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裴江仔細地把?自己這兩日查到?的消息說與陸離。
“宋書勉暗地裏通過各種渠道, 可謂不擇手段地收集那些貴女們的書法作品,但他一番仔細辨認之後,卻又全部燒得一幹二淨, 未曾留下任何紙屑。”
陸離:“那些貴女, 全是昔日從宮裏出去的那些人?”
裴江:“正是。”
陸離蹙眉不語。
淺淺先前曾問過他模仿字跡一事,還花言巧語哄得他把?會的字體都?寫了出來。
那時他便察覺小?姑娘此舉絕不是像她?說的怕他人仿冒他的墨寶, 定是另有他故。
只不過, 那次他寫了那些字之後,淺淺未曾再提起過, 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如今宋二在查那些貴女們的書法, 如此看來, 定是有什麽人仿冒了誰的字跡, 做下了什麽事。
宋二既已經?知道淺淺不是林念瑾, 那以他對林念瑾的深情?, 如此不顧身體沒日沒夜,殚精竭慮地查, 想必此事,是和不知去向的林念瑾有關?
“陛下,用膳了!”淺淺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淺淺先吃,我稍後便來。”陸離應了一聲, 低聲問:“你方才說,宋二還未查完?”
裴江:“是,看宋二的意思, 是想把?所有從宮中?出去的貴女全都?查個遍,但如今只查了一小?半, 一些高門大戶的規矩森嚴,并不是那麽好接觸。”
“既如此, 你幫着、”陸離話說一半,臨時又改了主意:“此事你別管,最?近你留在宮中?跟着林姑娘,此事我交給吳風去辦。”
裴江拱手應是退下,陸離對着不遠處站着的吳風招手,嚴肅交代:“此事事關重大,你親自去辦,莫要假手于人。暗地裏辦,別讓宋二知道。”
他雖不知此事背後的玄機,但總覺得和淺淺的到?來有關,他也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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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淺淺瞞着他這件事,便是對他仍心存戒備,既然?她?如今還不願讓他知道,他便裝作不知道好了。
吳風神色凜然?:“是,臣親自去辦,一定盡快幫着宋二公子查清他所查之事。”
陸離想了想又交代:“也不必那麽急,先安生過個年?。去吧,記着最?近盡量少在林姑娘面前晃。”
吳風應是,又用手攏嘴低聲問:“陛下,臣的方法可有用?”
“滾去辦事。”陸離冷斥,可嘴角愉悅的弧度卻做出了回答。
陛下就是死?鴨子嘴硬。吳風笑得一臉得意走了。
陸離轉身進殿,正見林思淺迎面走了來,不顧他一身寒氣,牽住他的手:“哥哥,你怎麽大氅都?不穿就跑外?面站那麽久。”
陸離低頭看着她?:“我不冷,淺淺可餓了?”
林思淺點頭,拽着陸離往裏走:“餓了呢,我們快吃吧。”
二人用過膳,林思淺就留在泰和宮歇了晌午覺。
因着昨晚上沒睡好,一覺昏昏沉沉睡下去,再一睜眼天已擦黑,屋內都?點起了燈。
陸離就靠在她?身邊看着一卷看起來有些古舊的書,書皮上寫着什麽什麽異志,還不待林思淺看清楚,陸離把?書一合放到?了一旁,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睡好了?”
林思淺伸了個懶腰,拱了兩下拱到?他懷裏又眯了一會兒?。
陸離怕她?再睡下去,晚上失眠,在她?頭頂親了親喚醒她?:“外?頭下雪了,要不要出去瞧瞧?”
