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如坐針氈

汜留去見了長姐濋留,為避免尴尬,她把大貓也帶上。巫神說她要去處理康闵陶的事,暫時不去見濋留。

濋留住的地方,是安實玉安排的,在西山的角落裏,風景倒是秀麗,就是人少了一些。也有幾個前來侍奉的小神官,懶洋洋的樣子,看得汜留不樂。

昔日的神女濋留,在院子裏擺了椅子,她就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手裏拿着一卷書,不是用來看的,而是拿來遮一遮眼前的眼光。

人在太陽底下,卻不希望被曬個結結實實。

“長姐,”汜留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遮在濋留面上的書卷滑落,露出一張平靜的臉。

“五子,是你啊。”濋留目光從汜留身上劃過,大貓立時離開汜留,小跑着到濋留身邊,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就爬到濋留腿上。

“大貓也來了。”濋留逗弄着大貓,目光卻落在汜留身上,“坐呀。”

汜留別別扭扭地坐下,不知為什麽,她總感覺怪怪的,喝了一口小神官送過來的茶,那濃郁的味道差點嗆到她。

小神官吓得跪地讨饒,濋留露出難以捉摸的笑容,擺擺手道:“下去吧。”

汜留心下懊惱,不知所謂。

大貓見狀,就向濋留讨茶喝。濋留笑了笑,就拿起自己的杯子送到大貓嘴邊。大貓看了看濋留,又看了看杯子,還不忘用餘光觀察了汜留的表情,終于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口杯子裏的茶。

汜留看得目瞪口呆,雖然大貓是成了精的貓,但它以貓的形态出現,使用人的杯子,終究是不妥。而且,濋留那樣的人,如何會不計較?

出乎汜留意料,濋留顯然不在意這事,或者是她為了表達對大貓的喜愛,并不在意區區一個杯子。這樣的濋留,總是不同尋常。

此情此景,不只是汜留心裏七上八下,大貓在提了要求之後,同樣膽戰心驚。它現在還在濋留懷裏,那表情顯然不是享受了。

一個惡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反常的人。汜留懷疑,濋留是被康恒的事刺激到了。又或者,康恒的事只是一個契機,濋留其實已經醞釀許久了。

“長姐,”汜留輕喚了一聲,小心觀察着濋留的表情,“母親大人讓我過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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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濋留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随後說道:“母親大人的好意,濋留心領了。”

汜留頓時肯定自己的預感,她真不該來的,但是當時在錦漪上神面前,又沒有推脫的理由,只能事後暗自後悔。不管怎樣,康恒始終與濋留有一段長時間的感情糾葛,幻境裏的那些東西,未必全是康恒個人的想法。世代淪輪回為人,濋留也該有自己的糾結。

感情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就算是汜留作為親妹妹,還是一邊呆着去吧。汜留這麽想着,面部表情的變化,落在濋留眼中。

“我不怪你。”濋留開始安撫汜留,“我已經解脫了。”

她說着,目光忽然深邃不測,好像是失了神,又好像是在做高深莫測的暗示。大貓哈了一口氣,吹着爪子,不敢胡來。

濋留不說話,汜留也不敢說話,氣氛僵在那裏,四周安靜得能聽見微風拂過的聲音。幾根自然掉落的貓毛,随着風飄到汜留身上。汜留眼疾手快,及時将它們撣落,然後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規規矩矩地坐着。

後來是怎麽扯開的話題,汜留想不起來了,大概還是大貓幫的忙。她完成了任務,急匆匆地抱着大貓離開,就如逃難的人一般,模樣頗有幾分狼狽。

“五子,你怎麽了?”巫神在汜留的寝殿,攔住了汜留。

汜留看見是巫神,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大貓放下,長舒了一口氣,嘆道:“以後沒什麽事,別讓我去見長姐。”

巫神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情形,只是輕輕道:“親姐妹,擡頭不見低頭見,又不是韻喬上神,可以長眠于地。”

汜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問巫神:“你怎麽在這裏?不是說有事嗎?”

