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楚俞一手牽着舒宴宴,一手抱着小雲苗，穿行于皇宮走廊中。
皇宮裝修處處顯露着奢靡，午後的陽光透過斑斓的玻璃,在牆壁和地面上破碎成七彩的碎片。舒宴宴感覺自己像走在童話的仙境中,絢麗的幻彩離她很近,真切的現實離她很遠。
但就在她感覺飄飄然踩不到實地的時候,耳畔又響起一聲嬉笑。
雲苗被楚俞抱在懷裏,小腦袋就搭在楚俞肩頭。她面向後方,伸出兩只小胖爪子在虛空中胡亂抓着。陽光即使已經被切割破碎，也沒有給她任何機會，任憑她怎麽抓撓，也沒能握住任何一點實物。
但這并不妨礙小雲苗自己玩得很開心。
她就這樣看着自己的手一下被映照成粉色,一下被映照成橙色,咧着嘴傻乎乎地笑。
楚俞聽見聲音，低頭輕輕蹭一下她的發絲,又轉過頭,溫柔看了舒宴宴一眼。
感覺舒宴宴神情似乎有些放空，她有些疑惑，手上稍稍用力，捏了一下舒宴宴的手。
舒宴宴便感覺身周的虛幻散去，此時此刻就在她身邊的楚俞和雲苗分明無比真實。
她深吸一口氣，朝楚俞回以一笑。
穿越完走廊，就進入到楚俞的私人空間。
這裏的風格和其他地方略有些不同，更像楚俞這個人，給人一種大氣簡約的感覺。從某些布置的細節中,甚至能看出此方空間的主人是一個單身，且很享受單身狀态的人。
舒宴宴之前都呆在卧室,也是第一次認真觀察客廳這些區域。但她的好奇心不像雲苗一樣展露無遺，在自家女兒左右扭頭四處觀察的時候，她有些拘謹地和楚俞一起，坐到深藍色的沙發上。
楚俞突然笑了一聲。
舒宴宴像只受了驚吓的小兔子：“怎麽了？”
旁邊的機器人端來三杯水，楚俞體貼地将其中一杯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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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輕松一點。
“現在即使不算約會，也不應該是開會吧？”
舒宴宴端起杯子擋住自己的臉。
“我也沒有很緊張啊。”
楚俞沒有拆穿她：“嗯，那就好。”
她深吸一口氣，表情逐漸變得認真：“而且真說起來，應該緊張的是我才對啊。”
雲苗代替舒宴宴發出疑問：“大姐姐為什麽要緊張呀？”
楚俞聽到這軟綿綿的稚嫩嗓音，緊繃的神經放松些許。
她想了想，沒有回答雲苗的問題，只問道：“雲苗喜歡我嗎？”
小雲苗毫不猶豫：“當然！”
楚俞眉目間便又溫軟幾分。
她湊近貼了貼雲苗臉頰：“那如果，我不再是你的‘大姐姐’，雲苗也會喜歡我嗎？”
雲苗困惑了。
她不明白：“大姐姐就是大姐姐，為什麽大姐姐不是大姐姐？”
楚俞差點被她話裏面的“大姐姐”繞暈，不過她還是嘗試拉進兩人之間的關系：“因為我不想當你的大姐姐了，我想跟雲苗有更加親密的關系。”
雲苗歪着頭，完全無法理解這句話。
舒宴宴暗暗嘆口氣。
她伸出手，把雲苗從楚俞懷裏抱過來。
明白楚俞難以開口，她主動向雲苗解釋：“雲苗還記得，我們離開原本住的地方時，媽咪跟你說過什麽話嗎？”
雲苗沒印象，但乖巧地順勢詢問：“什麽話呀？”
舒宴宴：“媽咪當時說，我們要搬去一個新的地方，在那裏一邊重新開始生活，一邊繼續找雲苗的母親。”
雲苗這才點點頭：“雲苗記得呀！”
她看着舒宴宴，真誠發問：“媽咪，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母親？”
以前雲苗經常會問類似的問題，但後來察覺到每次提起母親之後，舒宴宴似乎都會背着自己偷偷難過，于是提問的次數便變少了。
這次舒宴宴主動提起，她才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即使記憶中根本沒有母親的存在，即使只能從照片中看到母親一個不清晰的側臉，雲苗對那個人的思念與渴望，也一點都不會比舒宴宴少。
舒宴宴聞言，眼睛有些酸澀。
她忍着淚意，開口回答道：“已經找到了。”
小雲苗愣住了。
她已經習慣每次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舒宴宴都會回避，然後用好玩的好吃的轉移她的注意力。沒想到這一次，舒宴宴居然真的給出答案。
回過神後，小雲苗小心翼翼再次确認道：“母，母親嗎？
“母親找到了，她要回來了嗎？”
舒宴宴點點頭。
“對，找到了。”
小雲苗愣愣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楚俞，然後又轉過頭看向舒宴宴。
她無法描述自己現在的感受，只感覺胸口熱熱的，有種又想哭又想笑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雲苗盡力忍耐着，忍得渾身都開始細細顫抖。
楚俞開口：“你還記得，你曾經好多次跟我說，覺得我長得像母親嗎？”
小雲苗回頭。
她看着楚俞，說不出話。