“下雪了?”林思淺一聽立馬精神了。
上輩子她?生活在江南,很少見到?雪的,就算下了雪,一般也都?是邊下邊融化掉了,根本就存不下。
她?扒着陸離胳膊坐起來,興奮不已:“走走走,快走。”
片刻之後,泰和宮院內,漫天的鵝毛大雪下,林思淺披着紅色大氅,手裏攥着雪團,追着陸離打起了雪仗。
林思淺咋咋呼呼,連追帶打。
陸離騰挪跳躍,輕輕松松躲開。
那熱鬧的場景,惹得院子裏笑聲一片。
林思淺追了半天,累得氣喘籲籲,結果?一個都?沒打中?。
她?氣得雙手叉腰,仰頭看着屋頂上站着的男人:“陛下,這不公平,你飛天遁地的,可我又不會功夫。”
陸離翩翩落下,笑着道:“那我站在這裏,讓你打個夠?”
林思淺拍了拍手:“那多沒意思。”
陸離:“那淺淺說,要怎樣才有意思?”
林思淺想了想,伸手一指一旁笑着看熱鬧的裴江和裴溪還有竹香綠荷:“大家一起玩吧,分兩夥。”
陸離擡眸,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幾人,欣然?應允:“成。”
林思淺手一點剛想分隊,就被陸離攬着肩膀拉到?身邊:“我自和淺淺一夥。”
竹香忙不疊湊到?林思淺身邊:“主子,奴婢和您一夥。”
自家主子力氣小?,她?舍不得打,陛下是天子,她?不敢打,所以還是和他們一夥吧。
“行,那就咱們三?個一夥。”林思淺對這樣的分組很是滿意。
裴江裴溪兄妹倆摩拳擦掌地對視一眼,唯獨綠荷有些為?難:“陛下,奴婢可不敢下手。”
陸離:“無?妨,消遣而已。”
裴溪拉着綠荷就走:“放心,就算打中?了陛下,陛下也不會怪罪。”
他們平時日和陛下切磋武藝那都?是真刀實劍地上,打幾個雪球有何擔憂的。
難得見陛下如此高的興致,鄭福在一旁哈哈笑着道:“是啊,綠荷姑娘,您若不想打陛下和林姑娘,這邊不是還有竹香姑娘呢嘛。”
綠荷一聽笑了,沖竹香擺了擺手,竹香笑着回應:“綠荷姐姐,那咱們倆打。”
竹香的這個“打”字剛落地,林思淺就偷摸攥了個雪球,朝着還在那商量戰術的裴溪撇過去,啪一下砸在裴溪頭上。
偷襲得逞,林思淺哈哈哈樂得直蹦。
裴溪也不幹示弱,彎腰攥起一團雪就朝林思淺撇來。
林思淺尖叫着就貓到?了陸離身後:“哥哥救我。”
陸離一擡衣袖,把?到?了眼前的雪球潇灑揮落。
緊接着,兩邊就熱火朝天地打了起來。
綠荷和竹香兩個沒有武功的人相互追着打,裴江和裴溪兩兄妹配合默契圍着皇帝和林思淺打。
鄭福等人在一旁吶喊助威。
“陛下當心。”
“林姑娘加油!”
墨羽衛們看得直着急,在一旁指指點點,不停支招。
“左邊,左邊。”
“裴江你個廢物,這麽久了一下都?沒打到?,竟給咱們墨羽衛丢臉。”
“裴溪,你不行就下來,讓我來。”
被墨羽衛們嘲笑了的裴家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不再手下留情?,加大了攻勢。
林思淺被砸了兩下之後,就像個小?雞崽似的,拽着陸離的大氅躲到?了他身後,時不時地冒個腦袋撇出去一個雪團,打中?了就哈哈直樂,看着雪球朝她?打來,就尖叫着哥哥救我,又貓了回去。
陸離披着黑色的大氅,右手廣袖翻飛,把?各種刁鑽角度砸過來的雪球悉數擋掉,左手把?身後一驚一乍尖叫連連的小?姑娘護得嚴嚴實實。
約麽一刻鐘過後,聽到?身後小?姑娘跑得直咳嗽,陸離喊了停。
林思淺蹦跶着跺着腳上的雪,一臉的意猶未盡:“哥哥,怎麽不打了呢,我還沒玩夠呢。”
陸離擡手幫她?扯了扯大氅的帽子,又摸摸她?熱滾滾的臉頰:“莫累到?了,回屋可好?”
