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家
《畫狐》發布會上,梁殊風頭盡顯。金羽獎最佳新人,得到沈安塵張正則這一級別的人的稱贊;出道以來,第二部大投資電影中為領銜主演,由不得人們不矚目于他。
記者問梁殊的話挺尖銳的,問怎的出道這麽順風順水,是不是背後有人。
梁殊注意到,那是《娛樂周報》的記者,一貫的死纏爛打,不說人話。當年梁書毀容的時候,他們潑髒水潑得很是勤快,號稱“解密神秘影帝背後的名利場”,寫的梁書濫賭欠債、被黑社會纏上、賣身還債之類的,各種細節,梁書自己看了都有點拿不準主意——是不是自己失憶了。
“誰背後,不站着支持的人呢?太孤獨的話,會活得很累吧。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梁殊說,“我順風順水之前的不順,你們并沒有看到。運氣好,運氣不好,我不強求這些。”
不清不楚,又似答非答的話,就将風言風語這般揭過了。
由于梁殊太吸引火力,媒體對于從天而降的新導演方樂兒和剛拿到最佳男配角獎的易初,都沒有太猛烈地抨擊。
《畫狐》算是并列雙男主,易初飾演大理寺少卿程修遠,梁殊飾演大理寺畫師陸晚洲。
方樂兒話少,做事不緊不慢,嚴肅認真,唯一讓梁殊不習慣的就是,她那雙要命的高跟鞋。
——不過,在看到恒藝培訓班踏着高跟鞋的方潔出現,梁殊才知道,這是遺傳。無怪總覺得方樂兒臉熟,有那麽一個單親媽媽教養,性子也肯定不是好惹的,韓子軒這麽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會迷上她,又不怎麽過方潔那關。
梁殊笑自己多慮,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劇本上,反反複複地琢磨臺詞和場景。
長安西市,上元燈節。沿街樓閣,花燈如長龍一路懸挂,照得夜色中人面孔亦在明暗光中轉換。熙熙攘攘的人群,熱熱鬧鬧的男女,流連不斷的情思,在這樣绮麗的夜晚,暗暗交織。
程修遠獨自走在人群中,視線沒有一個确定的落點,不在任何人身上有稍許停駐,只是這般迅速掃視,銳利的眸光中淺淺映着燈火,外面這麽熱鬧,到了他眼中,卻是淡然蕭瑟。
人群中忽然響起驚呼聲,程修遠擡首向前看去,卻恰與一人撞個滿懷。那人匆忙中下意識擡頭,連天的燈花光影便都暗淡了下來,只餘下一雙明目,倒映一池秋水,萬丈星辰。
“你...”程修遠堪堪半字,卻被那人的微笑弄得更是怔愣無話。那人回頭看一眼,見似乎有人追來了,微微皺眉,便要離開。程修遠卻忽的便明白了,将人輕輕一抱,側身擋住了別人的視線,将那人完全裹在懷中,叫人看不見。
立刻便趕來一群動作迅速、吵吵嚷嚷的人,在人流中穿行,四下掃蕩似的,鬧得男男女女怨聲連連,不一時,那些人往更前面追,也便不見了。
程修遠抱着那人,能仔細觀察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長發只向後挽着兩绺,系着一條細細的白色發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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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些吵鬧的人走了,程修遠稍稍回過神來,輕輕在那人耳邊道:“姑娘,他們走了。”
那人擡頭時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倏地離開程修遠的身邊,靈活地踏入人群,回頭向程修遠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在衆多來人中失去了蹤影。
程修遠只記得那人身上淡淡的梅香,在燈火闌珊人海茫茫中,唯一的那人,回首間的清麗溫柔。
“Cut!”
方樂兒那邊一喊,梁殊才活動了一下身子,都站得有點僵硬了。方樂兒還沒說話,方潔已先向梁殊道:“不錯。”
方潔也是毒舌,梁殊難得被她誇獎兩個字,有幾分受寵若驚,還沒回複,方潔又說了:“本色出演,行。”
方樂兒見了,拉了拉方潔的胳膊,方潔才“哼”了一聲,往外走了。
“你別見怪...”方樂兒有點尴尬,“我媽,因為你是韓子軒的朋友,所以不大...不大...”
她一時找不到詞,更尴尬了,梁殊道:“嗯,我明白,她脾氣是這樣。”
方樂兒有些沮喪地點點頭,轉身便大吼道:“下一場!”
梁殊被她一下子小小柔弱的模樣和一下子巨大雄壯的模樣帶來的反差給弄得有點心驚。
回到休息室的時候,正看到易初對着鏡子在自己擺弄頭套,似乎哪裏弄得不舒服,皺着眉頭亂來。梁殊走過去,叫了一聲:“易哥。”
易初見是他,笑了笑,有點懊惱:“我頭套好像沒搞好,你幫我看看成嗎?”
