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陽

◎躲得一晌清閑。◎

後幾日,雲貞有了第一日的經驗,沒那麽慌了,由陸崇指導,她幾次調整,總算将那秋海棠,模仿出十分相似。

星天直呼好看。

但接下來,也是最難的,她要在陸崇勾好的六種筆觸的秋海棠圖上,畫上她的筆觸。

按照海棠層序,雲貞要畫的海棠,是最上面的,會覆到下面的海棠。

對着陸崇的畫,她遲遲不敢下筆。

陸崇雖沒說什麽,可她要是畫壞了,他就得把前面六種,重新畫一遍。

瞧出雲貞還未調整好心态,陸崇垂眸收畫,說:“今日且先如此,明日重陽,你不用過來。”

雲貞心中裝着事,柳眉輕蹙,聽罷回過神,便也點點頭。

陸崇看了她一眼。

等雨山送雲貞到靜遠堂後門時,星天追了上來。

他拿出兩個包裹,笑着說:“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貞姑娘和寶珠姑娘生平第一次離家,這是靜遠堂送二位姑娘的重陽節禮,祝願二位姑娘過好佳節。”

他又補了一句:“節禮每個姑娘都有,差人送過去了,貞姑娘順路,一起帶回去吧。”

重陽節還有禮可以收,雲貞很是驚詫,忙讓小翠拿好包裹:“謝謝七爺。”

星天:“應該的。”

小翠抱着包裹:“嚯,忒沉。”

走半路,雲貞忍不住拆了包裹,見裏頭竟然有二兩銀子,一個多月的月例,可把她高興得小跳了一下。

她甚至還幻想,昧下雲寶珠那一份,她就有四兩銀子!

不過,想象歸想象,她到底沒動雲寶珠的東西,規整地送到正房去。

而數完銀子,她的好心情也随之慢慢沉下。

星天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她心裏是愁,卻不為那個雲家,那根本不是她的家,有姆媽在她身邊,就足夠了。

她愁的是重陽節。

夢裏,重陽這日也有事,陸蔻和陸瑩聯手操辦一場賞菊會,雲貞參加賞菊會,自是又受到姜懷雪的針對。

且說中秋靈雲寺之事後,陸旭落了姜懷雪的面子,姜懷雪與陸旭鬥氣,又不直接同陸旭撕破臉,卻記恨上她。

好在這回陸蔻在,她性格慈和,又是将來柳家的主母,姜懷雪沒把場面鬧得太難看。

可即使有陸蔻護着,雲貞在賞菊會上,也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卻沒躲過一個丫鬟把茶水潑到她身上。

向來寡言少語的陸蓓說秋天涼,叫雲貞去換身衣裳,大家都以為是姜懷雪做的,也沒好太責怪丫鬟。

雲貞忍着委屈,去蘭馨堂的廂房換衣裳。

卻沒曾想,她在換衣裳時,竟有丫鬟直接推開房門,嘴上說着:“大公子,這間房是空的,大公子在這換衣裳吧。”

竟是陸旭!

他去登山歸來,也要換衣裳。

要不是她躲在屏風後,聽聲音不對,跳窗逃跑,便是有理說不清,只能遂了陸旭的願。

雲貞如今想來,那杯茶不是姜懷雪指使丫鬟倒的,是陸旭以此契機,想要進一步刺激他與自己的關系。

被他看了身子,她定然驚慌失措,他還可以根據她的反饋應對。

要是她抵觸,他就退一步做“君子”,假裝不知道此事,但二人之間定會越發暧昧,再圖之也不難。

若她順從,那是最好,左右一頂小轎的事。

偏生他還會作一副不知情的無辜,叫人看不透,那繼承陸家好皮囊下的算計心思。

可雲貞軟和了一輩子,唯獨在這件事上,不曾退步。

她不願做妾,也不會做妾。

想着夢裏的事,雲貞把頭塞到枕頭底下,不知不覺睡去了,醒來時滿頭都是汗,馮氏正給她擦汗,笑她:“都多大人了,睡覺還用枕頭抱頭啊?”

雲貞撇去煩惱,抱着馮氏手臂撒嬌:“我還小。”

馮氏捏捏她臉頰:“做噩夢了?”

雲貞搖頭:“沒有,就是最近背書,有點累。”

馮氏說:“那明天去賞菊會玩一玩?聽秋蟬說,來了許多世家女子,原來那位三夫人的侄女,還是郡主之女呢,怪不得性子那般霸道,中秋時把雲寶珠氣哭了。”

雲貞又搖頭:“那還不如背書呢。”

自從來了侯府,雲貞也就這陣子,與乘月閣走動多一點,馮氏擔心她悶壞了:“真不去?秋蟬說都可以去的。”

雲貞:“不去不去。”

她自是能躲就躲,才不去惹事。

從床上下來,她拿起一本書:“姆媽,我跟你講這個。”

那是陸蔻借給她的《生肖記》,她啓蒙時讀的,雲貞現在讀剛剛好。

馮氏笑了。

小時候雲貞一直央着馮氏講古,現在倒是輪到她給馮氏讀。

二人沒有血緣,卻勝似親母女,趁着秋意濃,窩在同個被窩裏,雲貞聲音輕軟,情緒倒拿捏得極好,床間笑聲不斷。

隔日重陽節,蘭馨堂很熱鬧,在水天閣,都能聽到姑娘們頑笑聲。

小翠去湊了下熱鬧,回來說:“好多菊花,有粉的黃的紫的綠的,有的比我吃飯的碗還大,我偷偷聞了下,香得很!”

