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林思淺抱着陸離的脖子, 趴在?他耳邊,委屈巴巴地說着那次在?禦花園看到皇帝讓吳風殺了個太監的事。
陸離聽完,眸色暗沉, 下颚緊繃。
雖說淺淺在?他面前膽子越來越大, 早已不像剛見面那時小心翼翼,可他還是感覺得到, 在?她內心深處, 她還是有些怕他。
他原以為她是和其他人一樣?,只因他是帝王。
原來竟是為了這件事。
難怪她那麽?不愛去?禦花園, 幾次從那過, 她都特意繞開。
這麽?多年, 太後一直妄圖操控他, 哪怕是在?他登基之後, 也不曾斷了這個念頭。
那太監就是太後安插在?他身邊的, 三?番兩次把他的行蹤透漏給太後。
即便那人是太後,是他的母親, 他也不喜被?人窺探。
查明之後,他便下令将那太監殺了。
他看得出,淺淺也已喜歡上他,但不知為何, 卻一直不肯承認。
如今看來,這件事便是她心中的顧慮。
也是,一個在?深閨之中長大的小姑娘, 見到那血腥的場面,定然會怕。
陸離心中懊悔不已。
他一向肆意慣了, 又?在?戰場那麽?多年,可謂殺敵無數, 面對一個對他有異心的細作,直接下令便殺了,并未多想?。
當時他确實看到了淺淺在?那,但這後宮所?有的女人,都是太後不顧他的反對,自作主張納進宮的,他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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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當時他知道有一日……
他定不會在?淺淺面前殺人。
陸離手下不自知地用?力,将告完了狀迷迷瞪瞪趴在?他肩頭的小姑娘箍緊,二?人臉頰在?一起摩挲着:“淺淺,是我不好,是我吓到你了。”
小姑娘詐屍一般猛地擡起頭來,扳着陸離腦袋仔細看了看,像是不确認般問道:“你是陸遠之?”
陸離見她這樣?,只得點頭:“我是陸遠之。”
小姑娘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又?抱着他的頭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陸遠之,那天我還發燒了呢,就是被?那狗皇帝吓的,我好熱好熱,可是香兒請不來太醫,香兒都急哭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說着那晚的事,說着說着,眼淚吧嚓,委屈不已:“太壞了,全都太壞了,我不要在?這破地方待着,我要回家。”
說着,她便從陸離懷裏掙脫出來,光着腳就要下地。
陸離早就知道那天晚上小姑娘高熱不退,連個太醫都請不到這件事,只不過當時他不知內情,只責罰了太醫院的相?關人員。
可如今才知道,害得淺淺發燒的罪魁禍首竟是他自己。
陸離心疼不已,懊悔莫及。
見小姑娘跌跌撞撞下了地,他忙把人抱回來,抱在?腿上坐了,柔聲哄着:“淺淺莫怕,我、他日後定然不會那般做了。”
醉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小姑娘兀自扭着想?跑:“你騙人,他是皇帝,皇帝怎麽?可能不殺人。”
這話陸離無法接,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而他不想?撒謊,即便是她在?醉酒的情況下,他也不想?撒謊來騙她哄她。
林思淺一心想?走,扭了一回兒掙脫不了,伸胳膊勾住陸離脖子,把他的頭拉低,一口就咬在?了他下巴上。
咬得陸離嘶了一聲,伸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松開嘴,借機擡起頭來,低聲道:“下口這麽?狠,可是屬狗的,嗯?”
“你不讓我走,我就咬你。”小姑娘酒勁兒上頭,蠻不講理,又?湊上來,抱着陸離的臉就要啃。
本就在?他懷裏拱了半天,現在?又?這般,陸離哪裏還受得住,心頭早已突突狂跳不止。
他想?親在?那張水潤鮮紅的嘴唇上,可他不想?趁人之危,又?怕她酒醒之後生?氣,猶豫再三?,遲遲未動。
可那撩人不自知的小醉鬼卻鬧騰起來沒完。
陸離無奈嘆氣,捏着小姑娘後脖頸把她從自己臉上薅下來,眸色深邃,低沉的嗓音滿是警告:“林念瑾,你再這般,我便不會再客氣。”
一聽林念瑾三?個字,小姑娘拼命搖頭:“不是,不是林念瑾,不是。”
陸離好笑不已:“不是林念瑾,那你是誰?”