一個大冬天了,頭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雪,林思淺正在興頭上,哪裏肯:“我不要回去,哥哥我們堆雪人吧,堆個大大的雪人。”
屋檐下的燈籠映照下,小?姑娘臉頰通紅,一雙眼睛熠熠生輝,陸離不舍掃她?的興,無?奈笑着:“這麽喜歡雪?”
林思淺情?緒高昂,拽着陸離就往院中?走:“那當然?,這麽大的雪,我可是頭一次見呢。”
原來如此,難怪這麽興奮。陸離笑而不語。
鄭福先一步叫小?太監取了鏟子來,林思淺興致勃勃地接過,遞給陸離一個,自己也拿了一個,兩人鏟雪堆起了雪人。
大家夥也都?湊上來,你一捧雪他一捧雪幫忙堆。等到?一個一人高的雪人堆好,林思淺又拿炭塊和樹枝等給雪人做好了鼻子眼睛嘴巴還有胳膊。
這是她?兩輩子以來堆過的第一個大雪人,林思淺圍着轉了好幾圈,那愛不釋手的模樣,好像恨不得把?它搬到?屋裏去。
陸離看得好笑,伸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時辰不早,先回屋用膳,晚些時候我将這雪人畫下來給你。”
跑了那麽久,林思淺确實有些餓了,乖巧地點了頭。
吃過晚飯,林思淺拽着陸離到?桌邊,磨着他立馬開畫。
“好。”陸離笑着應,指了指前面的椅子:“淺淺坐,我把?你也畫下來。”
“那你把?我畫成女俠。”林思淺興沖沖地跑去拿陸離挂在牆上的劍。
往日裏間陸離拿得輕輕松松,她?以為?不重,結果?一上手才知道那麽沉的,費勁巴拉抱下來,一個沒拿穩掉在地上,差點兒?砸到?自己的腳。
“當心。”陸離閃身到?了近前,把?人扶穩,撿起劍來:“身體太弱,還要多加操練才是。”
林思淺才不想操練,從陸離手裏把?劍抱過來,吭哧吭哧走到?椅子那坐好,擺了個潇灑的姿勢:“畫吧,把?我畫得英姿飒爽一點哦。”
陸離笑着搖了搖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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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尚書府上,宋書勉披着厚重的大氅,面容戚戚,拿着一壺酒獨自坐在院中?。
也不知坐了多久,肩上頭上已經?滿是雪白,面色更是慘白。
微微顫着的手中?拿着酒壺,卻不喝,時不時地倒出一杯,灑在地上。
常順勸了許久他不聽,給他拿個墊子讓他坐着也不肯,就那麽坐在落滿了雪的石階之上。
想強行把?人弄回屋去,又怕他氣得嘔血,無?奈之下,常順只好讓人趕緊去給大公子報信。
宋書勤得了信,急匆匆趕來,一進院門見到?此景,心疼得直皺眉。
他走過去,先把?宋書勉頭上和肩上的雪撲落,随後把?自己的大氅解下來披在他身上,帽子扣在他頭上,陪着他坐在冰涼的臺階上,用力攬住他的肩膀:“書勉,心中?若悶,跟哥說說。”
宋書勉搖了下頭:“大哥,我沒事。”
宋書勤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說話。
兄弟二人默默坐着,宋書勉把?酒壺裏的酒倒在酒杯之中?,一杯一杯地潑灑在地上。
見他腳下的酒已經?結成了冰,宋書勤嘆氣:“書勉,為?兄不知你這是在敬誰,但你這般潑灑下去,怕是神仙也得喝醉了。”
一聽這話,宋書勉凍得冰涼的手一頓,把?酒杯裏的酒倒回酒壺:“是我大意了,是我的錯,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見自家弟弟神神叨叨自言自語,宋書勤遲疑了再遲疑,還是問出口?:“書勉,可是什麽朋友過了世??”