雲貞早已見過,卻饒有興致地聽小翠描述,說:“這就是,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陶令籬邊色,羅含宅裏香。”

小翠聽不懂,卻感覺念詩的姑娘,眸底光彩流轉,霎是好看。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說:“姑娘不出去,肯定無聊,我在路上見到一朵掉了的菊花,就撿回來了。”

那是一朵潔白的含苞菊花,約摸是掉在運送的路上。

雲貞很喜歡,抓了把松子糖給小翠,說:“謝謝你了,你去找個碗來,我且将它養着。”

小翠應聲是,高高興興去了。

待得将菊花養在水裏,就放在桌案上,雲貞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捏捏花瓣。

她靜下心,放下夢裏重陽的事,躲得一晌清閑。

卻說前頭,蘭馨堂。

承平侯府辦宴,來的姑娘都是公侯官宦之女,十幾個姑娘,見了面姐姐妹妹地叫,一片親熱。

陸蔻與柳家兩個姑娘,相談甚歡,陸瑩便與姜懷雪、雲寶珠等幾人一起走,隐隐分出一道線。

突然,陸旭回了一趟蘭馨堂。

他是承平侯府嫡長孫,長得好看,儀表堂堂,器宇軒昂,叫好些個姑娘羞澀地垂眸。

陸蔻笑着問:“大哥不是和二郎三郎他們去登高嗎?”

陸旭:“是,我有個事跟寶珠說,說完就走。”

話音剛落,他就走到雲寶珠面前,眼見雲貞不在,難免失望。

他掩飾得極好,只朝雲寶珠說:“前陣子,我着劉管事買了些江樂縣的特産,等會兒讓墨棋拿去水天閣。”

說完,他又朝其餘姑娘颔首,說:“諸位妹妹今日盡興地玩,我先走了。”

四周一片安靜。

雲寶珠一張臉紅透了,陸旭竟這般在乎她,知道重陽節會思鄉,特地準備江樂縣的特産,叫她如何不動心?

她有些飄了,這麽多姑娘中,陸旭只與她講這些,她們打量她,定是好奇又羨慕。

只是,陸瑩眼神微冷,道:“寶珠妹妹是大哥的恩人,大哥重情義,很是感念妹妹。”

一開始,陸瑩說類似的話,雲寶珠根本沒聽懂,現在才咂摸出陸瑩的打壓與暗示。

若往常她也就忍了,可是,中秋靈雲寺之事,她還記恨着呢。

尤其是姜懷雪也待她面色不善。

她不由怪裏怪氣:“是啊,大哥如此重情義,卻沒和一些個表妹打招呼。”

陸瑩和姜懷雪面露尴尬。

這席上,陸家的表妹多的是,頓時有些心氣高的姑娘,沉下臉。

陸蔻忙說:“大哥忙着去登高,人在蘭馨堂,心早飛出去了。”自然不會留意所有人。

陸蓓也開口:“對呀,明年二月科考,大哥只有這日能出府松快,二哥三哥四弟他們,也都如此。”

陸家三姐兒陸芙:“是啊,這是咱姑娘的場子,就不提大哥了。”

場子總算圓回來了,衆人其樂融融。

陸蔻斜看陸瑩一眼,暗示她別再生事。

陸瑩點頭,一旁的姜懷雪看在陸家的面子上,暫且壓下不發作。

其實,陸旭不和表親們招呼,這事本沒什麽,但雲寶珠把它當成笑點,譏諷陸家的表親,叫表親們無端掉了身價,誰樂意跟她比這個?

但陸瑩可不敢再說雲寶珠,雲寶珠光腳不怕穿鞋的,鬧得不好看,丢裏子的是陸家。

見陸瑩和姜懷雪吃癟,雲寶珠神清氣爽。

然而接下來,也就陸蔻會回應她,其餘人對她,要麽只是笑笑,要麽直接走開。

雲寶珠再厚的臉皮,也快撐不住了,只能黏在陸蔻身邊。

陸蔻知曉她是雲貞表姊妹,便多照拂她些許。

如此,安生了好一會兒。

賞過菊花,她們步行到大亭中,只看梨花木雕歲寒三友桌上,擺着玫瑰清釀、菊花酒與一個個青釉菊紋碟子,碟子有芸豆卷、奶杏仁糕、糖炒花生、鴛鴦卷等糕點,好看又好吃。

姑娘們起了詩性,賭酒作詩。

陸瑩拿出一副檀木酒籌,每個人得一籌,便根據酒籌吟詩作對或猜謎,不然就吃酒。

行酒到第二輪,姜懷雪抽酒籌,巧合的是,她拿到上一輪雲寶珠拿過的酒籌。

她丢掉酒籌:“這是髒了的,我不要,再給我抽一次。”

其餘姑娘捂嘴笑。

雲寶珠不識得幾個字,卻認得酒籌上一個标記,加之她喝了點清釀,頓時上臉了:“你什麽意思?”

衆人愕然,場面再度僵持住。

姜懷雪不忍了,冷笑一聲:“什麽‘什麽意思’,髒了就是髒了。”

陸蔻方要出言勸阻,不曾想,雲寶珠直接跳起來,朝姜懷雪抓去!

作者有話說: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陶令籬邊色,羅含宅裏香。——李商隐《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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