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坦白 (1)

太子妃玲珑心思,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看許玉謠這般反應,大概也猜到,此事定是與穿着女裝的謝小侯爺有關。

“若是你們兩個還不打算說的話,那少不得要麻煩小侯爺為我解惑了。”太子妃看着許玉謠道,“我想,小侯爺為人素來正直,定是不會像你們兩個這般推脫。”

許玉謠聞言,瞪了一眼太子,生怕謝白真的要出來坦白,只好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那小賊的娘當年偷了母後的鳳簪,拿着鳳簪跑來京中‘尋親’,被拆穿後惱羞成怒,胡說謝白是女人。”

“只是這般?”太子妃是不信事情只有這麽簡單的。

許玉謠只好繼續道:“三哥信了那賊人的鬼話,非要我跟謝白承認這捕風捉影的事。”

太子妃對太子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若只是如許玉謠所言那般,是這小賊胡言亂語,太子絕不會急火攻心;太子妃也算了解許玉謠,若太子真的是偏信了謊言誤會了她,此時她絕不可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說這些話。

結合自己對兩人的了解而言,太子妃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而後得出了一個看似離譜卻又完全解釋得通的結論。

“謠兒,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一樣都是覺得許玉謠受制于謝白、受制于謝家,太子妃的問話方式明顯委婉了不少。

但許玉謠依舊不想坦白,反問道:“三嫂何出此言?”

“紙是包不住火的,謠兒。”太子妃語重心長道,“現在把事情攤開講,或許大夥兒還能一起想想解決的辦法;可若是有一天,事情拖着拖着,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境地,到時候說什麽、做什麽可都晚了。”

許玉謠被她說得有些動搖。

雖然不知道那賊是如何發現謝白女兒身這個秘密的,但如今太子顯然已經确信了這個消息,接下來或許還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這個秘密——在自己計劃開始之前,皇帝就已經知道謝白的秘密了,自己的一切計劃就全都泡湯了。

泡湯事小,萬一皇帝一怒之下,要砍了謝白怎麽辦?

太子妃見她猶豫,趁熱打鐵道:“你三哥那麽疼你,你跟他好好把事情講清楚,他會幫你的;即便他不肯幫你,不是還有三嫂呢嗎?”

“三嫂這是答應了一定會幫我?”許玉謠頓時有些急切地問,“無論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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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太子對太子妃投出了不認可的眼神,太子妃只是沖着他微微搖了搖頭。

太子妃含糊着道:“你先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許玉謠意識到太子妃的含糊,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作為話題的中心,謝白覺得自己簡直太怯懦了,直到現在也還縮在許玉謠身後,叫許玉謠一個人為這件事困擾着……

想到這,謝白站起身,正準備坦白,卻被許玉謠直接拉了回去。

眼見着謝白就要藏不住坦白了,許玉謠咬了咬牙,搶在她前面道:“是,謝白是女兒身。”

至于這句話後面要說什麽,許玉謠也只能說一句想一句了。

即便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可這話真的從許玉謠嘴裏說出來,太子跟太子妃一時間還是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

“但是那又怎樣?”許玉謠繼續道,“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醜,她謝白都是我唯一認準的驸馬。”

“謠兒,這不是男女老少美醜的問題……”太子道,“謝白這是,她這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意在蒙蔽父皇、蒙蔽他人,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犯欺君之罪的人,生怕別人知道他隐瞞的事情對不對?”許玉謠覺得,此時應該是她這輩子頭腦最清醒、反應最迅速的時候了。

太子點點頭:“謝白便是如此!靠女扮男裝,試圖繼承爵位。”

“三哥此言差矣!”許玉謠繼續道,“若是謝白真想通過欺瞞的手段繼承爵位,那她怎麽可能會讓我知道她的秘密?”

太子沒好氣道:“那是因為她藏不住了。”

“三哥以為,我是什麽時候知道她的秘密的?”

“賜婚之前?”太子說,“我只能猜到是賜婚之前,但具體什麽時候,那就不知道了。”

“是在我兩歲的時候。”許玉謠道,“謝白‘欺君之罪’的大秘密,我在兩歲的時候就已經知曉了。”

太子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她嘲諷了。

果不其然,許玉謠下一句就是:“連一個兩歲的孩子都能知道的秘密,也配得上欺君嗎?”