林思淺突然嘿嘿笑了聲,又?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和他咬耳朵:“陸遠之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不是林念瑾,我是淺淺。”
陸離笑着答:“我知道,淺淺是你的小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小名。”
林思淺再次搖頭:“不是小名,是大名,我是……”
話說一半,似是想?到什麽?,她伸手捂住口鼻搖着腦袋。
陸離怕她憋氣,把她的手拿下來,好笑地問:“你是誰?”
小姑娘一雙迷蒙的眼睛滿是霧氣,稀裏糊塗地自言自語:“不能說,不能說。”
小醉鬼憨憨傻傻的模樣?甚是可人,陸離一個勁兒地笑着。
可笑着笑着,腦中靈光一現,似乎先前困惑許久的很多事情都明朗了。
可再一細想?,又?似迷霧一般,仍舊說不清楚緣由。
陸離心中疑團重重,可也無暇細想?,因為懷裏的小醉鬼又?開始搗亂了,竟然扯起他的衣襟來:“嘿嘿,陸遠之,你讓我看看你的肌肉。”
陸離無奈按住那雙作亂的小手:“淺淺聽話,不鬧啊。”
外頭傳來竹香的禀報聲:“陛下,主子,醒酒湯來了。”
陸離開口:“拿進來。”
竹香端着一盅醒酒湯進來,一見屋裏的場面,吓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在?地上,還是一旁的綠荷扶了一把,才沒把醒酒湯灑掉。
就見她家主子坐在?陛下的腿上,一邊嘿嘿地傻笑着,一邊撒潑耍賴和陛下撕吧着,兩只手拼命扯着陛下的衣裳,那模樣?,跟那些喝醉了的市井潑皮調戲良家女子別?無兩樣?。
敢輕薄陛下,主子這也太膽大包天了。
還有陛下下巴上那個紅印,不會也是主子咬的吧?
竹香吓得心頭狂跳,為自家主子那顆腦袋深深捏了一把汗。
綠荷入宮多年,見多識廣,頗為沉穩地在?呆愣住的竹香耳邊小聲提醒她把醒酒湯送過去?,随後先一步把浸了帕子的一盆溫水端了過去?。
竹香回神,忙把醒酒湯端過去?,結結巴巴道:“主、主子,喝醒酒湯。”
可林思淺一心想?參觀陸離的胸肌腹肌肱二?頭肌,哪裏顧得上什麽?醒酒湯。
見狀,陸離吩咐道:“放桌上,下去?。”
竹香應是,和綠荷一起退了出去?。
陸離自幼便是太子,之後登基為帝,從來沒有人在?面前醉過,也不曾見過什麽?醉漢。
他竟不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發起瘋來竟是這般難纏的。
抓住她的手,她就張嘴來咬人,去?捂她的嘴,她的兩只手又?扒拉上來。
他另外一只手還得抱牢她,免得她掉到地上去?,如此一來,竟毫無辦法,讓她得了逞。
屋內燒足了炭火,倒也不至于有多冷,可身為皇帝,如此這般坦|胸|露|肚,着實不雅。
可那借酒行兇的小醉鬼卻還嫌不夠,兩只小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襟,兩眼直放光,眼看着哈喇子就要淌下來了:“嘿嘿,陸遠之,你真的有八塊腹肌哦。”
事已至此,陸離也不再阻止,啼笑皆非任由她打量。
見她看了一會兒,蠢蠢欲動好像還想?上手,陸離忙伸手攔住,三?兩下把衣襟扯好,把人抱牢不讓她再亂動:“好了,喝點醒酒湯。”
被?半哄半騙地灌下一盅醒酒湯,林思淺出了一腦門?的汗,酒氣散了些,終于老實了。
陸離松了一口氣,把她放在?榻上坐着,起身去?拿浸濕了的帕子,擰幹水走回來,就見小醉鬼乖乖坐在?榻上,腦門?一點一點,眼皮一張一合,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樣?。
他坐回榻邊,把人攬進懷裏,給她仔細擦了臉擦了手,把人抱起來走到內室,放到床上,扯好被?子蓋上。
本以為她還會再鬧騰一會兒,沒成想?竟很快睡着了。
陸離坐在?床邊,盯着那張紅通通宛如蘋果的小臉,終是沒能忍住,俯下身,在?兩邊臉頰各輕輕親了一口,之後又?在?額頭親了一口,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外間吩咐道:“進去?幫你家主子把衣裳脫了,免得不舒服,夜裏警醒些,好生?伺候着。”