同沈安塵一樣的好性子,只是易初更好動些。
梁殊低下頭替他看,那頭套箍得挺緊的,梁殊見到一點絨絨的東西在邊上,便小心地扯出來——原是女孩手鏈上的那種小絨毛,緊緊箍在頭皮上貼着,想必很是難受,難為易初還忍了那麽久,演戲還演得滴水不漏——這最佳男配角獎倒也不是虛名。
“好了嗎?”梁殊拿下東西之後問他。
易初搖頭晃腦一會兒,感覺沒什麽不舒服了,就笑着道謝。
“小殊。”
一聽到這聲音,梁殊眼睛霎時便亮了,回頭一看,卓逸就站在化妝間門口。
梁殊忙走過去,擡頭看他:“你來了。”高興都寫在彎着笑的眉眼中。
卓逸這才算把剛才看到的那些不愉快都抛開。——進來看到小殊低着頭給坐在椅子上的人化妝還是怎麽的,從這裏看,很是親近的。
“狐貍讓我來看望你們導演。”卓逸低聲同梁殊說。
“他自己不來?”梁殊問,想了想,說,“是惹了導演生氣?”
“惹了導演她媽生氣。”卓逸補刀。
“哈哈哈。”梁殊想起剛才方潔對自己的樣子,再想到對着韓子軒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我去卸妝,很快,等我。”
卓逸點頭,同他走到他那獨立的化妝間等他。
易初看卓逸他們在一塊兒,倒是從鏡子裏多打量了會兒。想想,也沒自己什麽事,也別多管罷。
梁殊快速地收拾好自己,便同卓逸走了。外面趙修等着,上了車,梁殊肚子咕的叫了一下,耳朵有點紅:“餓了。”
卓逸揉了揉他肚皮,笑:“中午的菜不喜歡?”
梁殊怕癢,笑着躲:“吃了兩口,就拍起戲來,然後...忘了。”
“身體要好好養。”卓逸說,“待會先吃點清淡的。”
“好。”
下車來,所到之處是郊區一家小店,裝飾簡潔,但極是寬敞,整個圍着半人高的竹籬笆,少見,卻溫馨。門店上題得二字溫潤淡雅——“安家”。
“安家?”梁殊看着那兩個字,問,“真有這樣起名的飯館,看來老板是個有趣的。”
卓逸笑,拉着他走進去。
店裏面只三三兩兩客人,坐得零散,也沒人注意到他們。正在櫃臺裏開心地數錢穿着服務員衣服的路小園一擡頭,就看到他倆了。
忙放下錢高高興興地沖過來,想抱着梁殊的胳膊,不過一想到卓逸在邊上,沒來由的就收斂了,笑眯眯地領着他倆往裏面走。
門店之後隔着面牆,是更為通透的裝飾。一大快的玻璃,外面夕陽清清淡淡,一點峰巒遠遠連綿,也算一番風景。
“這裏...超級好吃。”路小園憋了半天,憋出這句話。他同卓逸打的交道不大多,這會兒還有點小緊張。
“嗯,我好餓。”梁殊不客氣地說。
路小園忙說:“等等。”跑開了,不一時,端着兩小碗湯面上來:“先墊墊啊,安越馬上過來,我去催催他。”說着,又跟兔子一樣,蹦跶着跑了。
梁殊看那碗裏,不過飄着幾根細細的面,小片的青色和紅色交疊的碎葉,乳白色的湯汁,的确算是清淡,便拿起筷子,先開吃了。
面條口感很是細滑,湯汁鮮濃,味道特別好。
卓逸也吃了點,覺得不錯,自語道:“真是顧安越做的?”