太子覺得,許玉謠這話似乎有哪裏不對,但是要他說,一時半會兒竟也說不上到底是哪裏不對來。

“我還以為,大家早就對謝白是女兒身這事心照不宣了呢。”

想了好一會兒,太子終于想到是哪裏不對了:“你也是無意間才知道這個秘密的,這并不能代表是謝白跟長平侯府無意隐瞞!”

“那謝白因為隐瞞身份,得到什麽好處了嗎?”見這個方向已經糊弄不過去了,許玉謠換了個思路道,“若說是爵位,謝白做了驸馬,自然不可能再繼承爵位。”

這次太子很快反應過來:“若不是你選了她做驸馬,她就騙到爵位了!這也不能說明她就無心騙取爵位啊!”

“退一步講,就算長平侯府叫謝白女扮男裝騙取爵位,歸根結底,那也是謝侯爺跟謝夫人的錯,”許玉謠繼續說,“不是謝白的錯。謝白那時候那麽小,她能知道什麽?等她明白這事情嚴重性的時候,已經無可回頭了。謝白不僅沒有在這場‘欺君之罪’裏獲得什麽好處,反而因為這個秘密壓在心裏,整日過得提心吊膽,在忠孝之間難以抉擇。”

太子沉默了。

許玉謠這話說得沒錯,謝白從不懂事開始,就被強制灌輸了這些想法,卻從沒有人問過謝白到底願不願意擔着這欺君之罪的罪名。

即便如此,太子心裏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本就瞧不上的妹夫,竟然還是個女人。

而太子妃看向謝白的目光裏,已經帶上了深深的憐愛。

見太子不說話,許玉謠又道:“試問三哥,如果是你,處在如此境遇下,又會如此選擇?”

“這……”太子有些支吾道,“在明白之後,也不是沒有機會坦白。”

“坦白?”許玉謠笑了,“坦白之後面臨的是什麽?将父母陷于危險境地之中,是大不孝。”

太子語塞。

見狀,太子妃道:“謝白也是個可憐孩子,這件事上,她确實沒有辦法。”

“但,欺君就是欺君。”

“我知道了。”許玉謠說,“我看三哥也不必糾結了,我這就進宮,向父皇請罪。”

太子頓覺頭大:“你請的哪門子罪啊?”

“我十六年前便知道謝白是女兒身,十六年來也一直幫她瞞着,自然是同罪。”

“謠兒,你這不是要為難死三哥嗎?”太子按着自己的太陽穴,嘆着氣,“行了,三哥幫你解決這事。”

“三哥說真的?”許玉謠冷靜下來之後,對于太子的話,也一直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太子點點頭:“我的寶貝妹妹都要‘同罪’了,三哥還能怎麽辦呢?但是,你得答應三哥一件事。”

“什麽?”

“跟謝白和離。”

“不可能!”許玉謠毫不猶豫地拒絕,“三哥既然知道我在兒時就已經知道了謝白是女子,也該明白,即便如此,我還要她做我的驸馬,是為什麽吧?”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想你們分開啊!太子心想:若她是個男子,再不滿意,只要他不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我們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她是女子啊!

“謠兒,有些事錯了不要緊,只要及時改正……”

許玉謠打斷他:“我不認為這有什麽錯。”

“這女子與女子……”

“自古便有男人養小倌,昔日漢哀帝更是為了一個男人安睡寧可斷了自己的袖子,前朝時更是男風盛行,這換成女子與女子,怎得就不可了呢?”

太子萬萬沒想到,許玉謠最近的成長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竟然能有理有據地給她跟謝白這事找合理的理由了。也不知道她私下裏看了多少書,才惡補了這些歷史。

聽了許玉謠這番話,謝白心裏十分動容。之前她沒法插話,一來她本是戴罪之身,定是不能開口為自己開脫;二來許玉謠這麽替她開解,她亦是不能低頭認罪,不然便是糟踐許玉謠的一番心意。

現在,她終于有機會可以表态了。

“隐瞞身份欺君一事,雖非臣本意,但臣确實參與也欺君了,太子殿下所責甚是,臣也願意認罪領罰;”謝白道,“但殿下說臣與公主在一起是錯,臣并不這麽認為。男子與女子,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只要有心,這三者本就沒有什麽分別。若是無心,便是男子與女子又如何呢?”