竹香和綠荷齊聲應是。
見陛下走遠,沒有追究自家主子損傷龍體又?輕薄國?君的罪過,竹香如蒙大赦,一顆吊着的心總算落了地。
知道林姑娘一向不喜其他人近身,綠荷沖竹香笑了笑:“那就辛苦竹香妹妹了。”
竹香正想?找借口自己一個人進去?,聞言松了一口氣,笑着說了兩句客氣話,趕緊進了內室。
她把內室的門?關好,走到床邊,給林思淺脫去?了外衫,随後就拿了個被?子睡在?床邊的腳踏上守着。
林思淺在?碧華宮睡得酣暢,可陸離卻背着手在?皇宮內慢慢走着。
淺淺先前說,她不是林念瑾。
雖是醉話,可他直覺,她說的是真話。
她并非宋尚書夫人那個遠房外甥女,也并非宋二?的那個和他兩情相?悅的表妹。
雖然這太過匪夷所?思,可只有這般,那種種令人費解之處才能解釋得通。
據裴江裴溪二?人在?宋府得來的消息,林念瑾原先并不擅長廚藝。
而淺淺熟練的刀功和做面的手藝,他是親眼所?見。
宋二?為了林念瑾入宮一事,可以說病入膏肓。
而淺淺自始至終,都不曾流露出對他有一絲男女之情。
就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那宋二?心思詭谲,聰明至極,絕非好糊弄之人。
二?人之間,就算是他的一廂情願,可幾句虛情假意的花言巧語,絕不會讓他深情至此。
先前他以為淺淺對宋二?是虛情假意。
可如今仔細回想?,卻并非如此。
除此之外,網戀,戀人,男朋友女朋友,仰卧起坐俯卧撐……
淺淺嘴裏經?常蹦出來一些聽都未曾聽過的新詞,還有她腦袋裏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她口中的仙人世界……
雖然她一再說這些全都是從話本子裏看來的,可問她是什麽?話本子,她卻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還有那至今未做成的自行車,原先二?人未曾見面時,她興致勃勃地給他百般指點。
見了面之後,工部那邊遇到難題做不出來,他再來問她,她卻敷衍着說不記得了,可那躲閃的眼神卻表明她知道,只不過多了戒備之心,不想?說罷了。
還有今日吃的那碗長壽面,明明林念瑾的生?日剛過沒多久。
……
原先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如今,一旦得知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那事事便通順了。
是了,淺淺說的是真話,她只是淺淺,不是真的林念瑾。
那原來的林念瑾呢?去?了何處?
宋二?可否知道,原先的林念瑾已經?不知去?向,而此刻的小姑娘只是淺淺?
陸離突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不遠處跟着的墨羽衛:“裴江,你過來,朕有話問你。”
裴江應是,走上前來,拱手:“陛下。”
陸離:“前幾日,你可是同朕說過,宋二?公子見到林姑娘改了稱呼?”
裴江點頭:“是,原先宋二?公子每每見到林姑娘,都是喊瑾兒,哪怕是當着微臣等的面也不曾避諱。”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再來面館,便不再那麽?喊了,而是喊林老板。一開始微臣以為宋二?公子是學?着大家玩笑着喊,可有一次微臣無意聽到宋二?公子喊的是林姑娘。”
陸離:“當時都有誰在?場?”
裴江:“當時是在?面館後廚,只有林姑娘和宋二?公子,還有竹香也在?。”
陸離沉吟。
既然無人的時候,都是這般稱呼,那想?必宋二?也知道了。
竹香也在?,她們主仆二?人又?時常神神秘秘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那想?必,竹香也知道淺淺的真實身份。
“淺淺。”
陸離在?唇齒間輕聲咂摸這兩個字。
想?必這就是淺淺的真名了。
只是不知道可否姓林,全名又?是哪幾個字。
她雖不是林念瑾,但她還是他的淺淺。
只是,她從何處來?
難道真的從她口中那個仙人世界來?
她是否會一直留下來?
