裏,晚上會從學校過來這裏陪他,這樣可以嗎?”

亂步來回左右看看兩個成年人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不太對?

“我十七歲了哦。”亂步冒出聲音。

“原來亂步君十七歲了,很棒!那等我們長輩說完,好不好?”工藤優作安撫地說道,順便給亂步遞了一碟草莓蛋糕。“喜歡吃草莓蛋糕嗎?要不要吃一點?”

“…要。”

亂步糾結了一小會,就開始高興地吃蛋糕了。

到了午點的時候,工藤優作收到了妻子從海邊打過來的電話,他們要讨論午餐的問題。但在聊午餐內容之前,工藤優作先介紹了江戶川亂步的存在。

“我這邊來了一個很特別的小說家,寫推理向的,我邀請他這段日子和我們一起度假。”

“特別?”

能讓工藤優作親自邀請一個小說家,說明對方有着讓他很驚豔的才能。但工藤優作又說“特別”。

工藤有希子下意識想起某些天才小說家的性格都是有些怪癖。

“古怪,偏執,孤僻,亞斯伯格症群,厭世,陰郁、暴躁,注意力缺陷多動症?我需要注意什麽嗎?”

“倒都不是。就——” 工藤優作,回想了一下明明看起來是熊孩子一樣超任性的性格,實際上超級好哄又好欺負的江戶川亂步,忍不住輕笑起來,“特別可愛。你見到就會知道了。”

有希子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揚:“我很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真羨慕那個小偷。」*——江戶川亂步《兩分銅錢》不劇透內容,感興趣可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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