經過之前的事,太子和皇後一樣,以為謝白對許玉謠無心,可如今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本以為自己出來這麽說了,謝白就會順勢答應下來,到時候就算許玉謠不高興,也只會去生“背叛她”的謝白的氣。可萬萬沒想到,謝白非但沒有興高采烈地答應,反而跟許玉謠站在一邊,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樣。

“三哥願意看到有情人被棒打鴛鴦嗎?”

“你們兩個哪有鴛啊!”太子忍不住小聲吐槽。

許玉謠聽到了,從善如流道:“那三哥就願意看到有情人被棒打鴦鴦嗎?”

“……”太子覺得,他現在寧可回去朝堂上,面對那些難搞的臭老頭,“行了行了,敗給你了!你們不和離也行,但是得答應一個條件——從明天開始,謝白必須穿回男裝,一言一行繼續維持男人的模樣。”

如果沒有今天那小賊的一句話,哪怕謝白已經穿回了女裝,大家也都不回我往“謝白是女人”上面去想;大家只會以為這是許玉謠的一點怪癖,謝白被逼無奈,還挺可憐。

——人就是這麽奇怪,沒有這個說法的時候,誰都不會往這上面去想;可一旦有了這麽一個說法,哪怕沒有證據,大家也還是會忍不住往這上面去想。

就好像是在土裏埋下了一顆牡丹種子,人們或許都還不知道這顆種子是死是活,卻已經開始去想,将來開出來的花,是什麽顏色。

所以,只要切斷一切想象的源頭,太子覺得,謝白這事就還有轉機。畢竟都瞞了十六年了,再瞞個十六年應該也不會很難。

謝白正準備應允,卻聽許玉謠斬釘截鐵道:“不行!”

“為何不行?”太子已經快要走在崩潰邊緣了,“你也不想謝白欺君之罪被砍頭吧?既然不想,那就讓她老老實實扮回男人,三哥可以幫你們把這件事徹底瞞下來。”

“那我不用三哥幫我瞞了。”許玉謠說,“謝白已經被這個秘密、這個重擔折磨了十六年了,我不想她日後還要再被折磨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就像三嫂剛剛勸我的那樣,一個謊言需要無數謊言來圓,我不希望謝白将來的日子裏,也還活在謊話随時會被拆穿的提心吊膽中。”

“那你們就和離。”太子這會兒倔脾氣也上來了,“男裝或者和離,你們自己選吧。”

“若是能與公主在一起,便是一輩子都假扮男人,也無妨。”謝白蚊聲道。畢竟當着太子、太子妃的面,要說這樣的話,還是很羞臊的。

許玉謠眉毛一挑:“我之前怎麽說的,你不會忘了吧?”

謝白搖搖頭:“此一時彼一時,畢竟是我有罪在先。”

“那我與你同罪,你怕什麽?答應了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你且等着看吧。”說完,許玉謠對太子道,“哪個我都不選,我就要謝白以女子的身份,做我的驸馬!”

“你……”太子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又有要暈過去的征兆,“既然你鐵了心,随你的便!明日我便進宮禀明父皇,這事三哥不幫你了!

“殿下,何必說氣話?”太子妃給他按着頭,柔聲道,“到時候謠兒難過了、哭了,傷心的不還是殿下嗎?”

“不幫就不幫!我自己護得住謝白!”說完,許玉謠拉起謝白的手,“我們走!”

“謠兒!”太子妃還在給太子按頭,沒法起身去追人,只能看着許玉謠離開,轉而對太子道,“殿下這是何苦呢?”

“別的事都可以依着她,婚姻大事,那可是一輩子的事,豈能容着她胡鬧?!”太子也是鐵了心,突然靈光一閃道,“最近有什麽節日可以組織詩會、茶會的嗎?”

“殿下打算做什麽?”

