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獻祭

停雪峰的竹舍三樓,這裏一向是屬于師雪舒的地方,三個弟子都很少前來打擾,而逢昔和季青更是頭一次來。

這裏似乎比外面大雪紛飛溫暖不了多少,尤其是師雪舒的房間,一進去猶如冰窟。

房間正中端坐的那人,更如同是冰雪鑄成的完美雕像,那一筆一畫描摹得輪廓到發絲都讓人驚嘆世間還有這樣的盡善盡美。

或許是師雪舒給人的氣質又過于柔和,季青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很久,直至逢昔拿手肘撞了撞她的手臂,才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好容易安生了一回,心中驚嘆師雪舒容貌的同時,在想他的眼睛是出了什麽狀況。

傳聞中,修白仙尊并無雙目有疾之事。但好似那白绫給他平添了一股奇特的滋味,讓人更加挪不開眼。

“仙尊在上。”逢昔也有些激動,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師雪舒,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直接跟師雪舒說話,自從仙尊閉關了三百年之後,整個玱鷺山中,關于他的都只剩了傳說和謠言。而上次見到師雪舒,他跟在卻子石身後,沒能說上一句話。

可這次明顯不是面對自己崇拜前輩表明心意的時候,他穩了穩心神,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同時注意着師雪舒的反應,卻發現他似乎與之前并無任何變化,甚至手指都未動一下。

逢昔嗓子緊了緊:“仙尊,季青雖然沖動,但還請您原諒她也是愛獸心切。玱鷺山的弟子,無一不是視自己靈獸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

“掌門怎麽說?”師雪舒突然開了口,聲音如甘泉淩冽,卻不失溫和。

他面上的白绫微不可聞地動了動,像是在表達主人的某些不快情緒。

“我師尊他,他什麽也沒說。”季青開了口,聲音并不大,倒像是小女孩在釋放委屈和不滿,“他派了人去調查,還沒收了其他小鳳的羽毛,說我弄錯了......”

她擡起頭,眼中含了淚:“可你說,誰會不認識自己靈獸的羽毛呢?小鳳掙紮了沒幾天就死了,還不如當時就被燒死,好過白受了這幾天的折磨。師伯,這究竟是不是重明的羽毛?”

師雪舒擡起手,那片火紅色的羽毛,輕盈地落在他掌心。

無需過多的觸碰,他只輕輕的捏住那片羽毛,點點頭:“是重明的。”

旁邊的蘇琮驀然擡頭,季青卻帶了一抹釋然的笑。

“師伯你看,人是不會認錯自己靈獸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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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突然揚了揚,帶了一縷強勢:“所以您打算怎麽處置重明?聽說您以前是戒律堂的掌戒人,從來不會徇私舞弊。”

季青一邊說着,目光在房間裏打轉,卻沒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火紅色鳥兒。

“你找什麽?你想找重明嗎?”一邊的蘇琮開了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實話告訴你吧,重明在十日前就已經陷入了沉睡,并且在沉睡前,有了第二次褪毛期,它根本就是一個光禿禿的鳥,又處于升階的關鍵時期,絕對不會在這幾日內去殺害靈獸。”

“更何況……”蘇琮冷漠地盯着季青,“重明即便是有一些淘氣,但,早已開了神智,性格十分善良,決計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季青冷哼一聲并不理會蘇琮,而是直接看向師雪舒:“師伯,我只相信你的話。”

師雪舒不知此刻在想什麽,似乎有些出神,聽到這話才緩緩擡起頭來:“重明一直在我房間裏閉關,它容易脫毛,許是上次在主峰留下的羽毛被人利用了。”

他手指輕輕叩了兩下座椅扶手:“靈獸的事在玱鷺山是大事,還望掌門師弟能夠早日查出真相,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也會盡力幫忙。”

“但我希望這種随意冤枉重明的事情不要再出現第二次。”他明明覆着白绫,卻讓季青覺得目光刺人,“停雪峰這裏還是不要輕易來的好,有這個時間不如去調查一下事件的真相。”

季青被說的哽住,粉唇輕抿着明顯不是很服氣,卻被師雪舒有意無意透出來的劍修威勢壓的不敢再大聲講話,聲音弱了許多。

“就是沒有其他線索,這羽毛就是唯一的線索。”

她努力地揚了揚臉:“我一定會查出真相來,就算不是重明,也一定是與它親近的——”

“胡說什麽!”逢昔突然開了口,立即按住季青的話頭,“仙尊收的三個弟子如今不過也都才練氣期,恐怕連你才出生的小鳳都打不過!”

