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起床便是大年初二， 按照計劃，兩人會帶着小朋友去葉家拜年。

打開卧室的門， 向勉也抱着被子走進來， 看他一臉的疲憊，略顯出黑眼圈，葉萱不由問：“你昨晚沒睡好？”

“還行，湊合。”

葉萱：“……”

洗淨臉， 吃完早餐後， 又覺得向勉的精神好了一些， 便道：“那我們先去拜年吧， 小朋友還沒有去過我家呢。”

拎了一些節禮， 帶上小朋友，沿途遇到好多拜年的街坊鄰居， 熟悉點兒的互相打聲招呼。

大哥大嫂帶着孩子去拜年了，葉家二哥也早早就出門去了外公外婆家， 葉萱回來時， 沒有看到二哥， 心裏舒了一口氣。

放下東西不久， 三人又去了二叔家。

二叔家也住在不遠處狹窄雜亂的大雜院平房，二嬸王紅霞留在家招待客人。看着他們一家三口， 她笑得直樂：“我聽你媽說了，你們現在的日子過得也挺好，嬸嬸也為你們感到高興。”

葉萱應付着場面話：“嗯，嬸嬸放心吧，之前是我太任性了。”

王紅霞是葉萱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的人， 對她的親切感不自覺地會多幾分。

坐了沒一會兒， 葉萱便要回娘家， 還特地跟嬸嬸說：“我們就在家裏吃午飯了，您不用再煮我們的，以免麻煩……”

王紅霞十分爽快地應聲，給了小朋友一個紅包。

後來回到娘家，聽李秀娥念叨。

“大年初一有人給你二哥介紹對象，結果他還挑人家的短處……”

“他挑別人什麽短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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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人家長得不夠标致，真是，天仙似的閨女也看不上他啊……”李秀娥抱怨道，“弄得大過年的，家裏訓了他一頓，險些吵起來。”

葉萱說道：“媽，你要是想活好一些，就別管他。那麽大個人了，他要是不樂意，你按頭讓他結婚也沒用，又不是我……”

由于向勉也坐在旁邊，李秀娥一聽，面色有些難堪，正要數落女兒時，向勉搶先一步，笑着故意擠兌葉萱：“看來你很不樂意啊？我怎麽說也一表人才，你覺得虧了麽……”

葉萱簡直無語。

李秀娥尴尬地打圓場：“這丫頭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會說話。”

“嗯，确實不會說話。”

葉萱：“懶得搭理你。”

雖然葉家父母都挺喜歡這個小朋友，但小朋友似乎不喜歡這兒，尤其不喜歡葉東來，都不讓他抱，吃了午飯就鬧着要回家。

葉萱更不想待在葉家一直聽唠叨，此刻真心感激有個小孩可以用來做擋箭牌……

道別完畢，二人帶着孩子離開葉家。

走在巷子裏，小孩立馬就不鬧騰了，乖乖讓向勉抱着。走了一段路後，向勉把他放了下來，說道：“大胖小子吃了幾碗飯？沉得很，老子都要抱不動了，你自己走吧。”

小孩十分高興地落了地，蹦跶到拐彎處卻差點兒碰到了一個人。當時葉河拎着一點兒拜年的回禮，正好走回來，一手扶住了小孩。

在這兒遇到葉河，葉萱也有些意外，但還是乖乖地叫了一聲：“二哥，拜年回來啦？”

他點點頭：“這麽巧。”

小朋友走到了葉萱這兒，葉萱耐心教他：“這是二舅舅，叫二舅舅。”

小孩擡眼看着葉河，叫了一聲：“二舅舅。”

“乖。你們這麽早就走？”

“嗯，小孩鬧着要走。”

“行，那慢走。”他的語氣多了幾分幹脆。

雖然因為借錢的事鬧得不愉快，但明面上終究是一家人，也不能怎麽樣。葉河吊兒郎當點着頭，打算繼續往胡同裏走的時候，向勉卻叫住了他：“等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葉萱驚詫地看着向勉，眼神在發問：你想要幹什麽？