“京中這麽多英年才俊還未成家,讓他們的娘帶着他們,多跟謠兒接觸接觸,”太子道,“謠兒看得人多了,說不定就看不上謝白了。”

“恩。”太子妃心裏很清楚,以許玉謠的個性來說,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太子已經焦頭爛額了,她也不會說這些話來給太子火上澆油,只是應承下來。

“那就這麽說定了,明日我進宮禀明父皇,屆時也可以叫母後以她的名義再搞幾個宴會。”

看太子越說越帶勁兒,太子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明日再說明日的話,今日殿下還是先好好歇息吧。”

回到公主府,許玉謠越想越氣,氣自己之前大意,不把謝白的擔憂當回事;氣那小賊行為不端、思想更低劣;更氣太子一副要棒打她們有情人的架子。

鈴铛不知道在刑部和太子府都發生了什麽事,只看許玉謠氣鼓鼓拉着謝白出來,猶豫着要不要問。

許玉謠卻率先開口了:“鈴铛,你現在去一趟長平侯府,找謝夫人,就說有要事,讓她盡快來公主府一趟。”

“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鈴铛還是應了。

“算了……”許玉謠把準備步行去長平侯府的鈴铛叫住,對車夫道,“直接去長平侯府。”

看着鈴铛也在車裏,謝白有些話想說,卻沒法開口,只能一路沉默着,跟許玉謠到了侯府門口。

長平侯府的門房看到公主府的馬車,二話不說,就先叫了小厮跑進去通報,等許玉謠進了侯府,謝夫人已經帶着丫鬟們出來迎接了。

“臣婦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謝夫人,借一步說話。”

謝夫人愣了一下,才道:“那就勞煩殿下移步書房。”

進門前,許玉謠遣退了謝家所有丫鬟笑死,又叮囑鈴铛:“給我守好了,沒有本宮允許,誰都不得靠近書房半步。”

“喏。”鈴铛目送自家公主進了謝家書房,心想:這次的事情一定很嚴重。

自從上次公主來鬧過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進長平侯府的門。

謝夫人叫人送了茶點過來,試探着問:“不知殿下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對于欺君之罪的事,謝夫人有什麽想說的嗎?”許玉謠也不鋪墊,開門見山直接道。

謝夫人登時吓得心跳如擂鼓,一時間也不知道許玉謠是不是在詐自己。可她們成親也已經半月有餘,若是許玉謠真的發現謝白的秘密,也早該發現了。

而這半月來,倒也沒有聽到公主府有一點兒鬧事的動靜。

怎麽會突然在今天跑過來興師問罪呢?

看她不說話,許玉謠又道:“覺得本宮是在詐你嗎?謝白是女兒身的事,本宮一早就知道了。”

聞言,謝夫人趕緊跪下:“臣婦知罪!”

“謝侯爺呢?這事他也逃不了幹系。”

“老爺……老爺出去應酬了。”謝夫人顫抖着聲音道,“殿,殿下恕罪!”

“那你先起來,等謝侯爺回來再說。”許玉謠揚聲喊,“鈴铛!”

鈴铛趕緊推門進來:“殿下有何吩咐。”

“謝侯爺去了哪裏應酬啊?”許玉謠問謝夫人。

謝夫人趕緊說:“去了文昌侯府上。”

“鈴铛,你叫侍衛去文昌侯府,把謝侯爺給喊回來。怎麽說,你知道的吧?”

“奴婢懂得。”鈴铛說完,乖乖退了出去,叫人去找謝侯爺了。

屋裏謝夫人如坐針氈:公主是什麽時候知道謝白秘密的?為什麽看起來好像沒有太生氣?謝白現在看起來也不像是被遷怒的模樣?那公主跑到府上來興師問罪是為什麽?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叫謝夫人口幹舌燥,不住地喝着杯子裏的水。

一杯茶根本喝不了借口,謝夫人看着空了的茶杯,也不知道該不該給自己再續一杯。

謝白看着自己娘提心吊膽,多少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可犯下欺君之罪,早就該料到會有這麽一天的。今日的果,也不過是昔日種下的因。

而且,謝夫人這一時的提心吊膽,比起自己這十六年來的提心吊膽,也不算什麽了。

好多事情,在遇到許玉謠之前,謝白壓根都意識不到有問題。現在一旦意識到了問題,又忍不住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可憐蟲。

世人都以為她是風光無兩小侯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小侯爺”當得有多憋屈。

謝侯爺回來得算是快了,畢竟文昌侯府跟長平侯府離得不算遠,就隔着一條巷子。但對謝夫人來說,這段時間,簡直是度日如年。

謝侯爺一進來,就看到謝夫人對他使了個眼色,然而謝侯爺沒看懂。

“不知殿下叫臣回來,是和要事?”