楚俞嘗試着朝她伸出手：“雲苗太聰明了，從一開始就把我認出來。只是……我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沒有想起來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昨天聽了你的話，找你的媽咪拿到照片之後，我和你媽咪才共同确認了這件事。
“所以，雲苗……
“我可能不能再做你的‘大姐姐’，我其實是，你那個失蹤兩年，一直沒有對你們兩人負責人的母親。”
小雲苗沉默許久。
楚俞和舒宴宴也默契地不說話，給小姑娘消化這些信息的時間。只是楚俞擡起的手一直懸在雲苗面前，默默做着等待的姿态。
雲苗終于回過神。
她嘟起嘴，眼睛裏面已經滿是濕潤。她看着楚俞控訴道：“你，那你，為什麽不回來呀？”
楚俞上面雖然簡單解釋過，但她也不期待雲苗能聽懂。當然，即使雲苗聽懂了，她也不奢望雲苗能接受這種說法。
她願意接受來自舒宴宴和小朋友的一切責怪和埋怨。
于是楚俞沒有解釋，直接開口道：“……是我不好。母親犯了很嚴重的錯誤，雲苗可以生氣，也可以責怪我。
“但是，我希望雲苗能給我一個彌補錯誤的機會，好不好？”
雲苗眼裏的金豆豆掉下來。
她伸手拍了一下楚俞還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掌，随後便撲進舒宴宴懷裏。
舒宴宴心疼地摸着她的背安慰。
她不敢說話，只看向楚俞，随後瞥了一眼大門的方向。舒宴宴的意思很明顯，她希望楚俞能離開一陣，讓她來安撫雲苗。等小姑娘能大概理解這件事之後，楚俞再回來。
楚俞能讀懂她的意思，但她卻沒有動彈。
她的心情也不好受。
但她好不容易才把舒宴宴和雲苗找回來，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依然讓舒宴宴和雲苗兩個人去面對生活中的變故和困頓。
她知道或許舒宴宴的辦法更好，能讓雲苗更容易也更快接納自己，但她不允許自己缺席這個過程。
于是她勾起嘴角，堅定朝舒宴宴搖搖頭。
舒宴宴咬牙，卻也無計可施，只能低頭照顧起雲苗。
過了一會兒，雲苗眼淚暫時止住。她從舒宴宴懷裏擡起頭，看向楚俞。
楚俞一直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擡起的手始終沒有放下——
她在等待小朋友接納自己。
雲苗愣愣看着她。
楚俞和舒宴宴屏息等待數十秒，終于等到她開口說話：“你知道，你不在的時候，媽咪，有多傷心嗎？
“你讓媽咪難過，你不是好母親。”
舒宴宴一愣。
但馬上，湧上心頭的暖意将她感動得鼻頭發酸。
沒想到面對楚俞，雲苗第一句話居然會說這個——
就跟她在意雲苗感受一樣，雲苗最在意的，其實也一直是她的感受。
楚俞點頭：“是的，母親很壞。”
她真誠懇求：“所以，給母親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讓宴宴和雲苗傷心。”
雲苗沒說話，她擡頭，看着舒宴宴的表情。
舒宴宴知道，她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
她感動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她之前跟楚俞說，只要雲苗能接受她，自己就點頭。而現在，看雲苗的意思，似乎在說，只要她能接受楚俞的道歉，她就願意接受這個母親。
繞成一個無限循環了都。
舒宴宴勾起唇角，詢問道：“雲苗呢？
“雲苗自己，怪不怪母親失蹤這麽久？”
雲苗轉頭看向楚俞。
她似乎在思考，隔了一會兒才說：“是生氣的。媽咪一直說母親是為了保護雲苗，被迫離開我們的。可，可她明明好好的，都不來找我們，害媽咪和雲苗傷心那麽久……”
楚俞內心揪成一團。
但馬上，雲苗又接着說道：“可，可她是大姐姐耶。
“我喜歡母親，也喜歡大姐姐，我，我沒辦法生氣太久……”
舒宴宴破涕為笑。
她洗洗鼻子：“媽咪跟雲苗一樣，因，因為喜歡她，所以沒辦法生氣太久。”
雲苗點點頭。
她問：“那媽咪要生多久的氣？”
舒宴宴對這個問題感到有些疑惑。
“唔……你說多久呢？”
雲苗搖頭：“我不知道啊……”
她附到舒宴宴耳邊，小小聲說出自己的小算盤：“那媽咪你不生氣之後第一時間告訴我好不好？
“我，我想要母親抱抱我……”
舒宴宴頓了一下，随即擡頭看向楚俞。
楚俞聽力多麽敏銳，自然也聽到這句“悄悄話”。
自她懂事以來，“哭泣”這種事已經跟她沾不上邊，那些年即使面對殘酷的戰争，她也沒有低過頭。
但此時此刻，看着舒宴宴和雲苗，她的心卻一直忍不住顫抖着。
在聽到雲苗說想要擁抱自己的時候，她根本忍不住，淚水從眼角滑落。
察覺到舒宴宴的目光，她才擡手把眼淚擦掉，重新露出一個溫柔笑顏。
舒宴宴偏過頭，在雲苗耳邊說了句什麽。下一刻，她微微傾身，将懷裏的小姑娘交到楚俞懷裏。
雲苗初識還有些手足無措，但很快在楚俞懷裏找好位置。
她緊緊摟住楚俞的脖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母親，不要再離開我們好不好？”
楚俞根本忍不住。
她閉上眼，任由眼淚自由滑落，緊緊回抱着雲苗，不住點頭。
“好。”
這是她的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