解開了心中一些疑惑,可陸離心中卻并不輕松。
他摩挲着手上扳指,心中沉甸甸的。
每晚這個時候二?人若沒再一起,也必定是在?聊天,可今晚小姑娘醉了。
見陸離不再問話,垂眸沉默,裴江默默退後,走到了吳風等人身後。
吳風上前:“陛下,外頭風大,咱回去?吧。”
陸離擡眸,看了一會兒吳風,開口吩咐:“從今兒起,你見到林姑娘躲着些,盡量少出現在?她面前。”
吳風不解:“陛下,為何?”
陸離直言不諱:“你在?她面前殺過人,她不願見到你。”
吳風想?了又?想?,才想?起禦花園那件事,頓覺冤枉,心道陛下那微臣可是奉命行事。
還不待吳風應是,陸離又?吩咐道:“日後,這宮中但凡有違法亂紀者?,一律送大理寺懲辦,不得私下處置。”
見皇帝語氣嚴肅,吳風等人忙氣聲應是。
陸離點點頭,轉身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又?轉過身來,招了吳風上前:“若一個姑娘怕你,你該如何做,才能打消她的懼怕?”
現如今,他已經?知道淺淺緣何怕他,可要怎樣?消去?她心中的懼怕,他想?了又?想?,卻毫無頭緒。
見陛下如此嚴肅,原本以為是詢問什麽?朝政大事,沒想?到竟是問這,吳風撓了撓頭,頗為頭疼:“陛下,微臣不曾和姑娘家打交道,微臣不知。”
陸離冷臉:“這都不知,要你何用??下去?領十……”
一聽這話,吳風立馬改了口風:“陛下,微臣知道,知道。”
陸離側身而立,轉動着手上的扳指:“說。”
吳風:“微臣在?宮外的府邸,隔壁鄰居家有個剛斷奶的小娃娃,那小娃娃每次見到微臣就跟見鬼一樣?吓得嗷嗷哭,微臣有次被?他哭煩了,拎起來就把他丢到了天上,本意是吓唬吓唬他,讓他以後見着微臣躲遠點,沒想?到那小胖墩竟然手舞足蹈笑了起來,那之後,再見到微臣他就不怕了。”
陸離耐着性子聽完,蹙眉問:“所?以?”
吳風一拍劍柄,興奮道:“所?以,您把那姑娘丢到空中啊,跟她玩幾次,她就不怕您了。”
陸離黑臉:“……”
轉身就走。
吳風追着道:“陛下您試試嘛,說不定就成了。”
陸離不搭理他。
吳風見自家陛下愁眉不展,想?了想?又?問:“陛下,您回答微臣一件事,微臣還有個注意。”
陸離目視前方,腳下不停:“說。”
吳風壓下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陛下,咱們先前出宮去?找那位愛吃八寶鴨的林姑娘,就是如今住在?碧華宮的林姑娘吧?”
陸離:“……是。”
吳風:“那您交給微臣吧,微臣知道怎麽?做了。”
陸離終于肯賞他一個眼神:“說來聽聽?”
吳風:“說了就不靈了,您信微臣,微臣以性命發誓,絕對不會害您。”
陸離:“吳風啊,從小到大,你在?朕面前發過的毒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吳風笑得一臉心虛:“陛下,這次是真的,微臣絕對不會害您,而且保證能讓林姑娘不再怕您。”
陸離冷哼一聲,顯然不信,可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由他去?試一試,但有警告道:“你要是惹得林姑娘不開心了,回頭自個去?領板子。”
吳風答得幹脆:“是。”
陸離又?喊了裴江來:“你去?一趟宋尚書府上,看看宋二?都在?做些什麽?。”
裴江領命,轉身出宮。
林思淺睡到半夜,渴醒了,抱着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人感覺好多了,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把小橘貓撈到肚子上摸着它的貓:“香兒,我記得我吃飯呢,怎麽?就突然睡着了?陛下什麽?時候走的?”
竹香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主子,您全都不記得了?”
林思淺納悶轉頭:“記得什麽??”
竹香想?起自家主子幹的那些好事,只覺臊得慌:“主子您幹的那些事兒,奴婢都沒臉說。”
林思淺一聽,一骨碌翻身趴在?床上,看着腳踏上坐着的一臉窘迫的小丫頭:“嘿,你跟我說清楚,我幹什麽?了,你就沒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