“不如讓謝夫人告訴你。”看到謝侯爺,許玉謠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謝白身上的傷,将近半月才好利索!

虎毒尚不食子,這謝侯爺簡直令人發指!

“老爺,子清的事……暴露了。”

謝夫人話音一落,就見謝侯爺身子一震,當即跪下。謝夫人也趕緊跟着跪了。

“別光顧着跪,說說吧。”許玉謠一點都不認為謝侯爺是知錯才跪,“說說為什麽要欺君!”

謝侯爺擡頭看了一眼還坐着的謝白:“你還不趕緊跪下!”

“你叫誰跪呢?”

謝侯爺傻眼了:“她……”

“她跟你們不一樣,”許玉謠道,“她要跪、要認罪,也不是現在。現在說的是你們兩人的罪。為什麽要欺君?”

“都怪臣一時起了貪念,想讓這爵位、侯府繼承下去,才想出這麽一個昏招!”謝侯爺趕緊低下頭道,“臣知罪了!”

今日只是許玉謠來,說明皇帝還不知道這件事,謝侯爺心思活躍,已經分析了大概的情況。所以,他決定,先以良好的态度來軟化許玉謠的态度,争取讓她答應幫自己繼續保密。

“臣有罪,臣不該叫謝白女扮男裝貪這爵位,更不該在大婚前隐瞞公主……”

許玉謠聽得有些煩躁。謝侯爺的敷衍之情簡直溢于言表,道歉的話說來說去,也都是“一時糊塗”、“一時貪念”。

“就只有這些?”等謝侯爺說完,許玉謠問。

謝侯爺自認已經全方面認錯了,甚至還提出了願意領罰,可公主看起來怎麽還不滿意?

于是謝侯爺又試探着道:“若是殿下還不滿意,便一封和離書休了謝白。謝白是女子,殿下的名聲依舊還在……”

“謝侯爺,本宮真是不知道該說你是自作聰明,還是真愚鈍如豬了,”許玉謠冷笑一聲,“你覺得為什麽今日來你府上的是本宮,不是父皇派的抄家大臣?”

當然是你忍不住怒火,跑來撒氣啊。謝侯爺心想: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嗎?

看他不說話,許玉謠又問:“你覺得,本宮既然已經知道謝白是女子,為什麽沒有鬧到京中人盡皆知?”

謝侯爺看看謝白身上的女裝,心說:這還用鬧嗎?女裝都穿上了,生怕人家不知道。

知道謝侯爺心裏肯定有不少想法,許玉謠笑了:“收起你那些小心眼吧,本宮直說了。謝白女扮男裝這事,最晚明日,父皇就會知道了,到時候,父皇絕對會龍顏大怒。本宮希望,你們懷着一顆愧疚的心,把謝白從這件事裏摘出來。”

謝侯爺明顯不理解許玉謠為何如此說。

許玉謠也懶得跟他們解釋,只是道:“這十六年來,你們雖養育了謝白,卻也無時不在利用謝白,你們要懵懂無知的她女扮男裝的時候,就該料到這世上沒有包住火的紙,你們對于謝白,可有過一絲的愧疚?”

“愧疚,愧疚,”謝夫人看她生氣也還護着謝白,當即明白了,于是趕緊道,“我們一直覺得愧對子清……”

“也不必跟我表态,你們兩人心裏想什麽,本宮心知肚明,也不必演給本宮看,留着到時候演給父皇看吧。”許玉謠說,“若是你們能在父皇面前,把謝白保下來,本宮或許會因為高興,愛屋及烏地也幫你們兩人說幾句好話。”

謝夫人一聽,趕緊保證:“殿下放心,不管是誰來審問此事,臣婦都會說,當年欺君之事,都是我與老爺的錯,子清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她什麽都不知道。”

“最好如此。”許玉謠看了一眼仍舊沒有表态的謝侯爺,“謝侯爺也別想着拖本宮跟謝白下水,即便父皇面前你沒有按本宮要求的說,本宮照樣有辦法保得住謝白。只不過,到時候你自己的腦袋,可就不好說了。”

說完,許玉謠帶着謝白離開了書房。

看着許玉謠的背影,謝侯爺忍不住皺起眉,對謝夫人道:“這個餘瑤公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精靈古怪了!還是說,這件事裏,有你的好兒……好女兒推波助瀾!她現在自己攀上了高枝,就把爹娘往火坑裏推!真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啊!”

