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人

杜方寧深呼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到水下,然後拼命往上游潛去。她自然會凫水,這次跳河一是趁機洗個澡,二是吓吓何氏。往河上游游了一會兒,她覺得有些累了,看看河邊無人,她趕緊手腳并用的爬上岸邊,她揀了個陽光不太濃烈的地方坐着曬身的濕衣服。

午後的太陽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柳葉蔫蔫的打着卷兒。她的情緒跟這樹葉一樣又蔫又軟,完全打不起精神。

杜方寧捧着腮幫子一邊看螞蟻搬家一邊想家裏的煩心事。何氏找不到她,回去後肯定會拿她娘和姐姐出氣。想到姐姐,杜方寧不覺一陣心煩,她前幾天還聽說領村一位姑娘因為父親去世家裏沒了頂梁柱倍受鄰裏欺淩,不得已只得變得潑辣強硬起來。誰知,她那未婚夫家嫌棄女方名聲不好,最後退婚了,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而她二姐杜秋寧也是訂了親的。還有三姐過不了兩年也該說親了。如果自己跟何氏對着幹,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兩個姐姐的婚事?她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但卻不想別人牽扯進來。反抗,會有一系列的麻煩。不反抗,她早晚得憋死。所以,她得制定一條切實可行、入鄉随俗的迂回反抗路線。

待到衣服半幹,她拍拍屁股起身,準備悄悄溜回家去。她剛起身,就要聽見一陣踢踏的腳步聲。她擡頭循聲望去,就見小木頭正向她跑過來,他的一張圓潤的臉被太陽曬得黑不溜秋的,一雙眼睛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顯得十分招人喜愛。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小木頭一臉得意的走過來。

“你怎麽知道?”

“我爹上回打我,我也往這兒游了。”

“噗嗤。”杜方寧想起來上次剛下過大雨,小木頭下河嬉戲被宋老財發現,氣得拿着荊條追了老遠。小木頭的妹妹宋柳在後頭慫恿他下水。宋老財氣極敗壞,一時不知是該揍兒子還是該訓女兒。

“我聽人說了,你奶奶不讓你吃飽飯。”小木頭蹲到杜方寧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杜方寧心裏異常憋屈,她重新坐在大青石上,對着小木頭噼裏啪啦的訴起苦來了:“我奶一點都不喜歡我們幾個,她只喜歡她的孫子。我大姐被她随便嫁出去,過得很不好。我妹妹也被她送人了,她說是給別人家當養女,可我聽說是去當童養媳。她做錯了這麽多事,我什麽都不能說什麽也能做。不然別人就說我是忤逆……”杜方寧滔滔不絕的說着,也不管小木頭能不能聽懂,她純粹是想發洩一下罷了。

小木頭撓撓頭,他聽懂了杜方寧的話,可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他想了一會兒,最後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往懷裏一掏。遞給她半只帶着牙印的燒餅,他一臉忍痛割愛:“我家今天來客人了,我吃了一半留一半準備晚上吃的,喏,給你。”

杜方寧雖然很餓,可是她看着那明顯的牙印,還是吃不下去。

小木頭盯着燒餅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麽,張開粉嫩的嘴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嚷道:“你看,我把牙印咬掉了。”

杜方寧:“……”

小木頭低頭一看再咬了一口,牙印還在。等到牙印消失,那半只燒餅也全到了小木頭肚裏了。他似乎有些沮喪。吃完了,又一臉後悔:“我想起來,我不該用咬的,用手掰就好了。”

杜方寧的心情不禁好了許多,她眉眼彎彎的誇道:“小木頭你真好,以後我家有了好吃的也給你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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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頭搖搖頭,一臉認真地說道:“你自己都吃不飽,哪能給我呢。”

杜方寧語塞。

兩人一前一後往下游走去。大柳樹下,方氏和三姐杜秋寧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方氏蹲在地上哭天搶地的,杜秋寧在一旁低聲勸着。有眼尖的一眼看到了杜方寧,有人叫嚷:“杜老三家的,你閨女不是回來了嗎?”

杜方寧擠擠眼淚,低着頭走過來說是小木頭拿了竹竿拉自己上來的,衆人紛紛贊揚小木頭,小木頭大概因為心虛,一直低頭絞着衣角不吭聲。那些母愛泛濫的大嬸大嫂們不同得愈發憐惜這個他。方氏白着臉扶着杜秋寧站起身,勉強打起精神跟村民應付幾句,便拉着兩個女兒往家趕。

母女三人回到家時,何氏正在院裏晾衣裳,看到她們三個,只是狠狠剜了杜方寧一眼,她的嘴唇動了動,本來想再罵幾句,最後不知怎麽想通了,竟什麽話也沒說,冷哼一聲,掀簾席進屋去了。

杜方寧扶着方氏回房躺着。

方氏仰面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嘴唇緊閉,看上去十分難受。杜方寧湊上前關切地問道:“娘您別擔心了,我會凫水的。您覺着好些沒?”

方氏微微睜眼,嗔怪道:“都多大了還像小時候那麽淘氣,前年夏天你跟你堂姐鬥嘴,一個氣不忿就往河裏跳去。”

杜方寧讪讪的笑着,原來她還有前科啊。

方氏心中十分愧疚,她覺得要不是自己身子不争氣連生五個丫頭,自己的女兒也不會整日價受氣。她有氣無力的嘆息一聲,責怪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杜方寧本想問要不要請郎中,轉念一想,依何氏那種性格,除非是病得快死了,否則她才不舍得花錢請郎中。而且,他們一家子又沒分家,她爹拿回來的工錢全部被何氏搜刮走。方氏是窮人家出身,一點嫁妝早就補貼光了。看來她得想辦法出家出去。不然,再這樣折騰下去,她非崩潰不可。

“娘您好好躺着,我去燒水。”方氏還沒來得制止,杜方寧已經跑了出去,她還走到廚房,何氏便像防賊似的盯着她:“這不晌不午的,你往竈房裏摸索啥?”

杜方寧氣結,她耐着性子解釋:“我娘中暑氣了,要多喝水,我來燒水。”

何氏臉往下一拉,冷眼睃着杜方寧,嘴像毒蛇吐信子一般直往外倒難聽話:“大夏天的還費柴火燒水,她當自己是誰?只管生一窩賠錢貨,動不動就躺着裝死……我呸!”

杜方寧一肚子窩火,發不出,下不去。穿到古代這麽些天,她所聽到的難聽話能抵上她上一世的總和。偏偏她又不能正面反抗。

何氏罵痛快了,幹脆把事情做絕到底,拿了只生鏽的鎖咣當一聲将竈房的門鎖上了。杜方寧忍着氣,轉身去提井水給方氏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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