如果真要猜測重明身邊親近的人,那除非是師雪舒本人,否則無人能做到。

逢昔作為師雪舒的仰慕者,是決計不允許季青說出這種話來的。

他聲音突兀地有些大,引得蘇琮和季青都向他看來。

逢昔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行了一禮:“今日是我二人唐突了仙尊,還望仙尊莫要怪罪,我們即刻就走。”

說罷,略有些強硬地拉着季青就往外走去。

師雪舒也并未阻攔,只淡淡說了一句:“好自為之。”

逢昔背脊僵硬一瞬,拽着不情願的季青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行啊逢昔,你都敢對我動手動腳了啊?”季青一路想要掙脫逢昔的禁锢,奈何這平日裏性格軟弱好欺的逢昔,此刻卻突然變得異常固執和堅決,手掌緊緊攥着她的胳膊如鐵鉗一般難以掙脫。

逢昔悶着頭走路并不說話,而腦海裏卻想到了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和卻子石一樣,父母都在那場大戰中為門派犧牲死去,唯一不同的是,卻子石父母死于魔修反戈,而他卻親眼看着當時一劍蔽日的師雪舒為了從兇獸和魔修的共同夾擊下救出同門付出了多麽慘痛的代價。

以及,滿身是血地将當時年幼的自己背在肩上,轉眼只能看着那位魔族少年笑着葬身于兇獸之口,渾身如墜冰窟的修白仙尊。

懵懂的他被丢在安全處,而那抹染了血的白衣也随之消失在了兇獸封印處。

後來,這場三界萬年來最為慘烈的兇獸大戰被稱作淮淵劫。三界為此耗費了百年光景才恢複到原本模樣,與出爾反爾的魔修們更加結下了深仇大怨,注定不死不休。

最終将兇獸封印入淮淵的玱鷺山各大仙尊中的修白,也從此閉關,一消失就是三百年。

太多人對師雪舒的記憶都是引狼入室,說服了仙門和魔修簽訂協議共同抵抗兇獸,卻沒料到反過來傷人最狠的是背刺盟友,甚至,這盟友中的一人,正是修白仙尊的同性道侶!

修界實際上對于龍陽斷袖并不少見,只是更多偏見在于,這跟男人搞在一起的是一向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冰雪谪仙師雪舒,而另一個卻是魔尊的小兒子,未來的魔界少主。

原本,仙門修士與魔界修士已經不像很久之前那樣互相仇視,只是他們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魔界背刺導致仙門傷亡慘重之後了。

即便是那位魔界少主死在了兇獸口裏連魂魄也不見半分留存,即便師雪舒耗損了本命法寶泗從劍為代價,作為主力封印住了兇獸蛇猿,也沒人能夠理解他,甚至将親人同門逝去的傷痛轉化為對他的仇恨,這一恨就是三百年,好比卻子石。

逢昔在離開停雪峰之前回頭看了眼高聳入蒼穹的山巅,心中湧上一股懊悔和對自己的惱怒。

他又忘了對仙尊說一聲,謝謝。

玱鷺山上的幼雛丢失情況逐漸嚴重起來了,九個峰上的長老、仙君們紛紛在門派內發了高額懸賞,但凡能尋到相關靈獸幼雛的,獎勵大量門派貢獻,或者幫忙鍛造法寶等等,同時也都商量好了一般,齊聚空蟬殿,打算找到掌門滿雨星,共同商讨對策。

底蘊深厚的玱鷺山從未出現過這樣蹊跷的事情,任憑各峰如何加派弟子人手進行幼獸看管,這些才出生的三月內幼雛都會莫名在眼皮底下消失。

要知道,各峰至少都有一位金丹修士坐鎮,甚至于主峰中還有一位合體期的神級仙尊滿雨星,以及停雪峰傳說三百年前就已經步入大乘的修白仙尊......可即便如此,空蟬殿才孵化的玉蕊焰碉蝶幼蟲、和停雪峰中蘇琮的綠山雀——也無聲息地消失了。

“師父,你真的不考慮把那只重明鳥捉來好好檢查一番嗎?”一位手持團扇的粉袍女子雲鬓花钿,發髻仙聳撩人,聲音柔軟卻像帶着小鈎子,語句間撩人心弦,卻也有些不快,“托月澗這一個月丢失了十來只幼獸,我這裏的靈獸可都是培養出來供門中傳遞訊息的,這下損失太大,恐怕門中靈石都要被往日少上幾成,這麽大的山頭九座峰,吃什麽喝什麽?”

突破了築基的修士大多可以辟谷,以天地靈氣為生,但近些年招收的小弟子衆多,靈米肉菜總是少不了要去采補,自然要消耗大量的靈石供給。

托月澗向來負責門派中的財務往來,以及信息收集傳遞,豢養的靈獸也大多為敏捷聰慧類的小獸,即便是出生不久,也有着非同尋常的敏感度,按道理來說是很難被無聲無息帶走的。

托月澗的樂山仙君,也就是滿雨星曾經的徒弟,後來突破了金丹又因為聰慧過人,如今成了一峰之主,她看似柔弱惹人愛憐,實際上擅長謀略以及籠絡人心。

樂山轉了轉團扇的把柄,纖長的素指漂亮精致,口中淡淡道:“弟子聽說過,有些天級靈獸開智較早,并且能無師自通許多天賦技能,為了自身的升階突破,常常會有些特殊法門支撐。”

她眸光似水,劃過在場幾人的面龐,最終停在滿雨星半垂恣意的面龐上。

“比如獻祭啊,師父。”

“獻祭其他幼獸魂魄鮮血骨髓靈體,供它直沖神級飛升,就像那上古兇獸蛇猿啊。”

作者有話要說:  重明(無毛裹緊小被子):我才像是個要被奇怪獻祭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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