被這麽說,謝夫人也急眼了:“當初要子清女扮男裝的人是你!如今竟又怪到我頭上、怪到子清頭上了?你謝震就沒錯!你謝震就是聖人!如今事情敗露了,公主擺明是對咱們家子清有感情,要保住她,你不感恩也就罷了,竟然還反過來賊喊捉賊!謝震,我真是看錯你了!”

“你還跟我急上了?”謝侯爺也沒想到,溫柔了大半輩子的謝夫人竟然敢跟自己紅了臉,當即怒掀桌子,“我倒要看看,她餘瑤一介女流,護不護得住一個欺君之罪的人!反正我謝震就是斷子絕孫的命,這侯府也傳不下去了,黃泉路上,咱們一家三口好作伴!”

“謝震!虎毒尚不食子,你……你好狠的心!”說完,謝夫人竟是急火攻心,直直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從長平侯府離開的許玉謠跟謝白自然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許玉謠只是問:“子清,我這般對你父母,可生氣了?”

謝白搖搖頭:“殿下是為了我好,我心裏明白。以前我看不懂,現如今我也算看透了,我爹……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但我娘也是真的心疼我的,雖然這些年裏,有不少次,她也迫于我爹的壓力不敢對我好,可她還是疼愛我的……吧。”

知道她心裏還是在意,在意自己的爹娘是否愛自己,許玉謠安慰道:“看得出來,謝夫人還是心疼你的,不如等這事過去,把她接來公主府住一段時間?沒了謝侯爺,你們母女也能好好相處了。”

鈴铛還坐在馬車裏,耳朵十分尖地聽到了自家公主話裏的重點——母女?母是謝夫人,那女豈不是……驸馬?

鈴铛忍不住偷瞄着謝白:好像是很像女人啊!難怪宮裏那群人私下裏在說謝白奇怪、謝白有個大秘密。這可真是天大的秘密啊!

一瞬間,鈴铛好像明白了今天在刑部和太子府是發生了什麽事。那這可是要命的大事!鈴铛趕緊收回自己偷偷打量謝白的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多謝殿下好意,這件事還要看她怎麽想。”謝白道。

馬車一路駛回公主府,許玉謠叫廚房備了好酒好菜,拉着謝白到了湖心亭。

“殿下怎麽突然想起跑到這裏來吃飯了?”

“開心。”許玉謠叫丫鬟給兩人杯子倒了酒,“這件事解決之後,你就能做回自己了,不值得慶祝一下嗎?”

“可現在事情還沒結束。”謝白小聲道。

“你不信我?”

謝白忙道:“沒有,只是聖心難測,在結束之前,我總是放不下心來。”

“聖心又如何?”許玉謠道,“他終歸還是我父親,我了解他,這件事安心便是。來,喝酒。”

謝白與她碰了杯,一口飲盡。

是啊,皇帝終歸是她的父親,她了解他,可自己卻不了解自己的父親。說來也不奇怪,自己這麽逆來順受的爛性格,如何能跟如此明豔的她相比呢?

“在想什麽?”許玉謠發現她直勾勾看着自己,也不放杯,也不動筷,“我太美,讓你移不開目光了嗎?”

謝白回過神,趕緊放下手中空杯,做賊般地拿起筷子,還險些沒拿穩。

許玉謠覺得有趣,又問她:“是我美,還是這月色湖景美?”