梁殊吃完了,更是不客氣地說:“不可能,他就方便面煮得比我好。”
倆人是接到顧安越的邀請,梁殊想着反正無事,也就來蹭一頓。這一蹭倒蹭了個顧安越會做飯的驚訝來。
“小殊,卓大哥。”路小園又跑了過來,這回還挺正式地推着餐車上來。梁殊卓逸站起來同他一起把菜放到桌子上。
“你慢點。”顧安越的聲音照舊沒有波折,從後面過來,叫路小園手腳別那麽匆忙的——他抱着一大罐熱飲玻璃瓶,笨手笨腳的,把邊上的水汽都蹭到了身上。
“小園你先擦擦。”一個清朗的男聲出現,同時還有拿着紙巾的一只細長白皙的手,手上袖子半挽,露出一串紫檀木佛珠。
“沈哥。”梁殊更是吃驚,向着沈安塵喚了一聲。
路小園接過沈安塵遞來的紙巾,顧安越接過沈安塵一手捧着的盤子。
沈安塵微笑:“小殊。”同卓逸伸手道:“卓少,幸會。”
卓逸也伸出手,倆人相握一下,道:“幸會。”
幾人都落了座,邊吃邊說話,交談之下,才知這菜果然不是顧安越做的,“安家”,是沈安塵的“安”。
“謝謝二哥。”顧安越話少,但開口來第一句話便是這個,舉着杯子,便将滿滿的酒喝了下去。
卓逸笑了笑:“見外了。”也将手中的酒喝了。
梁殊看他們倆喝酒跟喝水似的,低聲在卓逸耳邊說:“少喝點。”
路小園悄悄同顧安越說:“你醉了我拖不動你。”
沈安塵不知怎的,竟也舉起杯子來,向卓逸道:“多謝卓少,照顧安越。”
梁殊被他們這幾句弄得不知所措,看着卓逸又喝了一杯,道:“好了,也別再謝了,小殊讓我少喝些。”
梁殊低下頭,裝作沒聽見,吃菜。路小園和他步調統一,不管他們三個,只給梁殊悄悄夾菜,說哪個哪個好吃。
沈安塵三人打啞謎似的說話,梁殊不怎麽太明白,但大意還是懂,好像是卓逸送了顧安璃一個什麽大禮,讓安越他在顧家的地位更穩了。
梁殊确定自己沒聽錯,的确是送給了顧安璃的禮,讓顧安越得了好處。
路小園則完全貫徹沒心沒肺的原則,自己吃得開開心心。
梁殊也覺得這樣聽得累,便和路小園一起吃吃喝喝,不理另外三人商讨些什麽事情。
開開心心一場吃下來,梁殊和路小園都撐了。路小園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梁殊則還強撐着坐着。
卓逸他們幾人還有些事要說,顧安越便讓路小園先帶着梁殊在園子裏玩,消消食。路小園自然高高興興拖着梁殊走了。
跟着路小園往更後面走,出了一道門,就是隔着窗戶能看到的一片開闊園地。路小園拉着梁殊邊走邊叨叨:“啊啊啊沈哥做的菜真的好好吃。”
梁殊現在聽到“吃”就想吐:“好了你別說了...”
“汪汪!”小奶狗的叫聲打斷了梁殊艱難的說話。路小園果斷放棄梁殊,幾步跑出去,把一只巴掌大小的狗抱起來,摸着它腦袋念叨:“來來,帶了好朋友找你玩喲。”
路小園把那只小狗帶到梁殊面前,說:“放在這外面的,老喜歡亂跑,你摸摸。”
“那麽小...怎麽養得活?”梁殊摸了下,總覺得它小小的,很脆弱似的。
“茶杯犬,只有那麽點大。”路小園笑,“好萌哈哈哈哈!”
梁殊心思一轉,問:“你對這裏很熟嗎?”
路小園把狗狗放在地上逗它玩,向梁殊道:“啊,也不是很熟...大概算是安越和沈哥熟,我也就更熟了沈哥,這裏又是沈哥的,我就熟了這裏吧。”
“安越和沈哥怎麽認識的?”梁殊問。
路小園邊戳着小奶狗的肚皮,撓它癢癢,邊回答梁殊:“不知道...安越叫他哥哥呢,是很熟沒錯。”
倆人這麽抱着小狗閑聊,不知不覺,走到了園子邊緣,隔着馬路用了一圈栅欄,上面纏着些枯了的花。梁殊覺得他們應該也快說完了,便要同路小園走回去。路小園蹲着玩小狗,擡頭便答應了,一個沒注意,那茶杯犬一下子蹿開,跳離路小園蠻遠,路小園也馬上蹿起來,追着那小狗就往外跑,眼看就要撞到那栅欄那邊。
其實那小狗一直在這裏亂跑,路小園哪裏是怕它跑走,只是被它一下子抛棄了,自然是氣呼呼的死活要給它教訓。
梁殊看到路小園追得那小狗到處亂跳,手忙腳亂手舞足蹈的,就蹲在那裏笑得肚子疼,眼淚都笑出來了。
兩個人在這裏鬧得歡騰,梁殊笑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扶着肚子站着,招呼路小園:“回去了小園。”
路小園好容易抱住茶杯犬,瞪着圓圓的眼想恐吓它,那邊梁殊就叫了,只好踉跄地站起來,往梁殊那邊走。
梁殊看着路小園的方向,兩輛車一左一右從他身後栅欄的馬路上過去,梁殊的距離,正好看見離得近的那輛車裏的人,一男一女——陳陽夏和燕婉。
看他們的方向,是要出城去。梁殊微微皺眉,笑意都淡了。
路小園抱着茶杯犬過來,和梁殊說:“好了,抓住它了,回去吧。”
“你最近還和陳陽夏玩嗎?”梁殊問路小園。
路小園邊走邊說:“見面說說話,不玩,安越說他不好。”
梁殊點點頭,說:“嗯,快點走吧,我渴了。”
回到吃飯的地方,那三人已經談好了,卓逸看到梁殊便上前來,說:“我們準備走吧?”
梁殊喝了點水,自是說好,同顧安越沈安塵他們道了別,便同卓逸出去了。上了車,梁殊才知覺有點倦怠,不過傍晚六點半,卻困得很。
春困春困,梁殊不去想是因為吃多了犯懶,而是這麽安慰自己。過了年之後,天氣都轉晴了,總是剛剛好的溫度,特別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