巫神道:“她們倆的事,讓她們自己解決。”

汜留還在猶豫,巫神又道:“你要是不怕麻煩,你就去。”

巫神只是開玩笑而已,汜留立刻表示自己不插手康闵陶和易斟的事了。猜也猜得到,巫神當然不會完全放任不管,只不過該做的她已經做了,剩下的就得易斟和康闵陶她們自己解決。

當康闵陶抱着解決問題的心思到達約定地點,見到的是無精打采的易斟。她怒氣沖沖地向易斟質問道:“你懷疑我是假的?”

猛然聽見這話,雙目無神的易斟忽然劇烈顫抖一下,然後不可思議地看着康闵陶。只是,這突如其來的神采,轉瞬即逝。

眼看着那位行事肆無忌憚的易斟上神變得如此模樣,康闵陶又氣又惱,她沖到易斟面前,冷冷道:“憑什麽認為我是假的?你也是幻境裏出來的,為什麽你就是真的?”

康闵陶用話語狠狠地戳中易斟心思,接着又道:“從源氏兇宅回來,你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不止是我,連身邊伺候的神官也說,易斟上神不是從前的易斟上神。你能懷疑我,為什麽不解釋解釋,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在康闵陶咄咄逼人又帶着一絲心痛的逼問下,易斟似有所動容,但面部表情并未發生多大變化。無精打采的樣子,有時候很容易激怒他人。

“你說呀?你倒是說呀?”康闵陶真的生氣時,語氣反而平緩下來,就像是平時在說話一樣。那種熟悉的感覺,是易斟不曾忘記的。

感覺上沒問題,為什麽就是不敢信任眼前的人?易斟陷入苦海當中,她心亂如麻,不知何時已經認定眼前之人是幻境裏出來的贗品,自己沒有辦法推翻這個想法,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你怎麽了?”康闵陶注意到易斟的變化,她語氣也溫柔起來,是在仔細詢問易斟的感受。

易斟覺得頭痛不已,腦袋不受自己控制,眼前的人變得扭曲,她痛苦地捂起了頭,不敢再看康闵陶。

“易斟,易斟——”發現異樣的康闵陶呼喚着易斟的名字,誰料易斟聽了以後更加痛苦,竟然轉身跑開了。

“易斟——”

康闵陶一邊呼喚着易斟的名字,一邊追了出去。答應了巫神要解決這件事,沒想到越來越糟糕了。

易斟不顧一切地往外跑,路上遇到人也不管,她一直跑到沒有人的地方,才停下來。這時候,頭不疼了,然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左腳已經邁出去了一半,石子滑落,落在無盡深淵。

對于神而言,區區深淵當然不是問題,然而易斟思緒未曾平複,陡然立在如此地方,自然心驚肉跳。

好容易穩住了步子,易斟摸着心口,那裏跳動的速度很快,正因為如此,她還活着。活着不容易,長生不老更不容易,她短暫為“人”的日子,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未曾經歷多少紛擾,如今貴為神,麻煩才姍姍來遲嗎?

“易——”追過來的康闵陶本來想要大聲呼喚易斟的名字,不過她下意識地收回來了。現在,易斟背對着她,前邊是萬丈深淵,此情此景,怎麽如此眼熟?

康闵陶确定自己從未經歷過類似的事,她的注意力放在易斟身上,所以也沒有深思。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擔心驚動了易斟,但又不忍心止步,明知不可為,卻仍舊一步一步向前,與站在懸崖邊上的易斟又有什麽區別?

她也知道,易斟就算是從懸崖上跳下去,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這一跳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她不敢逼迫易斟。

距離在一點一點縮短,康闵陶知道這點小動靜瞞不過易斟,如果易斟假裝不知道,那就讓她靠近好了。

抱着這樣的心思,康闵陶終于來到易斟身後,正當她想要開口時,易斟忽然轉過身來,拉着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倒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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