“自然是殿下更美,”謝白雖然有些羞臊,但還是努力克服着這股難為情,努力表達着自己內心的想法,“荷塘月色雖美,在臣心中,卻不及殿下萬分之一。”

“這是聖賢書教你的?”許玉謠聽得樂呵呵,笑問。

“自……自然不是,這是臣的肺腑之言。”

許玉謠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面前盤子上:“恩?若你不是一口一個‘殿下’一口一個‘臣’的話,我就信了。”

“習慣了,一時間有些改不過來。”謝白夾起來吃了。紅燒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膩。甜鹹适口的醬汁,在這個涼風習習的夏夜,似是甜進了心裏。

“看來平日裏你還是話太少,”許玉謠說,“若是一日喊我十回二十回,想必很快就能習慣了。我看不如這樣,我們來約法三章。”

謝白筷子一頓:“恩?”

“從今往後,你每日都要喊足十次‘謠兒’,等你徹底習慣,不用我再提醒你的時候再結束。”

“這……每日十次,會不會太多了些?”謝白下意識舔了下唇。

“多嗎?但比起二十次來說,是不是很少了?”

知道自己再講下去,只會越講越多,謝白道:“十次就十次,那……能不能換個稱呼?”

“‘玉謠’、‘謠兒’兩個随便你喊哪個,加起來喊夠十次就行。”許玉謠笑眯眯道,“我對你是不是很好?”

謝白有些窘迫,端起酒壺,給兩人杯子裏滿上酒:“殿下,請。”

“子清先喊一聲來聽聽?”許玉謠端着酒杯,卻不肯喝。

“不是明日開始嗎?”

“今天試一次都喊不出來,子清明日可還能完成十次嗎?”

謝白猶豫了一下,聲如蚊哼:“玉謠。”

“雖然聲音不大,不過還好本宮今夜高興,耳力好聽到了,”許玉謠一口飲盡杯裏的酒,“不過明日開始,本宮可就沒有那麽好的耳力了哦。”

聞言,謝白仰頭幹了酒,又沉默着重新倒滿酒。

許玉謠看着杯子裏又滿上的酒,笑問:“怎麽,子清今晚這是打算灌醉我?”

“臣并未這麽想過。”

“又說錯了。”許玉謠端着酒杯,晃了晃道,“今晚子清若是再說錯一次,便罰一杯酒如何?”

“殿……”謝白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又錯了。

許玉謠笑眯眯看着她:“喝吧。”

謝白只好認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明日太子殿下便要進宮了,陛下明日知道後,怕是要宣我們進宮,今晚殿下還是少喝些……”

“又錯了。”許玉謠看她杯裏還沒添酒,幹脆把自己那杯遞到了她嘴邊,“子清,請吧。”

謝白無奈,伸手去接。

許玉謠卻繞開她的手,親自喂她:“請吧。”

謝白只好就這她的手,又幹了一杯:“玉謠,今晚我們還是少喝些,免得明日陛下宣我們進宮,還帶着一身酒氣。”

“無妨,”許玉謠道,“明日不管三哥去不去告狀,父皇都不會急着宣我們進宮的,最早也要後日。”

謝白不解:“為何?”

“這種事,父皇定是要與三哥商量出個一二,才會叫我去的。這事單是商量,也足夠他們商量個一天半天的。”

謝白點點頭,深覺許玉謠對人心的了解簡直出神入化。

“殿下……”

“請。”許玉謠拿過酒壺,給她滿上,看她喝光又倒一杯,“子清再這麽錯下去,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故意錯來騙我的酒喝了。”

“怎麽會!”謝白趕緊解釋,“我怎麽可能故意喊錯,實在是……”

看她一本正經解釋,許玉謠噗呲笑起來:“你啊……那我問你,這酒好不好喝?”

謝白老老實實點頭。

“那是這酒好喝,還是春風樓的好喝?”許玉謠酒量比不上謝白,此時幾杯下肚,已是有些微醺。

“當然是這酒好喝!”謝白緊忙解釋,“春風樓的酒,臣……我已經不記得是什麽味道了,只記得當時我滿心都是早些離開。”

“又錯了。”許玉謠下巴一揚,“逗你呢,這麽急做什麽?”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謝白喝了酒,小聲嘀咕。

湖心亭裏十分安靜,跟着來的丫鬟像是不存在一樣,只能聽到湖邊偶有蟲鳴聲傳來,許玉謠自然也聽清了她這句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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