“沒事兒，”向勉只朝她抿了個笑：“你先帶孩子走，我跟他說兩句話。”

這……葉萱感覺很糟糕，他肯定是找葉河說借錢的事。他會不會還想借錢給葉河啊？可是他身上不是沒錢麽？

就連葉河也有些不解，但不得不停下來。

“快去吧。”向勉再次催道，按着她的肩膀，往外面推。

“那我在前邊路口等你。”無奈之下，葉萱只好帶着小孩往前走，離開了這個拐角處。

走到路口，葉萱沒有再前行，心裏七下八下，擔心兩個人會不會說着說着就吵起來，甚至互相揮拳頭，大過年的打上一架……

小朋友是不懂大人心思的，路口有些寬闊，小朋友高興地撒歡，跑得橫沖直撞。

他先沖到前邊，又望一眼後面的葉萱，再興奮地沖回來，最後一把抱着葉萱的腿喊着“媽媽”，一副要撒嬌的模樣。

由于教小朋友叫“阿姨”宣告失敗，相處久了，葉萱也懶得糾正，任由他“媽媽”“媽媽”地叫。

來回跑了好幾趟，葉萱覺得這孩子真是逗，蹲下身抓住他的小手，樂呵呵道：“男人的快樂就這麽簡單啊？”

話音剛落，向勉走了過來，站在她身後，聞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葉萱站起身瞅他：“跟我二哥說完了？”

“嗯。”

“你們說什麽了？”

“沒什麽，只是讓他以後別再問你要錢了。”

葉萱頓住，他居然是跟葉河說這個，可是……

“你不會還給了他錢吧？”

“扯，我哪來的錢？”他神色淡淡，“他答應不會跟你借錢了。”

“……”葉萱怔住，他居然幫她做到這份上……可是眼下也沒工夫閑扯這個，因為在剛才蹲下的一瞬間，她明顯感覺體內有一道熱流湧了出來。

有些無力，葉萱無語地皺起了眉，沒想到大姨媽在這種時候來，沒有護墊，褲子肯定髒了。

她尴尬地看向勉。

他的眼睛張了張：“怎麽了？”

“你帶着孩子慢慢回家吧，我得早點兒回家。”

“？”他一頭霧水，“怎麽呢？”

“別問了，有事。”

“……”

她撂下話就走，頭也不回。

小孩很不解，叫着“媽媽”就想追上來，被向勉一把拉住，極不正經地說：“哈哈，這下可好，你媽抛下咱爺倆，獨自回家了。”

葉萱走在前方，顧不上他的調侃，大姨媽效應來得飛快，肚子的不适感逐漸傳來，她只得快步回到了家。

原主有痛經的毛病，但葉萱根本沒有料到會這樣痛，清洗完畢，感覺有一把冰涼的杵子在小腹裏搗一般。

在浴室裏清洗處理完畢，又晾好了衣物、毛巾等，強忍着痛意走回東廂房。

正坐在桌子邊喂小朋友喝水的男人看過來：“怎麽臉色這麽慘白？”

葉萱瞟向他，沒有力氣閑扯，嗯着聲便走向卧室：“我躺會兒。”

“……”

在床上躺着，小腹疼得無以複加。葉萱本身來例假時，會稍有不适，但程度較輕，沒有想到原主這麽嚴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天氣本來就冷，前兩天她又是不顧寒冷地堆雪人，又是夜裏用冷水洗衣服，所以加劇了一些。

通常來說，第一天是最難受的，後面會減輕許多。葉萱躺在床上，蓋着被子，捂着肚子，只盼望時間早點兒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門打開了。向勉拿着一個熱水袋，端着一個搪瓷茶缸走了進來。

也沒說話，只是先遞過了熱水袋，一副十分自然的表情：“拿熱水袋捂着小腹吧，剛灌的。”

葉萱有些恍惚……這人還挺會來事啊？

接過熱水袋，塞進了被子。

“還有，泡了杯紅糖水，要不先坐起來喝完？問二嬸要的紅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葉萱有些虛脫，沒力氣說話，支撐着坐起來，再将熱水袋壓在小腹上。

