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口是心非
然而春香卻沒有走到他身邊,她竟是徑直的往李老慶的桌沿走了過去。
一股淡淡清芬拂過耳際,花雲間眉頭輕輕一挑,擡頭看到梁阿富憋着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便秘模樣,便端起酒杯,一語不發悶頭喝了下去。
……臭丫頭,一會定要你好看。
那廂李老慶埋着腦袋,心裏頭琢磨着趙墨今日說話的模樣,越想越覺得不安,然而京城裏官官相護,他又不知官場上的黨派之分,輕易可不敢叛逃別家。三四壺老酒灌下去,脾氣也冒火了,空酒葫蘆磕着桌面:“上酒~~給老子上酒~~!老、老子……有的是錢!”
這會兒店裏可沒有什麽生意,店小二什麽殺人放火的角色沒見過,見他态度粗鄙,自己又瞌睡得不行,自然懶得搭理。
春香走到李老慶桌邊,在他桌上放了一壺新酒:“給,不怕死就喝。”
李老慶頭也不擡就将那壺酒猛灌下去。
春香說:“你也不怕我在這酒裏下毒麽?”
李老慶兀地一愣,擡起頭來看了看春香:“滾!你那傻子弟弟早就跑了,老子差點沒被他哭死!”
該死的,上午不是還說要殺他麽,這會兒又跑了?
春香暗自恨得牙癢癢,嘴上卻依舊笑道:“呵呵,你就不怕我報官麽?……哦,你自是不怕的,反正你離死也不遠了。所謂‘狡兔死,走狗烹,’你替那惡人辦的壞事越多,他殺你的心便越甚,此刻多喝幾壺、少喝幾壺還不都是一樣。”說完了,也不顧李老慶殺人一般的眼神,自笑盈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李老慶原本看她不過是一個雙十不滿的白臉書生,此刻卻聽她說得含糊,不由警覺起來:“哼,你知道些什麽?……信不信老子一巴掌先煽死你!”
“煽不煽死我,你也都是要死的。只怕你還未将我煽死,那人已經将你滅口了。”春香忍着酒氣湊近李老慶,又故意拖長了聲音小聲道:
“可巧,今日你們說的那些,我和張公公在牆後不小心全聽到了……呃,你也真是糊塗,那張公公可是皇上身邊最忠心的紅人,又自小看着大皇子長大,豈能容你們這般輕易栽贓陷害麽?他若忍不住告訴了皇上,皇上自然是舍不得殺自己親生兒子的,到時候必然要拉出一只替罪羊。那趙墨薄情薄義,你以為他能救你麽?你替他做的壞事越多,他怕是殺你的日子越近才是。枉我這廂好心給你找了出路,你卻這樣态度……罷罷,興許你也不心疼你那一家子性命。”
說着拂了拂袖子就要走。
一提起自己那對尚不過七八歲的老來雙生子,李老慶的整顆心都割肉一般痛起來,見春香一針見血就戳到了他今日與趙墨的談話,不由也慌張了,忙拽住春香袖子:“公子……姑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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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心中驚詫自己的身形變化,卻還是一臉泰然地就勢站住:“怎麽?”
“你與他情義之深,如今卻無緣無故要幫我,讓我如何輕易相信你?”李老慶質疑道。
春香便做一副忿忿然模樣,紅唇勾起一抹酸澀笑容:“這就是女人的心了。不瞞你說,我已懷胎四月,他既背棄諾言要與漠北公主結緣,便不怪我破他的臺子,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哼,竟妄想殺我弟弟以此來要挾……這樣的人,枉我白白愛他一場,我如今這樣還回去,亦還算是輕的。”
正說着,斜眼瞥見那廂老将軍派來的手下已然候在店門之外,便不願再啰嗦:“你信不信我都沒有用,那官差已經來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如今宮裏頭支持大皇子的畢竟比他趙墨多,趁着現在惡果還未釀出,你先一步坦白了,聖上念你被逼無奈,就算饒不過你一條老命,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尚可以保存……否則,等到明、後日東窗事發,以趙墨那般薄涼無義的性子,第一個賣的就是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陷害皇子之罪,可是要滿門抄斬。”
言畢,朝門外點了點頭。那廂老将軍派來的便衣侍衛便走了進來,左右揩起李老慶的手臂,往門外馬車裏悄悄拖了進去。
春香長長籲了一口氣,跟着向門外走去。心中默默祈禱着自己這一注沒有壓錯。京城裏除了老将軍,她再沒有可信的官家,希望老将軍果然是大皇子一派,此番能替花家伸張正義,她來日出京也能走得清爽些。
正思想着,身後忽擦過三道身影,領頭的是個修長清偉的外族男子,看不清臉面,只覺得側臉很是相熟。那末了的胖子一身粗壯肥肉,力道閃得她險些都要崴倒在地,不是梁阿富還能是誰。
梁阿富最恨的便是春香,回過頭惡聲叱道:“走路長眼睛!”
“呸。”春香白了他一眼。
那前頭的背影微微頓了頓。
春香心中一悸……這樣的場景如何好生熟悉?