宋書勉只覺得心口?憋悶喘不過氣來:“哥,我想瑾兒?。”
今兒?是臘月二十四,瑾兒?家鄉越州那邊,臘月二十四才是小?年?。
去年?今日,瑾兒?還笑語嫣然?,和他說着她?們家鄉的風俗,而今……
自打得知瑾兒?沒了,他一直憋在心裏,不敢向任何人訴說,如今自家兄長這般問,他再也憋不住,眼淚順着眼角一滴一滴滾落,嗓子發澀幾乎難言:“哥,我想瑾兒?。”
“你若想瑾兒?,改日等林記面館開業,哥陪你去看她?便是。”宋書勤聽得心酸,伸手把?自家弟弟扶起來:“走,先跟哥回屋。”
宋書勤和常順合力把?已經?凍得快僵掉的宋書勉連抱帶扶地弄回屋,幫他脫掉大氅,脫掉外?衣,扶到?床上坐着,蓋好了被子。
常順急匆匆跑出去拿了手爐塞到?宋書勉手裏,又拿了兩個湯婆子,一個塞到?他腳下,一個放到?他懷裏。
宋書勤:“常順,你去端些熱湯來。”
常順笑着應好,轉身出門。
宋書勤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語重心長道:“書勉,你不是跟哥說過,只要瑾兒?過得好,你便開心。瑾兒?她?如今開着面館,又得陛下寵愛,她?過得很好,你也該放下了。”
宋書勉有口?難言,只能忍淚點頭:“哥,我會放下的。”
等他給瑾兒?報了仇,他就會放下了。
宋書勤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便好。”
兄弟二人各懷心事,沉默良久。
等常順把?熱湯端來,宋書勤伸手接過,親自喂着弟弟喝,喂着喂着笑着回憶起以前的事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剛會走路,整日裏就喜歡跟着我身後,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跟我搶東西吃,我吃什麽你就要吃什麽,我喝什麽你就要喝什麽。”
宋書勉看着自家大哥,也笑了:“哥,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兄長,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
宋書勤拿着碗勺的手一抖,佯怒斥道:“這輩子都?沒過完,說什麽下輩子,趕緊喝湯,都?快涼了。”
宋書勉不再多說,就着兄長的手把?一碗熱湯喝完了。
宋書勤把?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狀若無?意地問道:“我看你身邊的人,最?近往外?跑得很勤,可是遇到?了什麽事,有沒有需要大哥幫忙的?”
宋書勉垂下眼眸,不欲多談:“多謝大哥,我能處理。”
宋書勤見狀,也不再多問。
不管書勉在忙什麽事,但有事做,最?近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見他面露疲色,宋書勤叮囑了幾句便離開。
等他走遠,宋書勉把?常順一幹人等喊了進來,面色嚴肅,語氣冰冷:“我再說一遍,如今諸位手上在查的事,還有後面我交代你們去做的事,無?論是誰,都?不得向任何人透漏,包括老爺夫人,還有大公子。”
“若哪個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即刻便可拿了銀子,離開我宋書勉,另謀高就。”
衆人二話不說,齊聲恭敬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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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畫好了沒?”林思淺抱着劍窩在寬大的椅子上,連連打着哈欠。
這陸遠之也是,畫個畫要這麽久的,都?把?她?給畫困了。
陸離打量着腦袋歪在劍鞘上沒精打采的小?姑娘,好笑不已:“淺淺昨晚做什麽去了,下晌睡了那麽久,怎的又困了?”
林思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還不是怪你,一個晚上,總是光着屁……”
話說一半,林思淺反應過來自己說禿嚕嘴了,忙抿緊了嘴唇,尴尬地看向陸離。
陸離眉梢一揚,難以置信道:“我光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