他索性坐在了床邊，幫她扯了一下被子，然後開玩笑似的說：“痛成這樣……要不，喂你喝？”

“不用了。”葉萱端過茶缸，“謝謝。”

他好像在參觀什麽怪物，一直坐在床沿看着她，葉萱無語道：“我喝得慢，會喝完的，你不用一直看着。”

輕輕的一聲笑，他有些好奇地道：“主要沒見識過……真能痛成這樣啊？”

關鍵是他說話的語氣，還有真誠的眼神，給人一種他單純好奇女人這種生物痛經的事兒……

“是什麽感覺啊？挺好奇的……”

“……”葉萱忍住沒拿白眼丢他，“下輩子投胎做個女人不就知道了。”

“呵——”他貧起來，“那得看閻王爺怎麽安排。”

葉萱垂着頭繼續喝紅糖水。

“實在不行，吃止痛藥吧，我去找找有沒有布洛芬。”

由于親身經歷過全民買布洛芬買不到的時代，葉萱怔了怔，他居然還知道布洛芬？順口說得這麽自然，還知道女生痛經可以吃這個止痛。

越看他越像是同一個時代穿過來的。

葉萱說道：“布洛芬得提前吃……大過年的，也不好吃藥，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那行，”他也沒強求，只是在她喝完後，取走了茶缸，“先好好睡一覺吧，吃晚飯再叫你。”

此刻他只穿着針織的黑色毛衣，臉容有種說不出的清俊，說話還那樣溫柔，眉眼帶笑，離開時還輕輕幫她把門帶上……

葉萱盯着被關上的那道門，思緒紛紛……摸着良心說，他真的是個很好很溫柔的男人，但是現在，又多了一層神秘的身份。這個男人，絕對不簡單。

如果他真的跟她來自同一個時代，那豈不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不過，也可能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他并不這麽想……

想通過什麽驗證一番，但現在腹部疼痛不已，只能先擱置。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迷迷糊糊的睡夢裏都是疼痛。随着熱水袋逐漸變涼，葉萱的小腹痛感減輕了一些，身體狀态從虛脫變得好轉。

向琳過來搖醒了她：“嫂子，吃飯了。”

葉萱收拾了一下，走出卧室時，聞到了一陣雞湯的濃郁香味，桌上放着一個炖湯的砂罐，罐子裏的雞湯散發出來的香味，讓人一聞便知很好喝。

饞了饞，向勉正好端着一盤木耳炒肉進來。

“你炖了雞湯？”葉萱訝異地看向他，“下午還殺了只雞啊？”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道：“那幾只雞圈養在廚房後面的小巷，本來就是用來吃的，今天吃、明天吃都一樣。”

雖然……但是，細看一下就能分辨出，雞湯裏放了黨參、當歸、紅棗、枸杞，這種雞湯補氣養血，最有益緩解經期不适……像是特地炖給她喝的。

他拿着湯勺開始端碗舀湯，往碗裏裝了些紅棗枸杞，放到她常坐的位子前面：“趕緊趁熱喝吧。”

“我先漱個口。”葉萱呆呆回答。

心裏充滿了無限的感動，他真的，太好了。

這麽溫柔體貼，會照顧人，還會煲南方人喜歡煲的靓湯。

想到這兒，葉萱又停了停。

從他的飲食、衛生習慣上看，他吃不慣面食，泡不慣澡堂，還會煲湯……

妥妥就是南方人啊？！

吃飯的時候，葉萱喝了幾碗湯，身體舒服了許多，打趣道：“向勉，你還挺懂照顧人的。”

他的視線迅速掃過她，扯着嘴角，仿佛刻意要撇清，一本正經起來：“照顧女同志，是每個男同志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還特地用女同志、男同志，呵呵，葉萱現在不想戳穿他的身份，只好點頭：“你還挺會炖雞湯的。”

向琳和向佳則在一旁笑，向琳說：“可是哥，你以前都不會照顧我們，理都不理我們。”

向佳：“因為娶了嫂子，就不一樣了。”