就好似曾經書院裏頭那個偏偏喜歡欺淩她的倨傲少年,你越不理他,他便越發地想要尋你生事,但凡上學放學總要領着哥兒們将你踉跄撞倒,他好得了機會與你說話。只待你生氣吼他,他便悠悠地轉過頭,搖着玉骨小扇滿面的得意與促狹:“臭小子,下次走路須記得長眼睛。”
鼻翼間拂過一縷熟悉的淡淡青草香,春香撫着險些撞到的腹部,脫口試探道:“花雲間……”
前方走路的男子果然頓足,然而卻不回頭。
春香又覺得自己有些唐突,明明當日親眼見到他被燒得黑焦入了棺,如何還能活着呢?況且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比他還要健碩不少。
低了頭,就要離開。
那人卻忽地調轉過身來:“呵,是你啊?別來無恙。”
聲音還是那聲音,時隔了不過四月,卻分明沉澱了許多。
春香步子一頓,擡起頭來,看到一張帶笑的潋滟鳳眸。那鳳眸裏的笑冷清清的,卻又如深淵一般,藏着諸多讓人看不穿的內容。還是那般的好看,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然而人卻瘦了,也黑了,好似成穩了許多。
……這樣又親切又陌生的感覺。
想到那些煎熬的日子裏夜夜不斷重複的夢,春香只覺得心口突突的:“你…還活着啊……”
嘴角咧了咧,人生第一次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花雲間卻将她的喜悅盡收眼底。若放在往常,他怕是用不上她一句多言,只單看她此刻眼裏的喜悅,便立刻對她軟了心腸。然而這會兒他的心卻是冷的。
因他方才分明聽到她說:“我已懷胎四月,他卻背棄諾言要與漠北公主結緣,枉我白白愛他一場!”
這話是什麽意思呢?她果然愛的是那混蛋,并且在自己死後立刻委身與他了麽?更甚至懷上他的孩子……該死的孩子!
花雲間定定凝着春香,他方才原是叮囑過自己不回頭的,卻又忍不住想看看她到底用何種顏面來與自己相對。視線從她白皙的臉頰一路而至她寬松的布衣藍衫……呵,何苦呢?上輩子被那混蛋負了兩世,這輩子依然還是走了老路,懷了又不能見人,沒名沒分便又要面臨被抛棄……傻女人,我這樣對你好你卻偏偏看不見。
想到上輩子自己那還未出世便被化于胎中的可憐骨頭,花雲間嘴角勾起一抹輕屑冷笑——他終于明白他的底線在哪裏了。
上一世她與人行歡,他亦還是不計前嫌去愛她,皆因了他紅塵竅未開,不知男女情愛到底意味着什麽?然而這一世,他可沒有那般寬大的胸襟,她不愛他他可以等,她愛上別人他亦可以忽視,然而他卻受不得她的身子被旁人沾染一毫,更甚至替別人懷孕生子。這便是他的底線。
“是啊,回來處理些舊事。你呢,和他近來可好?”花雲間淡淡的開了口,又攬過一旁神色不明的阿佑,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陪哥哥做場戲。”
臉上做着親昵表情,視線卻凝着春香。
春香兀自呆愣的看着他二人的親昵動作,腦袋裏好像忽然空空白白的,明明一肚子的話突然好像一句也沒有了。
那尚且歡喜的笑容在臉上僵了頃刻,又聳了聳肩釋然笑道:“嗯,我還好啊。你們家的事兒,我已經拜托大将軍了,你這會兒正好去找他。若無事…我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低着頭,從他們三人身邊輕輕擦過。
收拾行李?
花雲間眉頭一皺,見春香垂着的小手攥得緊緊的,下意識便伸手一握:“且慢……你要去哪裏……”
握住了,手心裏軟綿綿的,濕潤一片……她也會對自己緊張麽?
然而見春香擡頭看來,又松開手撇過頭去看別處。
“還沒想好呢,等找到了一毛先出京,別的再打算了。”春香做着泰然模樣。瞥見花雲間身旁悶悶不悅的嬌美少女,又歉然地笑了一笑。
心中了然,也是,反正自己從前也不喜歡他不是麽?如今他有了愛他的人,他的人也好端端的沒有死,那自己也就沒什麽值得挂念的了。
本來還想問問他當日到底是如何逃脫大火的,因不想擾得他的紅顏生出誤會,便再不願多言,這會兒卻是真走了。
……
“哼,以後沒有本公主的允許,不許你拿我當擋箭牌!”阿佑忍了一晚上,心裏頭委屈極了,那個書生模樣的姑娘難道看起來就比我乖巧美貌嗎?
憤憤地甩了皮鞭,踢開腳前的破椅子亦跑走了。
“大、大哥……她、她剛才說她懷孕了……嘿、嘿嘿~~”梁阿富搡了搡花雲間,将他的視線從春香的背影裏拉回來,他的細眉細眼裏滿載着歡喜,藏都藏不住——這下好了,看玉環那妞兒日後還惦記什麽?
自個得意了半天,擡頭見花雲間兩道清眉緊鎖,才恍然大哥原是戴了頂綠帽子,又趕緊讪讪地捂住嘴巴。
花雲間鳳眸冷飕飕地掃了他一眼:“私通逆賊……或者畏罪潛逃,這是個什麽罪名?”
“大、大哥的意思是……”好半天胖子才了悟,嘴巴張得老大。
“将她看住了,左右就是不許她出京。”花雲間便甩下一句,拂了袖子在前頭走開。
作者有話要說:喵嗚~~更新啦,親們晚安(*^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