說罷倆人一起嘿嘿笑。

他嘶了一聲：“還想喝湯麽？那就少說點兒話。”

翌日是初三，按原計劃，他們要去向勉的外公舅舅家拜年，葉萱起床後，向勉十分直白地說：“你要是不舒服，不去也行，我跟他們說一聲。”

因為他們是新婚，頭一年拜年最好一起出現，她不去的話，骨子裏傳統講禮節的老人會不高興，加上葉萱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便說道：“沒事兒，我可以去。”

五個人一起出發去外公家。向勉抱着小孩，走得慢一些，兩個妹妹走在前邊，帶到了公交站。

兩個妹妹是很高興的，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還十分主動地跟葉萱說：“嫂子，外公家不遠，坐八個站，再走段路就到了……”

葉萱估摸向勉根本不知道外公家住哪裏，才走那麽慢，故意問：“向勉，坐幾路車啊？”

向勉：“有好幾路車可以坐。”

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那是哪幾路？”葉萱不依不饒。

“向琳你告訴她。”

向琳答道：“7、19、25都可以到，還有……”

果然如此，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包括那次遇到羅雨婷也是如此。他當時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只好慢慢地套對方的話，從而得知對方的身份、姓名。

“這種事，還要向琳回答，你該不會，”葉萱故意停了停，“不認識路吧。”

他一聲冷笑：“我會不認識路？你這語氣……”

葉萱笑笑：“行吧，就當你認識路吧。”

“看來昨晚的雞湯沒白喝，有力氣冷嘲熱諷了啊。”他語調悠悠，“可我怎麽覺得雞湯喂了白眼狼。”

看他根本不慌不忙，從容淡定的表情，葉萱心裏冷哼，裝，繼續裝……

“你想多了，白眼狼會誇你嗎？”

“……”

向勉的爸媽去世後，往來的親戚并不多，大年初六起，就不用拜年，也不用招待來拜年的親戚了。

與此同時，葉萱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力氣充足。

終于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穿越的事了，葉萱摩拳擦掌起來。

二爺爺是從機關單位退休的，現在還保留着看報紙的習慣。這兩天，向勉也從二爺爺那兒順報紙過來看。

初六這日上午出了太陽，有些暖和，向勉坐在廊子下的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曬太陽、看報紙。葉萱帶着小朋友也在一旁玩。

這人現在仿佛徹底洗白了一般，從吊兒郎當的二流子，變成了努力上進的好青年，大家對他看報紙也變得習以為常。

向勉攤開報紙，讀正面，而報紙背面……葉萱瞟了一眼，上面寫着：1987年11月18日，國內首部手機開通，截止到1988年2月15日，國內陸續開通手機……

她靈機一動，把這行字讀了一遍，試探着問：“向勉，你知道手機是什麽嗎？”

他頭也不擡：“移動電話，能拿在手裏的那種。”

葉萱：“哦，不需要電話線嗎？”

“不需要，采用的是無線技術。”

“你還挺懂的。”

“還行，畢竟我什麽都修。”

他說着，忽然落下了報紙，眼神直盯向蹲着逗娃的葉萱：“以後你有手機了，壞了我也能幫你修。”

葉萱裝作不懂的樣子：“我會有手機？那東西應該很貴吧？”

“以後人手不只一臺，你怎麽會沒有？”說罷還故意挑起了眉，像要反試探她，“你的話，一定有很多臺吧，每天晚上不刷手機就不睡覺的那種。”

他在說什麽？

“……”葉萱赫然反應過來，他是不是也早就猜測她的身份不尋常？這些天，她是不是也表現出了什麽怪異的地方？哪裏露出了蛛絲馬跡？

她迅速冷靜下來，決定繼續裝不懂：“為什麽？刷手機是什麽意思，和刷鞋子一樣，要清洗的意思嗎？”

“？”他的目光深深地，索性湊了過來，像是要把她盯穿。

吓得葉萱身子僵直，往後仰了仰。

“你幹嗎湊這麽近？”

他眯起眼睛，又坐回了椅子上，抖了抖報紙，語調漫不經心：

“看看你的鼻子長長了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